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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3 船到橋頭自然直

于果樂了:你也不用對自己這么狠。

張曉天也破涕為笑:李連杰不是說嘛,男人要對自己狠一點!呵呵,其實,剛才我說的那句話,是我大伯說的。我大伯年輕時有個相好,后來因為時代原因沒能結婚。這么多年過去了,聽說那老阿姨也去世了,我大伯一直耿耿于懷。而我大媽就更加耿耿于懷了,總是追問他是不是還想著那個相好,每次我大伯被問煩了,就會說:'我沒想!真的!我要是撒謊,叫我不得好死!'哈哈!

于果見他跟自己剛認識二十分鐘,就這么交心交底,把家里的事抖了個干凈,一點兒也不注意‘不能交淺言深'的基本社交準則,看來真是十分單純的人,跟自己初入社會時一樣,純潔得像一張白紙,不由得略有好感,但也為之嘆息。

可惜……我大伯和我爸爸性格太厲害,從小就對我很嚴厲,所以……我老是這么懦弱,想堅強起來,可就是沒骨氣……張曉天喃喃地說,陳威他們沒事就捉弄我,甚至抽我耳光,我也都忍了,但是,我最受不得別人冤枉我,他們這樣栽贓陷害我,我……我真想跟他們同歸于盡!

于果見他動輒就從極端的懦弱走向另一個極端,不禁有些喟然,覺得這孩子的家長實在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在教育方面真的投入太少了。再或者,這孩子的家長和叔伯輩,也都是粗鄙蠻橫的人,這才造成了張曉天今天這種性格。

于果本來不是個愛說話的性格,卻還是說:你應該一開始就跟他們闡明立場,而不是一直隱忍。你的一直隱忍在他們看來,不是什么寬宏大量不計較,而是懦弱可欺的表現。你一再退讓,他們就一再得寸進尺。這時候你突然爆發,他們會覺得猝不及防,也會格外惱怒,然后加倍欺負你。

張曉天愣了愣,聲音又軟了下來:那……那該怎么辦?

向上反映吧,既然龐主任偏袒他們,你就去告訴副廠長,一直告到廠長。我不是慫恿你,你應該全面抗爭。當然,你要是覺得不值,可以離開這家單位,去別家試試,反正你是剛實習,跟這個單位也沒有什么利害關系,應該也不留戀吧?但是,無論哪一種,你都不要因為屈服而賠償。那既然不是你干的,你就絕不能在這一點上讓步。

張曉天聽得一愣一愣,半晌,又有些不甘心地說:錢是小事……不到三千塊錢,一個月的工資足夠賠了,但是……我不能離開這家單位……

于果和他離得足夠近,也在暗地里觀察他,這倒不是懷疑張曉天,只是于果身懷驚世大秘密,常年保持十二萬分小心,對誰都不會放松警惕。

于果見張曉天的手細皮嫩肉,應該是沒干過什么活兒。一般來說,學歷高的人多半是平凡人家甚至農家子弟,雖然也不乏白凈的男生或者水靈的女生,但他們的手卻無一例外被生活的操勞給打磨得十分粗糙。而張曉天的手幾乎像是古代美人的手,比一般城市里的女孩還要細嫩,一看就屬于從不干體力活的人,家境應該不錯。這樣說來,三千塊錢,也許真的如他所說,不算什么。

只是張曉天說不能離開這單位,于果不由得錯愕。

張曉天定了定神,似乎下定了決心,說:好吧,你幫了我,我也不該跟你藏著掖著。其實,我們家也包海養殖,但是無論是品種還是成活率,都不算好。聽說藍色深度集團是膠東市的大拿企業,在沿海養殖方面也是巨頭,其實也專門去請教過。

無奈人家的養殖技術都是秘密,絕不外傳,所以家里就讓我到這里打打工,取取經……唉,可惜,我這么笨拙,也沒學會什么。而且既然家里讓我以一個普通學生身份進來工作,就沒也沒跟集團高層打過招呼,本來以為這樣算隱秘的,卻沒考慮到會有老工人成天欺負我,這樣一來,我就更沒時間,也更沒心情去學技術了。

于果這才明白,既然張曉天家里能夠包海養殖,想必家境肯定是殷富的。在膠東市的海岸線上,養殖企業比比皆是,如同山西的煤老板一樣多。因此就連本來是房地產起價的藍色深度集團,也要到海邊分一杯羹,而且是一大勺。

但是張曉天是來偷學技術的,于果卻有些反感,盡管他頭一天來這個單位工作,并沒有什么感情,可這是童雅詩的公司,他不想讓童雅詩受損失。

張曉天見他表情不對,忙補救道:于大哥,你也別不高興。其實,養殖企業之間間諜多是很正常的,學個養殖技術,并不算是能上升到竊取商業機密這樣的高度。你沒聽說么,藍色深度集團原本是地產巨頭,當年剛要涉足包海養殖這一領域時,也派了很多人到其他的廠子學經驗,這都是人人皆知的,并不會給單位造成什么損失。現在的水產品都差不多,打的就是個牌子名聲,只要是藍色深度的品牌,賣得都很好。

于果問道:那有沒有可能,是陳威察覺到你是外面派來學經驗的,所以對你沒好感,甚至被授意把你逼走?

張曉天笑了:沒,哥,你想多了,那倒不是。你沒聽說么,因為經濟危機,很多單位都裁員了,咱們集團因為塊頭大,一開始還簡直扛著,現在有點扛不住了,就開始嘗試著裁員。要不是我學歷高當然,也不算高啦,碩士研究生他們也會找個理由把我裁掉。

陳大黑哪有這么好心,為了公司著想而去把我逼走?其實,老工人對新工人的欺凌,在哪個單位都有,不獨是藍色深度集團。只是咱們單位工資高,而且是重視人才,對學歷高的學生待遇很好,比如我吧,別看前三個月是三千塊不到,但是一般情況下,碩士以上學歷三個月后就能轉正,而且一下子就能提到五千五以上,這在咱們這個三線城市,算是高工資了。

所以,沒什么文化,但辛辛苦苦干了一輩子的老工人,對學生就有一種天然的敵視,尤其是覺得自己操勞半生,把青春都獻給了單位,到頭來剛來一年的學生居然跟自己掙得一樣多,甚至很快就超過了,他們哪能服氣?他們都憋著一肚子火呢。這我也理解。

可現在單位明著要搞裁員,肯定是要從沒學歷也沒技術的工人里裁撤。而那些有技術的工人大多數都提拔成領導了,陳大黑他們肯定不敢找他們的麻煩,所以就把目標對準我們這些學生了,還號召廠內所有的老工人團結起來,一致對外。

于果微微一笑,心想這陳威還有兩下子,要是在亂世,說不定能當個小義軍頭頭。

但是,我能理解的只有他不想被裁員的心情,這是人之常情。可他那一伙一直在收新工人的保護費,只要不是日結算的那種,這個分廠每個尚未轉正的工人,都要被他強迫每個月交一百塊錢保護費。這種行為和地痞流氓何異?我……我最討厭這種人!正因為我偏不交,他就專門找我的麻煩,這次干脆直接陷害我……

于果點點頭,這事本來跟他無關,但他沉默了一陣,還是說:你躲得聊初一躲不過十五,龐主任就算今天不找你,明天也要找你,這接近三千塊錢的損失,你只要沒有證據,那就必須你來賠償。

張曉天黯然地說:這錢數量不多,我也賠得起。可我……可我憋屈啊!

于果看了看他,正色說:你先專心干活,別想別的。船到橋頭自然直,說不定到晚上下班之前,就什么事也沒有了。

張曉天見他安慰人的本事實在不怎么樣,可的確是好心好意,十分感激地說:謝謝哥,謝謝哥……我能認識你,真是很高興!要是逼著我賠錢,我也認了,但我技術沒學到,我不能走!哥,晚上我請你吃飯吧,你想吃什么?

于果擺擺手:晚上我有事。怕他不信,又補充說,就是剛才那個電話。

張曉天也能聽出那是個年輕女人打來的,便笑著說:哥,來日方長,咱們再聚。接著,憂愁重新回到他的眉梢。的確,賠錢是個小事,但既然給單位造成了損失,那么就會有不良記錄,以后只怕也會將他考慮進裁員的范圍中去。

于果真是懶得管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可與其說是他因為覺得張曉天很像當年的自己而心生好感,倒不如說是聯想到自己在張曉天的年齡段,跟孟凝的那一段難以忘懷的美好時光。正是這段時光,讓他決定幫幫張曉天。

干了一會兒,于果借口上廁所,要出門去。張曉天想要跟著他一起去,于果借口要蹲大號,等張曉天尿完走了之后,才悄悄返回剛才的車間旁一個狹窄的巷子里。

系統,于果在心里說,我想回到一個小時以前,仍然是在這個車間,66號魚池附近。請確保我到達后,就立即施展令他人無視或者忽視的超能力。現在就開始吧。他知道,這種只是很輕微的時光穿越,并不會耗費多少金錢,只不過這次不能賺錢,因此不會有什么創意積分了。

請準備好,馬上開始,祝您旅途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