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明顯有點尷尬。
這三個人看見東野司的時候明顯一愣。
隨后坐在東野司右手邊的男性張張嘴，語氣里帶著點莫名意味：“這...深暮桑，東野老師...看起來還真年輕啊。”
他這么一說話，旁邊的兩個人都忍不住點點頭，并且都多看了東野司一眼。
雖說東野司來之前深暮綺人就已經給他們打過招呼，說新來的東野老師可能會有些年輕...
可這未免也太年輕了吧？
東野司這看上去過二十歲了嗎？
“我今年剛十七，各位老師。”東野司笑了笑，并沒有在意這些人含著莫名意味的目光：“在工作上的事情可能還需要各位老師指教。”
他說話很中聽，面前這三人也禁不住點點頭。
只不過...他們心里還是覺得有些古怪。
因為東野司可十七歲。
日本職場一向都講究個長幼尊卑...可東野司這未免也太幼了...這下巴上面一點毛都沒有...能指望他把工作做好嗎？
但很快，三人心里面又有些高興了。
本來他們還以為來了個和他們爭飯吃的，結果深暮綺人只請了這么個青年人...
說句不客氣的，東野司這種年齡的青年，在他們手底下頂多當個美術學徒。
設計吉祥物...這對于這位名叫東野司的青年來講未免也太超綱了。
自己這些人總不可能被東野司摘了桃子吧？
想通了這前因后果，坐在長屋里的三人心思又活絡起來，看向東野司的目光也親切了許多。
“指教不敢說。”右手邊的中年人笑著自我介紹：“我叫早川須，年齡比東野老師要大一些，叫聲東野老弟應該沒問題吧？”
早川須下巴蓄著短胡須，面部白凈，看上去是個很斯文的中年人。
“當然沒問題，早川老哥。”東野司認了臉，接著笑著點頭。
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許多了。
剩余的兩人也很快做了自我介紹。
旁邊那個有點微胖的中年男子名叫水野男，是個小有名氣的平面美術設計師。
另一個看上去高高瘦瘦的中年人則叫藤井弘樹，是個專門繪制代言等卡通形象的畫家。
至于早川須...？他算是三人里面最有實力的人了，似乎在日本國內拿過幾次畫賞，以前還參加過大阪園藝世博會的會標設計。
他們每個人都算是標準的日本職場成年人了，就算對東野司的年齡頗有微詞，表面上還是和和氣氣的。
東野司自然看出來了，但還是笑著與每個人問好。
現實的職場一向都是這樣，不止日本，就算在天朝，同樣有人暗戳戳瞧不起你，但表面上也做足了姿態。所以也就沒什么好說的。
別以為畫家或者設計師就沒這破事兒了，又不是每個人都有大家那種風度。大部分都是普通人，實際上背后潑臟水，師徒決裂，明里暗里戳你脊梁骨的事情也是時常發生。
東野司都習慣了。
旁邊的深暮綺人作為長期在政府機關的工作人員，自然也能看出這三個老前輩有點輕視東野司。
本來他還想打個圓場，結果沒想到東野司只是笑了笑就把事情揭過去了。
這就讓他未免對東野司上了點心。
年輕人，穩不住氣是很正常的...但像東野司這樣沉穩...那確實就有些少見了。
難怪能在東京青年畫賞上面拿了雙金賞，果然有點不同啊。
幾個人笑呵呵地坐下吃喝，一邊吃喝，一邊討論這次熊本縣吉祥物創作問題。
東野司剛來，與他們這三個人組成的小團體也沒什么共同話題，只能偶爾笑著搭兩句話，在一旁專心對付他手邊的料理。
這家和食高級餐館的前菜是一道開胃番茄涼菜，上面點綴著芝麻，用個雕花小碗裝著，看起來很是小巧。
東野司將其迅速解決，又喝了口旁邊碗里的味增湯——帶著一小搓蔥花，也不知道是什么湯，紅艷艷的一片飄著油脂，很是開胃。
他喝著湯，就聽見那邊的早川須對深暮綺人倒苦水：“深暮桑，上次的云雀吉祥物也不行嗎？我覺得已經很不錯了啊，熊
本縣的縣鳥不就是云雀么？”
“啊...吉祥物形象還是希望早川老師再考慮考慮，云雀雖然是熊本縣鳥，不過沒什么沖擊力嘛...而且也沒寓意。”
深暮綺人笑著推說，未免有些腹誹。
云雀確實是熊本縣鳥，但是你只是把這個形象稍微擬人化畫出來就想交工作，這未免也太敷衍了。
但早川須好歹是在座資歷最深的人，他也只能拜托：“還要繼續麻煩早川老師了。”
“那我還得好好兒想想。”早川須點了點頭。
藤井弘樹與水野男自然也被深暮綺人拜托了，兩個人也是連連答應，保證今年一定能拿出讓深暮綺人滿意的成果。
但他們答應得越好，深暮綺人卻越不安穩。
畢竟這話他都聽了有兩遍了，就像是狼來了的故事，他怎么相信早川須這三個人？
深暮綺人還給這三個人專程準備了關于熊本縣的資料，也不知道他們看了沒有。
正當他在這邊思考的時候，一直沒說話的東野司開口了：“說起來，這一桌子菜還有挺多鮮紅的料理啊。”
番茄做了涼菜，餐后甜品又是西瓜做成的晶瑩剔透的長條形蕨餅，其余的料理也多少以紅色做了裝點。
“啊...這個啊。”深暮綺人回頭解釋了一句：“我們熊本縣在島內一直都有‘火之國’的稱號嘛，這家店也主打的是‘帶有鮮紅顏色的料理’。”
“火之國？主要是紅色？”東野司來了點興趣，他這倒是剛知道。
“東野老師很有興趣嗎？需要我借幾本資料給你看嗎？我車上就放著的。”深暮綺人擦了擦嘴問道。
“那就拜托深暮桑了。”東野司點了頭。
他確實挺感興趣的。
雖然知道熊本熊這一吉祥物形象，但后續的‘熊本熊喜歡吃的食物’‘熊本熊如何才能有那種賤萌賤萌的感覺’‘熊本熊賤萌的性格又要如何體現’...這些都是要經過精心設計的。
前世的熊本熊并不是只靠著一個簡單的形象就成為世界級網紅吉祥物的，之后熊本縣更是為了熊本熊吉祥物形象請了一整支指導團隊。
它之所以能取得那些成就，都是有理可依的，并不能像小說里面那樣男主角隨便畫出來個形象就能讓所有人大呼驚訝。
東野司可不想自己連文抄公都抄不好，白白浪費了熊本熊這一難得的形象。
所以他自然要研究研究熊本縣這邊的風土人情。
又與深暮綺人交談了一會兒，東野司就站起來，打算告辭了。
他不打算參加酒會的后半場，畢竟賓館里還留著東野千早。
讓她一個人...東野司不太放心。
與酒會上的另外四人打過招呼，東野司婉拒了深暮綺人要送自己回去的請求，自己一個人提著外帶料理與深暮綺人給的熊本縣資料就離開了。
眼瞧著東野司離開，深暮綺人也是有點遺憾。
他還沒來得及與這位年輕的畫家套好關系呢...要是對方也與早川須他們一樣對這份吉祥物設計工作敷衍了事那該怎么辦？
深暮綺人心里做了決定，明天找機會，單獨去找東野司，好好兒討論討論熊本縣吉祥物的事情。
至于現在...
他回過頭，看向還沒散場的酒會，只能端著笑臉繼續陪著另外幾人喝下去了。
“阿司，你回來啦？”靠在床背上玩著手機的東野千早見是東野司推門進來，立刻高興地跑了過來。
她看上去氣色不錯，精神狀態也沒太大波動。
東野司放下了心，他摸了摸東野千早的腦袋，隨后把料理盒打開，樂呵呵地招呼著東野千早吃飯。
他就這樣一邊看著東野千早吃飯，一邊掃著手里深暮綺人給的資料。
不得不說，深暮綺人給的資料很齊全，上面還附了照片。
民風、出產的水果、農作物還有熊本縣各種奇聞軼事...
從整個九州島來講，熊本縣還算得上是比較富裕的縣區，但如果是縱觀全島，熊本縣其實也只算得上是貧困縣。
由于九州新干線即將通車，為了拉動本縣經濟，熊本縣挖空了心思想要吸引新干線的游客來熊本縣觀光...
而熊本熊將這樣
一個貧困縣的旅游經濟直接拉高了百分之五十。
這是什么概念？
日本縣級相當于中國的省級，這就相當于一個吉祥物，拉動了全省旅游經濟的百分之五十。
東野司左手翻動著資料，右手則捏著鉛筆在速寫本輕輕地畫動著。
很快，一只憨態可掬的黑色小熊的形象便在東野司手下浮現。
他換上彩鉛，給這只熊本熊上了顏色。
看著紙面上留著的熊本熊形象，東野司很不滿意地搖了搖頭，將其撕下。
雖然紙上畫得是熊本熊，但它只讓人覺得憨厚、可愛，根本就沒有體現出它東野司印象中的賤萌感。
東野司嘆了口氣。
他按照印象中的大熊貓形象畫出來的熊本熊，雖然足夠嬌憨可愛，但卻缺失了熊本熊的性格。
東野司現在只是簡單的抄了熊本熊的外皮，沒有握住其核心部分的東西。
東野司用鉛筆輕輕地敲打著紙面，輕聲自語著：“如果是熊，那首先給人的感覺自然是憨以及可愛，但只是嬌憨可愛卻還不行，熊本熊必須要更加的...”
果然，還是缺了素材...那種賤萌賤萌的感覺究竟要如何表現呢...？
他緊鎖著眉頭。
隨后他便聽見了身邊東野千早的聲音。
“阿司？你怎么了？”臉上糊著一片湯汁飯粒的東野千早歪著腦袋看著東野司。
在她心目中，自家弟弟一向都是無所不能的，怎么突然露出這一副苦惱的神情？
東野千早眼神很好，只是側了側頭就看見東野司面前空空如也的速寫本。
她一下子就懂了。
該不會是東野司不會做老師布置下來的作業了？
“哎呀，阿司你可真笨，是作業有什么不懂的嗎？你可以來問姐姐呀。”
東野千早當即一叉腰一拍胸，糊著飯粒的小臉有些得意洋洋。
“沒有”東野司看著東野千早這小人得志一樣的呆萌動作，樂呵呵地擺手：“就是在思考一個問題。”
“真的嗎？”東野千早歪著腦袋，捂住嘴巴嘿嘿笑，她一邊笑一邊靠近東野司：“嘿嘿，阿司不用擔心的，姐姐不會嘲笑阿司的，真可以來問姐姐的。”
“真沒什么事...”東野司本來還在盯著空白的速寫本，回頭剛打算回答。
然后——
他就愣住了。
面前的東野千早此時正半低著身子，歪著腦袋，雙手捂著嘴，嘴里還發出憋笑的噗噗聲。
東野千早靠過來擠眉弄眼，得意洋洋，哼哼唧唧的模樣，看上去居然有種賤萌賤萌的感覺——
“千早姐。”東野司雙眼一頓，他分明感覺自己抓到了什么。
“啊？”東野千早愣住。
“你暫時先保持這個動作別動！”
“...噢...噢...”東野千早還沒弄懂究竟發生了什么。
但阿司讓她這么做，她還是認真做了。
就這樣捂住嘴，站在原地差不多兩分鐘，東野司直接叫停。
東野千早這才放松下來，很好奇地問他：“到底怎么了？阿司？”
對于她的提問，東野司也是禁不住露出淡淡的笑容：“老師交給我的作業完成了差不多一半。”
他將速寫本展示給東野千早看。
在速寫本之上，分明停著一只憨態可掬的黑色小熊，小熊雙腮帶著紅色，粗腿圓乎乎的身體看上去既憨厚又可愛。
而就是這樣一只憨厚的小熊，卻瞪著那雙小眼睛，雙手捂住嘴，歪著頭，看向這邊，嘴巴像是在笑一樣。
但這只熊只看外表又很呆萌，憨厚，與其動作結合，給人一種強烈的可愛賤萌感覺。
不知為何，東野千早看著這只熊，總覺得對方是才嘲諷自己。
于是她只能雙手抱胸，很是氣呼呼地鼓起了兩頰。
東野司見狀，也是眼前一亮，動手將她這個形象也畫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