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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68 律師和民工

路晨一看這人挺有派頭,倒是有點驚訝。當然,她的心已經完全許給了于果,不會再動心,只是為了表示自己魅力也很足,便用很得意的目光朝人群掃了一圈,其實是為了得意給于果看。她是受過訓練的,不會專門盯著于果,以免暴露。

混混A一見有人管閑事,便側目一瞧,見是個三十歲不到的干瘦小伙,不是什么正義感爆棚的彪形大漢,當即底氣又足,火氣飆升,心想這沒幾兩肉的家伙也敢在天天夜跑的老子面前充大個兒?當即甩手就是一耳光。

誰料他這耳光還沒甩到人家臉上,那人已經一個過肩摔就將他投了出去,一頭撞在一旁的木頭長椅上,鼻血橫流。

混混B見這小子居然還有兩下子,心生膽怯。他們都是無主的純粹無賴,也不是真混黑道的,身上不帶家伙,最多借著酒勁打架鬧事罷了,一遇到真硬茬兒馬上就熊了。

那人很有禮貌地說:“你們太不友好了。就算非要動手,也先提個醒好嗎?不然我還能把握分寸,不至于出手這么重。”

混混B心驚膽戰,繞過那人,趕快扶起混混A,狼狽不堪地跑了。

接著,那人招呼大家:“沒事了沒事了,大家都散了吧!”旋即很有風度地一鞠躬,對路晨說:“姑娘,沒事吧?”

路晨很得意,裝作花癡的樣子:“沒事,沒事。您太厲害了!多虧您啊!”

于果笑了,這點小伎倆他還真不放在眼里。

那人擺擺手,謙遜地說:“這不算什么,我做律師的,需要有正義感。案子打不打得贏是其次,但不能總在絕對安全的環境下伸張正義,一切要從我做起,遇到這種事能挺身而出,社會風氣才會慢慢變好。”

路晨夸張地直拍巴掌:“哇!您是律師!還這么帥!還這么文武雙全!還這么富有正義感,而且這么有紳士風度!比那些只會裝酷,一遇到女人就裝傻的家伙強多啦!”

于果聽她這么指桑罵槐,哭笑不得。

那人微微一笑,搖搖頭:“就是稍微學了點很業余的散打和摔跤,根本算不上什么文武雙全。姑娘一看就比我強。”

路晨和于果這下都愣住了。那人能從路晨的步伐里看出路晨練過武術,可不單單說明眼力很好了,肯定也具備相當的造詣,自稱“很業余”,實在是謙虛了。

于果猛然想起,這人自稱律師,終于想起這人是誰了,但有些不方便相認,就只是微笑著看。

可那人卻不認生,看到自己后熱情地打招呼:“于先生?你也夜跑?”

于果有些尷尬,點頭說:“趁著天還沒完全涼下來,出來鍛煉鍛煉。屠律師,你忙這么晚,辛苦了。”

屠律師莞爾一笑:“這都是工作,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嘛。于先生,你……你……”

于果知道屠律師想問什么,就索性大大方方地說:“曉影要我去冒充她男朋友,但我們并不是男女朋友關系,只是一般的好朋友。她這么做是為了讓她大伯開心,而且也是為了……讓她大娘和韓大少爺看一看。”

屠律師友好地笑著說:“于先生,感謝你對我這么坦誠。我知道,你是站在張宏遠先生這邊的,即便你不是他的女婿。只是,我覺得這時候你應該在張曉影的身邊,這樣對龐女士才有好的效果。”

路晨則這下全不顧之前的表演了,快步走上去暗地里一扭于果的胳膊,瞪眼道:“你到底跟小黑妞有什么協議?她要你扮演她的男朋友,你還真去啊?這么拙劣的計劃,你就不能不中套嗎?還是說你是愿者上鉤?當黑社會老大的女婿,就算是表演,你也最好想清楚!”

屠律師看了一眼路晨大腿上的蝴蝶,笑道:“這姑娘真有意思。于先生,看來你的確很搶手。”

路晨臉色羞紅,辯駁道:“哪有!屠律師你真是……亂說!”卻低下頭說不下去了。

屠律師寬容地笑笑,說:“晚上不安全,你們還是別跑太遠了。于先生,你懂的,你現在是某些人的眼中釘肉中刺了,別中了別人下道的暗算。”

于果點點頭:“謝謝你的提醒,雖然這是老張家的事,但我作為張曉影的朋友,還是要非常感謝你對她們父女三人的幫助。這次的遺產爭奪戰,無論在法庭上誰贏誰輸,我都很感謝你。”

屠律師也是聰明人,喜歡跟聰明人對話:“你說得太對了,法庭宣判得越早,對雙方都越有利。只要有個公開的判決,那就等同于官方評論,誰要是不服,鬧騰起來,那就無論是在白道還是江湖上,都太不講究了。”他雖然是律師,但畢竟一直給黑社會當律師,說話也帶了點江湖氣。

于果觀察到他的眼睛在路晨的“紋身”停留超過了一秒,又看似若無其事地問:“屠律師,我記得上次你開著一輛英菲尼迪,怎么這么晚,走著回家?”

屠律師笑道:“不騙你,我去見客戶或者干重要的事才會開,平時就放在事務所外面。我在這附近租了房子,走路就行。等三天后的張宏勛先生追悼會,你就會看到我開的。”

于果心想:“你其實不必面面俱到地說得這么無懈可擊。”嘴上說:“耽誤你休息的時間了,快回去吧,早點休息。你太不容易了。”

屠律師謙遜地擺擺手:“哪有?太客氣了。你們忙!”便轉身走了。

于果只看了一眼路晨,便大聲說:“小姑娘,沒事吧?你慢慢跑吧,我得去接我老婆。”

路晨會意,是為了讓周圍的人以為他倆只是萍水相逢,以免今晚的計劃和后續的一系列計劃破滅,便說:“好!咱們挺有緣分的,等以后找時間,我請你和你的律師朋友吃飯!”

于果笑著跑開了。

路晨看他跑遠,才悻悻地低聲罵道:“這混蛋,你去接你老婆?你老婆就在你眼前,就是老娘我!居然敢當著我的面,說外面有老婆,這是什么意思?找死你!”

想了想,她又繼續跑。

但這時候已經是九點四十之后了,秋風吹起,涼意大增,夜跑的人也散了大半——散去的都是湊熱鬧的,真正熱愛夜跑的人,迎來了他們的巔峰時刻,他們可以真正盡情享受夜跑自由自在的無限樂趣。

路晨的“擁躉”們也幾乎都散掉了,身后就跟著兩三個,而且還不一定都是沖著自己來的。很快,有一個支持不住,在路邊蹲下大口大口地喘氣,路晨轉了個彎后,看到那人離開了。

到了這個彎口,又一個人直線跑走了,沒有轉彎,只剩下一個人一直跟著她。

路晨是警察,身負格斗技巧,年輕力壯,哪怕身后真是兇手,也并不害怕。但這畢竟是她第一次單獨執行任務,而且假如后面是兇手,或者是同樣不懷好意的歹徒,那這距離也就三十來米,還真是有點緊張。

尤其是,再怎么著,她也是個女孩。去掉所有的定語,她終究是個女孩。一到這樣的夜晚,尤其是接近十點,女孩關于恐怖的想象力就隨著夜色迅猛地騰飛起來,經過冷風的發酵,在腦海中爆發出所有恐怖片極盡所能產生的可怕角色。

雖然,她依舊堅強地告誡自己,沒什么可后悔的,這是警察的職責,是必要的冒險。可也許身后這家伙并沒有什么不對頭,只不過是跟自己跑步的方向一樣而已。

再退一萬步講,他就算想要不懷好意地上來瞧瞧自己正在劇烈上下波動的兩峰,那也就是過個眼癮,不見得就是那個兇手。

可她的想象中,身后這家伙穿著死神一樣的黑色斗篷,黑暗中有兩只紅彤彤的眼睛,在微微地發著邪光。

其實,她這種想象力的產生也并不是空穴來風,后面那家伙勻速前進,自己跑多快他就跑多快,始終跟在后面,不超過也沒被落下,而且呼吸均勻,沒見有什么異常。

但偏偏是這種正常,就顯得太異常了。

于是,她干脆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在一個燈光偏暗的地方忽然停住,心想那家伙肯定猝不及防。于是在停住時猛一轉頭,大叫道:“你跟著我干什么?想猥褻老娘呀?”

這是一種激進的冒險,但也不失為一種好辦法,她這判斷沒有錯——如果此人真的是兇手,那就有了殘殺無骨女孩的底氣,是不可能只被這句喊話就嚇住的,甚至相反,還會增加樂趣,或者刺激他立即動手。

路晨心想,我轉過來了,也就不怕你了,我好好端詳一下你長什么樣。

這是個沒穿運動裝,卻穿著工地工裝的人,四十來歲的樣子,中等身材,貌不驚人,沒有一點兒特異于常人的體貌特征。

路晨陡然想起,這起案件極有可能是饑渴的打工者所為,這并不是對打工群體有歧視,但他們離開家鄉,常年獨自干體力活,缺乏必要的慰藉,自然是可能性最高的群體。

只不過,早先路晨總覺得,民工里很少能有那種精明、殘忍和冷靜集聚一體的個體,可現在她感覺,當時的想法的確過于草率了——任何群體里,都有非同尋常的個體,比如于果,就是城市底層里的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