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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86 警察和醫患糾紛

于果卻沒有停頓,而是繼續用嚴肅的口吻問:“怎么樣?你覺得呢?”

路晨搖搖頭:“事情沒那么糟,清者自清,我相信患者家屬不會太過分的,我媽媽這事自有公道,應該用不著麻煩你。”

于果看了看導航,即將到醫院了,便說:“我都是為了你好,對別人,我連說到這一步也不可能。”

路晨臉上一紅:“這個‘別人’肯定不包括雅詩,甚至不包括大奶牛和黑妞兒。我可不是獨一無二的!”

于果寬容地笑笑:“你都當領導了,還這么孩子氣?我告訴你,人和人雖然是網狀關系,但相互交融的部分并非意義相同。一個病人不治而死,只是醫生這一天的工作中的一項環節,但對患者的家庭來說,就是天塌下來了。所以,一會兒到了之后,注意你的口氣,因為你的這身警服,已經具有某種警示和威脅意味了,更要注意別加劇矛盾,有百害而無一利。”

路晨知道他關心自己,說:“知道了,于大保姆,我看你適合當政委,很會做工作嘛!”

接著,她也嚴肅起來:“說實話,我爸媽對我的寵愛,不比大奶牛晶晶的爸媽少,但我從小比較獨立,所以得了零花錢和壓歲錢就攢著,很少花。從畢業到現在,我拿著男人的手包,從來沒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包包……”

突然,她醒悟似地說:“我跟你說這些,可不是暗示你買包包,我不是那種人!我的意思是,我在銀行的個人存款也有個幾百萬了,五十萬不算什么,真要是需要你幫忙,我拿得出來。再說,為了我媽媽,我還能不舍得這點兒錢?這都是這些年的壓歲錢和零用錢積累,我可不用你買包包,我要買奢侈品,是分分鐘的事兒。”

于果見她這么敏感,又這么懂事,忍不住翹了翹嘴角。

路晨又酸酸地說:“看來這回是我自作多情了。我可不指望你給我買。你這人喜歡一碗水端平,從不過度展現自己對誰更好,以免打破平衡,不然你恐怕得準備五六個包包了……”

于果不理會她的揶揄,說:“快到了。”

位于市中區的第一醫院名氣很大,尤其是在這最近十來年,當真賺了不少錢,不但其他區和縣里都有分院,還把自己的樓推倒重建,一邊推倒原來的一邊新建,一點兒也不差錢。如今規模更大,光是一片片員工的家屬樓都十分令人矚目。

吉普車開進地下停車場三層,于果走下來,四下看看,嘖嘖稱贊:“本市最大的商場地下停車場,也沒法跟這個相比吧?醫院確實就等于開銀行了,甚至是開金行。”

路晨依然眉頭不展,看來各種壓力和這最新增添的壓力已經漸漸侵蝕了她的情緒:“你號稱辯證,看來對醫生還是有點偏見。你是不是在認識我之前,對警察也有偏見呢?”

于果沒回答:“咱們快走吧,事不宜遲。”

路晨說:“咱倆體力都不錯,還是走樓梯吧,電梯雖然有四個,但根本不頂用,排隊排三次才有可能進去,這里比任何商場都火爆的。”

等到了手術室外面,嚎啕大哭聲不絕于耳,簡直可以說是陰風慘慘,人很多,亂成一片。在白衣服之間的死者家屬格外顯眼,他們情緒異常激動,這是可以理解的,但他們分作兩撥人,女的在拉住那歲數最大的幾個老人,而男人們則已經開始和保安推推搡搡,甚至拳頭頂到了胸口。

路晨本打算悄聲走過去先拉著自己的媽媽出來,然后堅決要求她別再干了。可沒想到她陡然驚叫一聲:“媽——!住手!”

于果循聲看去,見兩個比較強壯的男家屬陡然撥開人群,其中一個伸出粗大的手掌,一把揪住一個中年女醫生的頭發,用力一拽。那女醫生原本氣質優雅,看上去像個慈祥的小學教師,可這一下將她的眼鏡甩了出去,整個人被這股大力橫著拉走,腳在地上拖曳。

那男家屬吼道:“給我過來!給我爸跪下磕頭!”

路晨真怒了:“住手!警察!”

現場才陡然安靜下來。其實之前眾醫生和護士也喊著說要報警,但一直沒有,因為報警也有可能引來記者,對醫院進行負面報道,而且,對于醫患類的糾紛,警方也不好插手,即便來了也只能和稀泥。因為死者為大,死者家屬的情緒無論多么激烈甚至怪誕,都是可以理解的。

于果經歷過生離死別,當然也能從死者家屬的角度考慮問題,也深深為之同情。但死者家屬的敵人應該是死亡本身,是生老病死的自然規律,并非是挽救他們卻沒有留得住的醫生。

他們沒把醫生當做自己一方的親密戰友,這也是不奇怪的。一來醫藥費和手術費收得到底是否合理,誰也不清楚,畢竟專業知識不是誰都有的,老百姓也并不想去了解,他們寧肯相信他們相信的。二來,醫生看慣了生死,態度自然冷漠,他們不可能隨時保持和死者家屬等同的痛楚情緒,否則也沒辦法繼續工作了。

但偏偏是這兩樣,造成了二者致命的對立。死者家屬的基本論調是,收了那么昂貴的手術費和醫藥費,居然還沒有救活,這樣的醫生就十足該死。

可此時此刻,真是不可能再猶豫了,好在路晨身穿警服,可以震懾他們。死者家屬再生氣,也不可能無動于衷。

不過,接下來他們的怒氣立即重新燃起,而且比剛才更烈。路晨快跑幾步,一把拉住母親,那男人這才“依依不舍”地松了手。路晨的媽媽等同于剛才被毆打了,路晨也是性如烈火,實在是因為職業的原因,她強忍著這一口氣,呼哧呼哧運了半天氣,這才遏制住一拳打翻這男人的念頭。

路晨忙感謝給自己打電話的那位阿姨,然后扶住媽媽,心疼地說:“媽……媽你沒事吧?”

死者家屬面面相覷,也聽明白了,當即更加惱火。那個粗壯男子再度踏上前幾步:“這是你女兒?你女兒是警察?怪不得你這么猖狂!這就是醫院剛才威脅我們說要‘報警’?原來就是要她的女兒穿著警服過來逞威風!嚇唬我們?警察就可以仗勢欺人了?”

路晨怒道:“我媽本本分分,愛崗敬業,哪里猖狂了?我護著我媽媽,不然就被你打傷了,這也叫仗勢欺人?”

死者家屬那邊七嘴八舌地還擊,好在和之前不同,那些不堪入耳的粗口暫時沒有了,畢竟他們是懂得分寸的,在警察面前也不方便顯得太橫,可言辭之激烈,也是路晨很少見到的,大致意思是說,你媽媽不老老實實地下跪道歉,這就是猖狂!你護著她,這就是仗勢欺人!

路晨怒氣勃發:“這是什么理論?我媽媽已經盡力了,并且她也很為你們家人的離去而感到難過!她都五十多歲了,你們怎么可以這么欺負她?下跪?你們就是這么對待救死扶傷的醫生的?沒有我媽媽的幫助,病人說不定還撐不到這時候!”

這話沒怎么斟酌就說出來了,盡管是這個理兒,但讓死者家屬聽起來,一下子就炸了鍋。

那粗壯男子重新強硬起來,喝道:“她救什么死扶什么傷了?她把人給治死了,我們要告她,讓她償命!”

路晨深深吸了一口氣,壓抑住噴薄的怒意,暫時冷靜了一下,說:“好吧,你們的家人離開了你們,我很同情你們,也很理解你們,所以,你們說得這么過分,我也不認為是你們的正常思維。但我媽媽已經盡力了,別說下跪,她連道歉也不需要,只能表示遺憾。

“而你們,我非常理解你們,你剛才揪住我媽媽的頭發拉扯,把一個五十來歲的老人,而且是老年婦女,拖拉在地上,這是毆打!我也可以就當你們什么都沒干過,現在,請你們節哀順變,離開吧!人死不能復生!”

一個尖嘴猴腮但很高的雞毛撣腦袋吼道:“我節你媽了個逼哀!我死你娘了個逼生!你還覺得你挺有理是不是?我爸爸就這么被他給治沒了!想就這么一說了之?我去你奶奶個蛋!”

路晨勃然大怒:“你別欺人太甚!”

雞毛撣毫不留情:“欺人太甚的是你!警察怎么了?警察就能護短了?哥,馬上讓這個老下跪!不然一把火把這里燒了!”

路晨喝道:“我看誰敢!”

粗壯男子劈手就來搶路晨的媽媽。路晨見此,再無猶疑,打算立即施展擒拿格斗來制服對方,雖然這并不是毆打,但這種方式已經激發了警民矛盾,可以說假設媒體大肆渲染,這就根本說不清了。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于果陡然站出來,一把拉住路晨,然后用肉眼看上去幾乎同時完成的驚人動作,將路晨撇到身后,再很精準地接住粗壯男子的手掌。

粗壯男子見一個貌不驚人、中等身材的小伙兒居然敢在這關鍵時刻跟自己較勁,這不是找死么?他畢竟喪父之痛在前,立即涌上一股難以壓抑的邪火,越燒越烈,產生了巨大的沖動,快速兩拳接二連三地打過來。

于果卻不知怎么,一手摟過去,摁住男子的脖頸,微微一轉,這一米八四的塊頭,一下子就被橫了過來。由于之前毫無防備,粗壯男子兩腳壓根沒站穩,整個人就“跌落”了下去。于果又一扶,將他的手拉住,手掌再向后一扣,將其“貼”在了醫院的白色墻壁上。

粗壯男子深吸了一口氣。他雖然不懂格斗,但就這么一來一往,總共也就三秒鐘,卻也足夠知道對方的厲害,自己已經在人家手下極度留情的基礎上自取其辱了,要是再不知好歹,繼續攻擊,那對方一旦玩真的,自己恐怕就被打趴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