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牢里的事安排后,阿容頓覺得心頭輕松,現在要擔心的是這刨出來的真相別把自個兒給淹死了。
其實身世這種事不是太重要,但是如果真和欽犯有關系,與其某天讓人上門來拿她,倒不如自個兒先弄清楚了,如果是好早做打算,如果不是也好安自己這顆亂蹦噠的心。
人生總不該打無把握之戰,對自己的身家性命,阿容現在看得備加貴重。
安排去探監是來京城的第三天,徐少南親自領著她去了京師的死牢里,死牢聽起來似乎很陰森黑暗,但走進去了才知道,里頭干凈而整齊,囚犯們身上也都不帶傷。之所以有這樣良好的待遇,也全是因為這些人是已經要往死路上去的了,審沒什么可審的,對將死之人,總要寬泛些的。
見到那位容姑娘時,容姑娘正在陽光之下瞇著眼睛,見有人來了也不多招呼什么,只掃了一眼就閉上了眼睛。
這時候徐少南說:“盛藥女,有什么要說的你就趕緊說了,我在前頭幫你看著。”
“藥女,連云山的人,怎么要拿我去試藥嗎,這倒是好用途。”那容姑娘聽徐少南這么說就睜開了眼睛來,看著阿容神色有些冷清。
見了這位容姑娘后,阿容橫看豎看都不覺得自己和這位有什么相似的地方,她有塊玉鎖,但不打算這時候就掏出來:“容姑娘,你還有個妹妹是嗎?”
那容姑娘聽到“妹妹”兩個字不由得一陣顫抖,爾后又迅速地恢復平靜,看著阿容說:“誰都知道我有個妹妹,只不過早在當年和父親一起死了,你現在問有什么意思。”
“你親眼看著她斷氣的!”阿容之所以不是問句,是因為她希望容姑娘是親眼看著那小容姑娘斷氣的,雖然不免有些涼薄,但她真的不希望有一個這樣不清不楚的身世,以后每每一想起來都如附骨之蛆一樣啃蝕著她。
但是阿容卻沒有想到,她這一句用非問句說出來,會把容姑娘嚇得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指著她的鼻尖就說:“你胡說,你又沒有看見,為什么要說是我親眼看著她斷氣的。”
這位容姑娘的反應大大出乎阿容的意料,她皺眉思索了一番,福至心靈一般地想到一個很可怕的答案,那就是容小姑娘的死和眼前的容姑娘有關,甚至容先生的死也要歸咎在眼前這容姑娘身上。
大膽假設,當然還需要小心的求證,阿容轉了轉眼珠子,忽然用揚子洲的方言喊了一聲:“姐……”
“不……你不要過來,不要過來,掐……再過來,我還掐死你,掐…掐…”這位容姑娘大概是受了多年的折磨,心里不好受,竟然被這一聲“姐”這喊破了心理防線。當然了,弒父殺妹這樣的罪孽,只要不是瘋魔得太徹底都背不起。
原來竟然是她親手掐死了自己的妹妹,這容姑娘到底為什么要這么做呢,雖然這是不必關心的,但阿容為人還是太過好奇,于是多問了一句:“為什么,為什么……姐……”
“讓你換,讓你去過好日子,憑什么,憑什么……”最后容姑娘就一直在重復著“憑什么”這三個字,一邊重復一邊在牢房里走來走去,眼底的怨恨深得能把墻都洞穿,可見這容姑娘當時是多么的妒忌。
只憑著妒忌兩個字,她殺了自己的親妹妹……阿容有些無言以對了,看著這位容姑娘心想,這得多狠的心才能親手做這事啊,可憐的容小姑娘。
雖然可憐容小姑娘,但聽到了這件事后,阿容卻不由得輕松了些,為此阿容冷笑了一聲:“我果真還是那般的冷血無情又殘酷啊,周毅山你說的一點也不錯,我只要自己安生了,哪管別人安生不安生。”
至于周毅山,那便是阿容心底的前塵往事了,浮光掠影地過了卻在心里留下了深深的傷疤,就算結痂了也每每碰觸時都會隱隱作痛。
走出死牢時,阿容沒有回頭,這樣的地方她希望這輩子不要再來第二次,這樣的對話她也希望自己不會再有第二次。死牢外的陽光燦白如雪,照得整個空地上都白燦燦的一片,讓人看了睜不開眼來,阿容頓時間覺得自己仿佛是死了又活轉來一回。
也許,那些從前早早地就該拋下了,阿容仰面沖著天空笑了笑,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吐出來,當徐少南好奇的眼神看過來時,阿容像往常那樣撓了撓頭一臉憨傻純粹的笑,純粹得就像她不曾有什么過往,也不曾有什么傷痕一樣。
這一天,才算是阿容真正的新生,從前不過是頂著別人的皮過自己的日子罷了。
“盛藥女,看來那家人跟你沒關系,這樣很好,要不然我又得頭疼了。”在連云山來說,阿容是黃藥師的徒弟,而黃藥師是連云山最看重的人,更何況人還有一藥王舅舅,當然說話是有份量的。阿容做了黃藥師的徒弟,當然不能因為陳年往事被逮了去砍頭。
這就是所謂的上頭有人好辦事啊,在這時候就變成了上頭有人好活命!
“啊,對,還好不是的,要不然我非嚇死不可。你說這要是拉了一塊上斷頭臺,不就太慘了,我才剛開始有了點希望呢。”關鍵是怕疼,她一想電視里那大刀落下的場景就渾身發抖,想著都后腦勺泛疼發涼,所以她可不希望有這樣血淋淋的事情發生在自己面前,當然就更不愿意往自己身上擱了,想想就全身汗毛直豎。
見她這模樣,徐少南不由得直笑,也不點破她,徐少南老覺得這姑娘真是傻透了,人情世故半點不懂,面上也總是憨直的笑,叫人看了就覺得這姑娘特逗:“好了,既然不是的,那你在京城好好逛逛,盡早回連云山去,爺說京城里不太平你得聽,千萬別多流連。大白天的多在街上走動,晚上就老實著待在清輝樓里,樓里還是安全的。”
這些話也不是徐少南要說的,他也只是領會著謝長青的意思,那就是既然是連云山的人,當然不能在眼皮子底下出什么事,要不然以后誰還會愿意為謝家辦差,小命都保不住。
其實呀,少南公子,您還是沒太領會您家那位爺的意思。當然了,您家那爺的心思啊,現在連他自己都未必明白,更何況是您吶!
“好,我一定遵從關照,老老實實的,絕對不惹麻煩。”阿容心說既然是謝長青這樣的人說京城不太平,那就是非常不太平了,她當然得老實著。
“還有,容是衛朝的大姓,以后別見著姓容的就認親去,要是下回你忽然想著跟鳳西容家認個親,那爺可就不好安排了。”徐少南一邊上馬一邊遠遠地沖阿容這么說了一句。
這句話阿容沒有聽得太清楚,所以只是笑了笑,然后上馬和徐少南一塊回清輝樓。
進清輝樓時,徐少南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樣,一邊走一邊跟阿容說:“盛藥女,下午我就得和爺再去顧周山一趟,還得趕在年前回來,你自個兒小心些,別出什么岔子,要是有事可以拿著你的藥牌去謝家的藥鋪,自有人會招呼你的。”
啊,那貴公子要走人了,好吧,那位幫過她,可她還是不大敢和那位太多接觸,不是對自己的魅力太有信心,而是她怕穿越定律這東西太過強悍,所以還是離得遠遠的比較方便,當然更多的還是為自己小命著想。
阿容喜歡連云山的生活,雖然有些小爭斗,可姑娘家間的小爭斗在她看來還頂有意思,至少沒到陰謀的份上,當然了連云山也容不下這些事。大家都埋頭種藥,為成為一名藥師努力奮斗著,最重要的是這和她的專業對口不是,即有興趣也有底氣。
這世上好東西太多,可真正的好東西其實是自己玩得轉,而有恰好有那么些興趣的東西。
“嗯,還請代我謝過了,讓你們費了這么多心,真是不好意思。”
“別代啊,待會兒一塊吃飯吧,好在爺在外也從不端著什么,這才有機會一塊吃飯。要是在家里,只怕你的了爺的聲兒就得避著。”這大家里的規矩多,身在其中的徐少南是想起一回感慨一回,雖然他已經守了很多年了,但這不妨礙他感慨啊!
……可以不要咩,于是容雨聲同學故伎重施,趁著還在清輝樓大堂里,回轉身就看了眼清輝樓外:“啊,小白,又看見你了,真好……咱們約好吃飯的,可不能食言而肥啊!”
這下徐少南靈光了,然后就特不厚道的笑了:“爺,原來這姑娘是避著您,不是我,嘿……這回我可不用悲憤什么了。爺,倒是您該檢討檢討,為什么您老人家在連云山藥女的印象里那么可怕呢?”
徐少南這靈光,只靈光到一半,謝長青不是在連云山的藥女印象里可怕,而是在阿容的認知里猛于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