不少人家打開窗戶,遠遠望來探查情況,如果不知道其間利害的,難免有些不爽這種耀武揚威開車臭牛逼的行為,但當他們看見張國棟父子的時候,立刻就明白了,煩躁的心情也轉換為看熱鬧的期待。
老張家兒子真本事,楞把老爹從苦海里拉回來了。用的還不是通常的人際手段,而是地方上的暴力手段。
這次,倒要看看宋遠山怎么收場!
路清秀聽到了暴躁的發動機聲后,沒有再選擇沉默,她連忙出了單元,見張國棟也回來了,不禁大驚,這下生米已經煮成熟飯了,再沒有挽回的機會。
“逸夫?你去南郊了?”
“嗯。”
“那……看到你宋叔叔沒有?”
“看到了,喝高了,我們車坐滿了,就沒往回捎。”張逸夫提著行李,直愣愣往自家走去,看也沒看路清秀。
“路阿姨。”后面跟著的郝帥也跟著打了個招呼。
“小帥?你怎么也在?”
“我爸讓我跟著一起去接的張叔。”撒謊撒到底,還好有夜色遮蓋住郝帥的羞愧臉色,沒有露陷。
張國棟反倒覺得不好意思,囑咐道:“老宋喝多了,今晚估計會住在那邊,你也別急了。”
面對這景致,路清秀是怎么也鬧不起來了。大家給她面子,完全是因為她丈夫而已,久而久之習慣了,便了自己的臭架子。
正所謂秀才遇上兵,沒法耍橫了,何況路清秀就是一介婦女,張逸夫則是帶著刀的秀才,有文化的士兵。
氣場上的完全壓迫,讓她不得不知難而退,半個字也不敢說。
事到如今,只有等著她家老宋回來商量了。
這一幕,自然也被旁人看到了。
往日飛揚跋扈的路清秀,這當口竟然沒話說了,張逸夫拉著老爹違背宋科長,科長夫人竟然只能賠笑,有趣有趣。
作為張逸夫來說,他才懶得考慮路清秀的立場,此時只有一個目標。
回家!吃飯!
寧瀾沒想到張國棟真的愿意回來,她一見張國棟受罪的樣子,不禁面露酸澀,擦了把眼睛,連忙低頭趕到廚房:“菜都弄好了,熱一下就成,逸夫幫你爸拿酒。”
“好嘞!”
張國棟洗了把臉,坐在桌前,想著今日之事,也是略有感觸,有種說不出的滋味,自己確實有點窩囊,原來稍微強勢一些,就可以這么和和美美的回家吃飯了。不過自己窩囊無所謂,關鍵這次是兒子解的圍,出息了,幫老子出氣,有本事!
喜大于悲,兩口美酒下肚,就著醬驢肉,張國棟終是開懷大笑出來。
張逸夫要開車喝不了酒,只得讓郝帥作陪,兩杯入腹,郝帥已經迷迷糊糊了,只不停地被張國棟拉著說車轱轆話,一個勁兒地點頭,傻喝。
王小花莫名其妙地參與了一次薊京人的晚餐,她也才發現廠里的大學生原來有的不僅僅是知識……文縐縐的人能干出今晚的事,真是有趣。
張逸夫吃飽了,美滋滋坐在椅子上,看郝帥陪老爹喝酒,也是滿面欣然,心中感謝這位兄弟。
說老實話,他拉郝帥的目的根本不是仗著他爸的官位施壓,而是去打架的……
萬一有人搗亂不放人,萬一宋遠山耍混怎么辦?自己至少得帶一個能打得起來,敢打敢拼的。
鄭道行?跟他的交情還沒那么深,那人顧慮多,八成也不敢動手。
真到這種真刀真槍的時候,信得過的,還真的只有郝帥了,別看他磨磨唧唧,真出了事,絕不會袖手旁觀。
隔壁單元,氣氛十分之詭異。
“媽!為什么不讓我過去?”一個梳著馬尾辮的女孩急切地在房中踱來踱去。
路清秀咬著指甲嘟囔道:“大人的事,你別管……張逸夫變了……”
剛剛他已經接到電話,宋遠山今晚住在南郊了,只能明早借區供電局的車回來,從她家老宋的語氣上來看,這一晚上顯然沒少吃虧。
“我和逸夫哥一起玩了這么多年了,為什么是大人的事?他上次回來你也不讓我去,現在還是不讓!”宋小妮急得快哭出來了。
“傻!”路清秀本來就心情不好,此時一瞪眼,罵道,“你還想不想嫁個好人家了?對象怎么能亂處?不怕壞名聲啊?”
“我跟逸夫哥是朋友!怎么就成對象了!媽你想太多了!”宋小妮委屈地回嘴。
“男的女的湊一塊,不是對象是啥?說得清楚?”路清秀看女兒眼眶已經紅了,只得嘆了口氣,上前安慰道,“你再忍忍,爸媽再幫你看看,這女孩啊,一年不如一年,晚嫁不如早嫁,可早嫁又容易嫁錯,媽這都是為了你好,幫你好好觀察,咱嫁就得嫁個有出息的好男人。”
“我用不著!”宋小妮早已聽膩了這些話,一氣之下回了自己的房間,將門狠狠砸上。
“哎……還是不懂事啊。”
所謂的代溝,所謂的“都是為你好”,不過如此,實際上路清秀和宋小妮的這種情況,即便是20年后依然存在著,這并不是他們的問題,咱們照例讓體制來背鍋好了。路清秀和宋小妮心中的糾結,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作為隔壁的張逸夫竟然完全沒考慮到這一點,薄情寡義地辜負了兒時的玩伴,實在是沒心沒肺。只因他新時代的行為作風,活活地將可以擁有的苦情戲與刻骨銘心的戀愛扼殺在牢籠里。
深夜,長安街,天安門廣場。
“哇!!!”王小花趴在車窗前,驚訝地望著面前并不高大,卻充滿力量感的城樓。
中國人是最愛面子的,而天安門,無疑是面子之上的面子,即便是最困難的時期,這里的燈光也從未熄滅。
蘇聯解體之后,紅場已經漸漸淪為一個商業場所,一個旅游勝地,天安門也就成為了紅色火炬最后燃燒著的地方。
廠花陪著一路折騰,張逸夫也算是鋌而走險,在長安街旁小停,若是在20年后,這會兒早有幾十個特警圍上來了。
王小花怎么也想不到,她是在這樣一個夜晚,來到了世間最寬闊的街上,站在了最巍峨的城下。
吹著晚風,張逸夫站在王小花旁邊,略帶歉意地說道:“時間有限,看升旗是來不及了。”
“下次。”王小花傻乎乎地指著城樓,“毛主席,就是站在那里宣布建國的么?”
“當然。”
“那……咱們能上去么?”
“白天的話有辦法上去,這個時間要是溜上去,怕是被直接當成恐怖分子狙了。”
“呵呵……”王小花吐了吐舌頭,再次回望一眼城樓,而后心滿意足地坐上了車子,“這里肯定不讓停車,那邊警察已經過來了,咱們快走吧。”
“多謝理解。”張逸夫笑著上車,沖夜警做了一個不好意思的手勢后,朝著高速的方向駛去。
愿望實現的王小花,像是小女孩一樣靠著椅背,沉沉睡去。
輕微可愛的鼾聲回蕩在張逸夫耳邊,不免令他產生幾分遐想。
“媽的,在司機旁邊睡覺這種事都干得出來,有沒有考慮過別人的感受!”張逸夫笑罵一句,拿來老媽塞上的夾克,蓋在王小花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