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懷繾綣

90.同一味丹藥的差與異

90.同一味丹藥的差與異

90同一味丹藥的差與異

一夜生香,再睜開眼時天已經漸漸亮了。迎門一開竟是滿院子紅紅燦燦的花開了,原來竟是桃花。二月末里還有寒風,這時節的桃花在一片冷清里猶為濃艷,甚至帶著幾分近日來少見的燦爛清艷。

起身出門后,阿容忍不住在桃花開滿的廊下站了站,那一剎那間,她似乎感覺到了從天地之間散發出來的那種生機,也忽然明白為什么藥師們煉藥大都選在春天。萬物有生發之氣,人也感覺像是新生一般,煉出來的丹藥也一定是帶著向上的生氣的。

她只在桃花前站了站,就聽到耳邊響起了如春風、桃花一樣熨帖的聲音,拂過耳畔時便如那眼前的桃花一般,燦爛初及春:“已見桃花又是春,往年這時節正是去看桃花汛的時候,今年怕是誰也沒這心思了。涇河上頭的雨見停了,只是還沒開晴,不知什么時候又會落下雨來。”

“開春下雨半月,點谷下雨不晴,看來這天氣還是要反復的。”阿容嘆了口氣,在這靠天吃飯的時代里,不晴是件多么嚴重的事。稻谷不能播種。菜長不勢不好,很多植物都容易爛根,實在不是什么好事。

說完話阿容心里有點兒不對勁兒,心想著這對話的語氣,怎么感覺都像是熟捻極了的兩人。于是側著臉看了謝長青一眼,這才發現那位也在看著她,她眨了眨眼,就見謝長青臉上笑意更深了幾分。

然后阿容的小心肝兒就亂蹦了好幾下,她伸手拍了拍胸口,差點被自己腦子里生出來念頭給噎死在當場。這念頭的內容十分之簡單,那就是——謝長青動心了,而對象是她!

而這時候,謝長青已經頂著那愈發燦爛的笑容轉身了,沒看到阿容眼里那如同頓悟一般的神色:“阿容,走吧,去煉藥房。”

“噢,好!”拍了拍自己的額頭,阿容心說別胡思亂想,這人見誰都是這么滿臉子的笑,就沒見他沖誰動過怒容,這樣神仙模樣的人,沖人笑靨靨的再正常不過了。

穩了穩心神跟上去,進煉藥房的時候,謝大家、藥王和黃藥師早已經到了,正在那兒看著丹藥。兩爐丹藥被分別放在藥盤上,三人正在那兒查驗著。

“性狀上是沒什么不同,味也沒有太大的差別。看來還是要試藥性才能知道了。”藥王這就算是下了結論。

其實在阿容看來,兩爐相同藥材煉出來的丹藥,不會有什么太大的不同,更何況黃藥師的煉丹水準不是一般的人能比得了的。所以性狀味上沒有太明顯的區別是很正常的,但只要一試藥,藥性的不同就會讓人瞬間明白差別在哪里。

所以的藥,從性狀味上無法區分時,藥效就是唯一的檢驗標準。阿容堅信這一條,所以對藥材的份量才這么執著。

要試同藥異爐的丹藥,當然還是得同一個人來試,長者在堂自然是年少的來試,這活就落在了謝長青腦袋上。兩份丹藥各兩顆,先服用的是黃藥師煉制的丹藥,在謝長青試藥的時候,其他人就坐在爐前,黃藥師說:“沒吃早飯。”

藥王也摸了摸肚子說:“確實忘了這事兒。”

然后謝儀溫也記起來,一拍掌說:“是啊,忘了吃早飯,我說怎么老覺著不對勁吶。”

這下三人就齊齊看向阿容,阿容也看了眼那三位,于是拿了根通爐來。撥了撥還有余溫的爐底,從爐子底下弄出一堆灰蒙蒙的東西來。

一見這些,黃藥師就特順手地抄起一個開始剝開:“是紫實,青河城的紫實個大香好,用來煨著吃確實合適。”

“師父,泥煨雞在這兒,你要不先嘗嘗,這個涼了就不好吃了。”阿容伸手敲開了泥,然后找來了油布放上頭。于是在謝長青試藥的當口上,幾人吃得備加歡實,煨了整晚上,早已經是熟透了香透了,這時候再吃那真是滿嘴留香。

約是半個時辰后,謝長青睜開眼來,朝大家伙點了點頭說:“確實可行,沖而和融,發散于血脈經絡,可扶正驅外邪。”

那就是成了,阿容忍不住高興起來,既然藥方可行,那她胸口那塊大石頭就落地了,至少經她嘴提的藥方沒有造成什么損失,反而是有利于病患的。

見試完了黃藥師的丹藥,藥王又指著阿容的丹藥說:“現在試這兩顆,如果藥效確實可行,那待會兒就安排藥師們都過來煉丹。”

這一顆藥下去后,半個時辰過了,謝長青還是沒有睜開眼來,阿容不由得心里有些疑惑。她對自己的煉制手法和煉出來的丹藥是有信心的。但是謝長青這么久了還沒睜開眼來,她就擔心是哪里出了問題,導致丹藥出現了差池。

直到阿容都快失去耐性了,藥王也都快坐不住了的時候,謝長青睜開眼睛來,一睜開眼就看向阿容,眉眼間頗是有些考究的意味在:“與藥師煉的丹藥并無藥效上的差異,只是藥效更綿長一些,淳厚而氣勁十足,在血脈經絡里留存的時間更長一些。”

用內勁行藥,就好比是在藥里加了催化劑,以圖短時間里清楚藥效。所以,如果謝長青在這功行藥時都這么說,那就說明阿容煉的丹藥確實是綿長淳厚,可以長時間作用于經絡血脈。

聽完這句話,阿容長出了一口氣,總算沒練岔了。在她眼里,這樣的藥效地是應該的,要不然又何必選直接作用于血液的玉堂丹,這丹藥所需要的藥材即貴重且不是太常見的藥材:“那有沒有什么反效果,比如會引起哪里不適。”

這些聽著有些逆天的丹藥,阿容就擔心這個,如果有反作用。那還不如老實點用其他丹方。

謝長青搖了搖頭,答道:“一切無礙。”

有了一切無礙這四個字,方子就基本可以確定下來了,這時候只要再去召集起藥師、藥令們來,把藥方公布了讓大家伙開爐煉藥就行。

不過在這之間,黃藥師把要招人來的謝儀溫給攔了下來:“等會兒,如果是阿容煉的藥藥效更好一些,那么阿容……你總該給我們個方法,怎么才能更精確藥量?”

這問題讓阿容下意識地就想回一句憑手感,可是黃藥師那眼神直瞪著,其他三人也疑惑地看過來。阿容就十指交纏地動了動才說道:“把秤校得更準一些,把藥因效分得更細一些。”

“這不是一時一日之功,你先把玉堂化丹的藥細分一下,至于秤……”這時候黃藥師看著謝儀溫,然后說道:“這就要靠你了,老謝。”

玉堂化丹就是這改方后的丹藥的新名稱,黃藥師讓阿容取名,阿容就長嘴加了個字,新丹藥就算是成了。

“這不是什么問題,問題在于,你們師徒倆到底在說些什么。”謝儀溫一語道破,現在他們可什么也不明白,這師徒倆賣的到底是什么關子。

這時黃藥師才“噢”了一聲,然后說道:“這兩爐丹藥藥方沒有任何不同,性狀味也近似,但從藥效上來看,阿容煉得更符合預期的藥效。阿容說,同一株藥不同部位及年份的藥效都會有差異,而且我們眼下用的藥秤遠不夠精準。所以才最終造成了同樣藥材、同樣煉制手法,卻煉出了兩爐天差地別的玉堂化丹。”

天差地別……阿容撇了撇嘴,立馬說道:“師父,沒你說的那么大差別,只是余勁更長一些。”

“只是余勁更長一些,阿容你這徒弟做得不地道,起初說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現在又說沒那么大差別。師父只相信藥效,所以你也別遮掩了,趕緊把你知道的那點兒倒出來。”黃藥師覺得,自家這徒弟得逼,逼得緊一點就能倒出點東西來,要是不逼她,說不定她這傻里傻氣的又縮回去了。

這下另三人也看著阿容睜圓了眼睛,而阿容吶,在那兒糾結了又糾結,心里嘆了老大一口氣兒,末了眼珠子左溜溜右溜溜。知道自個和這回是逃不過去了。

其實阿容這個人吧,就是缺少點安全感,一個人在這泱泱時空里,在心沒有托付前,哪來的安全感。所以對于把自己懂的東西宣之與從,她向來不樂意,就是怕給自己惹事。

于是阿容思考了一會兒,弱弱地說出一句:“我不希望有人知道這事和我有關。”

“我說你是不是我徒弟,這不好出風頭不愛顯擺的,真是半點不像我。”黃藥師自小出身閥門,年少時哪懂得藏拙這種事兒,所以一路是出著大風頭過來的,要么人怎么能稱他一句變態吶。

“我怕麻煩。”阿容這話答得實在,卻把另幾人都給惹樂了。

謝儀溫這時說道:“你應該想想,藏寶珠于雜木匣里更顯眼,還是藏形容詞珠于琉璃盞里更麻煩?”

張了張嘴,阿容最終還是沒說出話來,其實她覺得都麻煩。

“但凡是寶珠,藏著才麻煩。”謝長青意味深長的一句,點破了阿容的處境。

是啊,阿容姑娘,您肚子里有貨,所以藏與不藏遲早都得惹麻煩啊,這件事兒您也該悟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