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察彪聽到這句,眼睛里明顯有不滿的火焰,但還是壓制了下來,欲言又止,隨后憤恨地朝于果怒道:“你別得意!小人得志!”卻不知小人正是他自己。
于果快要被他逗樂了,心想誰得意了,都懶得理你。真正有資格能引起于果注意的,反而是范韻琳的那句話:“你跟許夢是一伙兒的,還是跟外面那些東西是一伙兒的?”“外面那些東西”?外面會有什么東西?
接著,各組組長開始匯報,目前看來,這二十多人,每四到六個一個組,一共四個組,每個組都有組長。呂察彪、苗華都是其中之一。
于果本以為苗華是范韻琳的人,實際上也的確如此,但范韻琳一樣不給苗華面子,沒等苗華開口,便傲然問:“苗華,你不是學氣象的么?今天為什么下雨了?”
苗華哭笑不得,心里直叫冤,但卻不敢明著辯駁,只能說:“老大,沒網絡沒電視,我學氣象的可沒有設備啊!就是有設備的,天氣預報也經常報錯啊!”
范韻琳果然還是有點書呆子,還用自認為大公無私和一絲不茍對待科學的態度來教訓人:“有網絡有電視還用得著你?我直接就看手機的天氣預報了!那你為什么信誓旦旦地告訴我可以晚上看云彩、看星星、看動植物來大致判斷第二天的天氣情況?做不到不要緊,別盲目拍胸脯。你們都記著,說到要做到,做不到不要說大話。”
于果心里不禁噗嗤一笑:“這時候除了人,哪來的動物?植物也就剩下那幾根海帶了,這女人的思維,是把全宇宙都當成自己的男朋友了?”
不過他也很清楚,范韻琳眼界極高,有心要把自身提到更高的層次,最終嫁個條件更好的男人。雖然這比較庸俗,但總比同齡很多拜金女直接為了錢亂搞一氣強太多了。
苗華面紅耳赤,只能不做聲,因為苗華屬于很少見寬厚對待許夢的人,于果對苗華還算略有好感,心想:“我一開始以為范韻琳只是為了顯得公正,連自己的心腹都批評,殺雞給猴看,建立威信。現在看來,我高看范韻琳了。
“單說她領導工作共抗外侮的能力,是絕不容置疑的,就跟她的學習水平和專業能力一樣高明,可是,領導不單單是領導工作,還要領導人心,因為手下可是機器人。她在這一點上別說高明,甚至還有些欠缺。
“她不止一次對手下說不要分不清形勢,一定要認清這是個亂世。但是她自己卻第一個忘記了當前的特殊環境。她以前因為為單位產生效益的能力而獲得單位的肯定和任命,在和平年代,大家當然服她,可現在,她有點兒玩兒火了。算了,靜觀其變。”
于果再怎么非人類,也是有七情六欲的,他當初剛看見這些人的時候,甚至有些新仇舊恨一起涌上來的意思,不過他畢竟境界極高,很快就看淡了這些。
而此時危機四伏,兇潮暗涌,一心以能干的高冷女精英為自豪的范韻琳,卻沒有注意到,或者說,即便注意到了,也不覺得這是個問題,仍覺得自己能“吼得住”。
看到這樣的范韻琳,于果突然產生了一絲憐惜。
范韻琳對于果的前世許夢不好,甚至刻薄有加,但此時此刻,于果卻滿眼都是她的優點:冷靜、能干、堅強和堅持自我,尤其是那股傲慢到底的純粹勁兒,在這充滿血腥氣的支線世界里,反而顯得彌足珍貴。
呂察彪最看不得于果這種一臉深思熟慮的樣子,這在他看來,這分明是十足的裝逼,便泄憤一般說:“在那裝福爾摩斯呢?瞪大眼睛等著看吧!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大概就是為了迎合他這句話似的,外面淅瀝瀝地開始落雨,那雨點很細,也不算密集,但不知為什么,也許是因為大家的呼吸都很輕而且顫抖,屋內安靜得如同墳場。這雨滴打在窗戶上時,發出的聲音很大,仿佛窗戶隨時都會碎裂一般。
斜風細雨,亂愁如織,烏云壓頂,如同黑暗本身在一層層壓下來,將下面的空氣壓制得十分厚重,讓人喘不過來氣,每次呼吸一下,付出的代價都是明顯的顫抖。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外面的雨水,于果看著這些雨水,雖然也能深刻感覺到氣氛的不對,可饒是他觀察能力遠勝常人,卻依然看不出這雨到底有什么問題。
遠遠地,雖然在對面就能看到,但距離仍然很遠的主辦公樓大門漸漸變色了,是從白色漸漸變成了深色,大門雖然厚重,但卻發出了乒乒乓乓無規則的響聲。
眾人的臉色都漸漸難看起來,仿佛每張臉都是一個天空,陰云密布,汗如雨下。
他們都知道那是什么,于果卻并不知道,但于果那超強的視力立即彌補了這一不足,他的眼睛不斷地調節距離,直到看清楚那落地大玻璃門里,正有數不清的手和腦袋在來回蠕動,手掌撞擊玻璃倒也罷了,竟然有人用腦袋撞玻璃,咚咚有聲。
就像是一幫正在夢游的病號,可他們卻都穿著正常的衣服,而不是病號服。好在他們的力氣也像夢游一樣有限,并沒有瘋狂地砸擊玻璃,否則,就算那門厚重,也不可能承受這么多人全力以赴的撞擊的。
可是,他們為什么要這么做呢?
于果看到大門的邊緣被一些粗繩子和膠皮鎖給鎖住了,但這些東西并不足以能抵擋這么多人——假如這門后的這么多看似神志不清的夢游者都有敵意的話。他們為什么不用巧勁兒把門打開呢?總辦公樓內總有各種可以開鎖的工具吧?
另外,最令人不解的是,是誰把他們鎖住了呢?假設他們都是惡人的話,誰敢接近他們,將門鎖住?這么繁瑣的一層層加固鎖法,得需要好幾個人齊心合力地最少干十幾分鐘才做得到,而且前提是里面那么多被鎖住的人,沒有一個有反對意見。
這么多疑問,任何第一次見到的人都會被這些疑問擠爆腦袋,于是于果還是朝范韻琳看了一眼,雖然沒說什么,可范韻琳還是感受到了,目不轉睛,嘴里卻說:“你看著吧,馬上就明白了。”
而一旁的諸多養魚車間和海參車間里,卻傳來了嗚嗚嗷嗷的聲音,由此可見,總辦公樓里的人們其實也在嗚嗚嗷嗷,只是大門被鎖,外面雷電交加,小雨漸漸大了起來,有轉變為中雨的趨勢,所以車間實驗樓的人們聽不見。
現在自己這幫人所處的實驗樓雖然屬于海帶車間的地盤,但由于是養魚車間、海參車間的交匯處,對面就是魚池子和參池子,所以這簡陋的實驗樓是三方共用的。
或者更加準確地說,這實驗樓建得比較早,已經破敗不堪,因此才在總辦公樓里專門拿出一層來建立新的實驗室。看似是廠領導對員工硬件方面的關懷,其實并非如此。
為生產而建立的實用性實驗室,最好就設立在車間的旁邊,水的旁邊,能夠迅速取樣化驗,隨機應變。可設立在總辦公樓上,這距離就真的很遠了,光每天打水來燒制超純水,就需要浪費很多力氣,效率很低。
但是,這卻方便官場里的大領導下來巡視檢查時,一并像參觀景點一樣參觀實驗室,因此神圣的科研場所,反而首先有著如同動物園一樣的游覽功能,這不得不說是個諷刺。
畢竟官老爺們并不愿意屈尊下臟乎乎條件不好的車間,即便要體現對基層工人的關懷,也不愿意去這種年代久遠的實驗樓。所以,表面上科研人員的條件被改善了,但實際上,除了外界來參觀之外,大部分時候,科研人員反而都在這邊的舊樓里,而不在總辦公樓。
現在看來,難道養魚車間和海參車間里,也有這種神志不清的人?那為什么不像總辦公樓里的人那樣鎖起來呢?
這種人是病了嗎?為什么不送醫院,而是關起來?莫非是有攻擊性?倘若如此,何不報警?難道網絡、電信等先進的聯絡媒介失靈的背后,隱藏的信息是整個世界秩序的崩坍?
苗華也許看出來于果的疑問,或許苗華第一次面對這種場景,也有自己的疑問,便苦笑一聲,解釋道:“車間不是辦公樓,窗戶都很高,一般來說他們都沒有那種智商能爬出來……所以,聲音就從窗戶里傳出來了。”
于果也是老員工,很清楚廠內的結構。他知道車間的窗是沒有窗玻璃的,是用很厚重的簾子遮蔽的,方便隨時采光調光,促進各種養殖的海洋生物成長。車間的大門也是同樣如此,進出不需要開門,只需要用力撥開厚厚的簾子。
這大概就是范韻琳這支團隊不敢接近車間的原因。假設總辦公樓的大門是他們鎖上的,那也是因為有大門可鎖,而諸多車間的門窗都是開著的,而且一般的養殖車間,最少有四通八達的四個門,窗戶就更多了,想要全部堵上,是個大工程。
假如里面也有那些神志不清的夢游者,假如這些夢游者會攻擊正常人,那還真是不方便接近。
這里雖然是支線世界,卻依然是殘酷的現實。現實不是電視劇,于果推測,自己既然被關了兩個星期,那么這些事就是在這兩個星期之內發生的,時間匆匆,人手不足,工具有限,材料更是缺乏,哪可能在這期間大家把所有的門窗都堵住?
更何況,于果從范韻琳的話里推測,食物和淡水都比較匱乏,真得省著點兒用,有這力氣干這么繁瑣的工程,還真不如外出找食物?
外出找食物?于果想起范韻琳說過的第一個工作,這么說,自己現在看到的人數還不是這支團隊的全部,外面還有巡邏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