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5日晨!
衡陽城南,歐家町!
湘省地處云貴高原向江南丘陵和南嶺山脈向江漢平原過渡的地帶,加上境內水系眾多,夏秋多霧。
今日再度起霧,白茫茫的濃霧遮掩著歐家町,稀疏的樹林籠罩在漫山遍野的白霧中,好像漂浮在半空中。
天剛蒙蒙亮,日軍第68師團師團長佐久間為人中將就起來了,昨天他可是一晚上都沒睡好,本以為駐守衡陽的‘泰山軍’再如何利害,11軍可是投入3個師團又一個旅團7萬余人圍攻,3日破敵不是什么夢想,但距離軍司令官橫山勇宣布開始全面進攻已經快3個晝夜了,結果別說破什么衡陽城,他們至今連衡陽城城墻的影兒都還沒看到。
唯一讓他感覺欣慰的是,負責主攻城西的68師團主力還在泥潭水塘里搞驢打滾兒,116師團這邊一個步兵聯隊都給打殘了,連個淺山坡也沒爬上去,而在城北那邊的倒霉蛋們也還沒渡過蒸水,橫山勇可是怪不了他。
不過116師團長巖永旺昨天的提議倒是讓佐久間為人中將很心動,既然實際操作中軍司令部定的南、西、北三面都是主攻行不通,那不如勁兒使在一處,將兩個師團的重火力都集中于衡陽城南山地,先打開一個突破口再說。
日本11軍這兩個老六師團長可是萬萬沒想到,以方顯絕、唐刀為首的衡陽指揮系統在城南布下的絞肉機式防御系統,正是為了大量消耗日軍兵力目的而來,原本一個116師團2萬人著實滿足不了這片花費超過4萬軍民用時近十日構筑的轉為殺人而來的防御陣地,再加上68師團,那真是求之不得。
佐久間為人是個極其負責的將領,心煩意亂之下決定還得親自去前線看看。
一直在師團部指揮城西作戰的第58旅團旅團長太田貞昌自然大驚,力勸自己這位頂頭上司不要冒險,這七年和中國人的戰斗中,可不乏有師團長級別的將領親臨前線卻被中國人用火炮擊殺的案例,而且還不止一個兩個。
但佐久間為人可是日本島內武士名家佐久間家族的后備家主,擁有著武士家族的驕傲和勇氣,而且做為一名帝國陸軍將官,也有責任和義務為全師團找到一條可以減少傷亡又能完成作戰任務的路。
何況,日本陸軍中將的理由也很充分,現在霧如此大,能見度絕不會超過200米,啥炮兵能在兩千米外看到并擊中他們?
日本陸軍少將被自己頂頭上司充足理由說的一愣一愣的,也只能暗自腹誹,這么大的霧,中國人看不見你沒錯,關鍵是你也看不見中國人不是?那上前線還觀察個雞雞。
上午10時!
霧氣稍散,楓樹山炮兵陣地上的官兵們突然躁動起來。
原來是被方顯絕任命負責協調指揮衡陽全軍炮兵陣地的蔡汝霖中校來了。
楓樹山炮兵陣地上總共有山炮兩門,82迫擊炮6門,是部署于城南最前沿的炮兵陣地,主要為預10師陣地側翼提供炮火支援。
這兩日來,該炮兵陣地冒著被日軍炮兵炮火報復的巨大風險,有力的支援友軍,預10師師長葛有才還專門致電指揮部為該炮兵陣地請功。
蔡汝霖此次來該陣地,也是帶著作戰處長唐刀的委托而來,不僅帶來了參謀部的口頭嘉獎令,還帶了奶糖和香煙,也算是對該炮兵陣地的激勵。
炮兵陣地上的炮兵們個個喜笑顏開,如果不是有噤聲令,估計早就歡呼雀躍起來了。
蔡汝霖就是個專業炮兵,長官們安排的活兒干完了,那就輪到他的專業了。
走到炮兵觀察位上,就拿著他最寶貝的8倍望遠鏡對遠方細細觀察起來。
此時已經是10點30分,楓樹山上濃霧漸漸消散,陽光逐漸透了進來,但城南的山谷里依然淺霧彌漫,山林丘壑里浸潤著半透明的輕霧,影影綽綽。
衡陽的山水很美,如果沒有戰火,會更美!蔡汝霖剛剛心生感嘆,望遠鏡視野里突然發現,正南約1000米的歐家町以北的山梁上,似乎有一群黑影。
蔡汝霖立刻調整著倍距,終于看清這群黑影穿著土黃色軍服,竟然是一群日軍!
日軍偵察窺伺己方陣地這是正常現象,但一個小小的山崗上突然出現超過20名日軍同時偵察,這就不正常了。
而且根據這群日本人所站位置,是前呼后擁圍著中間的幾人,那說明中間的日本人很可能不是一般的鬼子,蔡汝霖馬上意識到,他很有可能碰到大魚了。
蔡汝霖按捺住激動的心情,立刻命令炮兵陣地官兵火速進入陣地,他親自操作炮鏡測算射程,距離和他預估的差不太多,1020米!
為了不打草驚蛇,蔡汝霖決定不采取慣用的單炮試射測試彈著點,而是集中整個炮兵陣地的所有火炮,2門山炮和6門82迫擊炮,以他測算的炮距同時對著這群鬼子集火炮擊,每門炮五發!
而在1000米之外,佐久間為人顯然還沒意識到自己已經被對面山林里的中國人給盯上,他正和68師團參謀長原田貞三郎大佐等人圍成一圈,對預10師側翼指手畫腳。
以他觀察了該陣地半小時的判斷,中國人在兩個小型高地上絕不會囤積太多兵力,只要用上足夠的炮火甚至是毒氣彈再以眾多兵力沖擊,就能在中國人援軍抵達之前攻下那兩個近乎獨立的小山頭。
只要有了這兩個橋頭堡,把山炮或是步兵炮架上這兩個高點,會對中方這個大型環形陣地形成極大威脅,而不用像116師團目前在黃茶嶺陣地前躊躇不前。
關鍵是要看主攻方有沒有那個決心,以千人的代價來換取對中方陣地的突破口。
“有師團長閣下的親自指導,116師團做不到的,我68師團一定可以做到。”68師團大佐參謀長原田貞三郎賣力的拍著自己師團長的馬屁。
殊不知,這是他人生最后一次和自己頂頭上司發生如此親密的關系了。
“咻”尖利的炮彈劃過長空的聲音剛在一群日本人的耳邊響起,隨之而來的就是連綿不絕的‘轟轟轟!’爆炸聲。
只見火光一閃,轟隆一聲巨響,頓時天昏地暗,硝煙四起,20多名日本人紛紛倒在血泊中,一個個痛苦不堪地蠕動掙扎。
“打完,收工!”硝煙散盡后,蔡汝霖看到日本人基本都橫七豎八的撲倒在地,不出意外的話是基本都完犢子了,很滿意的拍拍手,命令將擊殺日軍20余人的戰功記錄在案,全部歸該炮兵陣地所有。
中方炮兵陣地上的指揮官和炮兵官兵們,也就把這場炮擊當成一起炮火襲擊,擊殺20多名日本鬼子而已,甚至,該炮兵陣地的上尉連長還大為心疼自己損失了40發炮彈,尤其是寶貴的山炮炮彈,他陣地上總共才120發的儲彈量,這蔡中校一來,就消耗10發,真是太奢侈了。
誰也沒想到這一通炮擊,卻是把日軍給打懵逼了,尤其是68師團,這才打了兩天,師團長和參謀長都沒了。
更確切的說,是參謀長原田貞三郎徹底沒了,師團長佐久間為人還沒完全沒。
原來,等68師團部的衛兵們匆匆跑上來,在山梁上的23名日軍將佐尉官,只有6個人還重傷未死,參謀長原田貞三郎脖子被一塊彈片給削斷就連了點皮,差點兒被完全斬首,早就死得透透的。
而師團長佐久間為人屬于運氣爆棚的那種,下腹部被炮彈片貫穿,腸子都出來了,卻竟然還活著,堪稱命大。
但對于這位日本島內著名武士家族的傳人來說,還不如當場死了來得好。
因為他再也無法下面給在家鄉苦苦等候他的美智子吃了。
一塊該死的炮彈片就像是醫術精湛醫生的手術刀一般劃過那里,將之連根切掉。
更該死的是,當他數日后從昏迷中清醒過來,才得知因為現場太過混亂,被炮彈片切掉的那坨肉根本沒人留意,讓他想留給念想的可能性都沒有了。
被軍機緊急運往金陵救治的日本陸軍中將此時還顧不得悲傷以后再也不能下面或者是不長胡子的事,他現在還不能保證活命,被貫穿的腹部已經傷口感染,需要大量的青霉素,但那玩意兒米國人早就對日本實施禁運,官方渠道很難有,只能從黑市上買。
貌似已經被調離中國本土的第4師團某幾位將領手里有貨,那需要派遣軍司令部和他們協調。
為了救這個重傷待斃的日本陸軍中將的一條小命,田俊六不得不拉下臉給昔日部下發去電報,并捏著鼻子支付了據說不少于100兩黃金,才換來10小瓶青霉素。
其中還要動用軍機和大量燃油,付出的代價不可謂不大。
因為這次前線炮擊事件,中國派遣軍司令官田俊六一個頭兩個大,但做為第11軍司令官橫山勇才叫一個傻眼。
‘三日必破衡陽’的口號還悠然在耳,他麾下的主力師團的指揮系統就來了個全滅,中將師團長被轟成了太監,師團參謀長死了個挺直,這打得是個什么基霸玩意兒。
“暫由巖永旺師團長負責接管第68師團指揮職責!”橫山勇思索再三,也只能發出這樣一道電令。
116師團師團長巖永旺也是目瞪口呆,昨天剛和佐久間為人這個倒霉孩子商量好,兩個師團靠近一點聯合作戰,炮兵聯隊資源共享,這好家伙,他自己這邊的事兒都還沒鬧明白呢!就要一個人指揮兩個師團,負責城南、城西兩個方向作戰了,這不是男上加男嘛!
要了老命了都!沒辦法,巖永旺只得發電給坐鎮城西的志摩支隊的支隊長志摩源吉少將,讓他暫領68師團指揮權,負責指揮68師團各部作戰。
這個所謂的‘志摩支隊’,就是由志摩源吉少將率領的68師團第57旅團為基干,并通過加強炮兵、工兵、輜重等部隊組建而成的一支獨立混合作戰部隊。
這樣做的好處是既隸屬于68師團麾下,也可以由11軍司令部直接下令指揮作戰,使得指揮系統更扁平化,減少了中間環節,也算是日本陸軍所做的一些新的嘗試。
而志摩源吉在參與攻城的日軍將領中,可算是一名老資格戰將了。時年55歲,和橫山勇同齡,也曾擔任過116師團第120步兵聯隊的首任聯隊長,因為作戰作風兇悍,足智多謀,被橫山勇所器重,經常性被編為獨立支隊,承擔獨當一面的任務,在68師團也被認為僅次于佐久間為人師團長的第二號人物。
巖永旺選擇將指揮權移交給他,也是賣這位少將支隊長一個人情,傻子都知道,重傷后的佐久間為人就算能活下來,也不會再重返68師團了,那誰有資格升任68師團師團長?
原本的二號人物本就是必選項,如果再加上攻破衡陽城的戰功,那不就是板上釘釘了?
巖永旺是個聰明人,考慮的也不可謂不深遠,只是這位日本中將師團長實在是低估了自己的老六屬性,和他距離太近,真的會不幸。
志摩源吉就這么成了第68師團的領兵人物,著實難掩自己內心的激動,但激動過后,看著眼前的一片澤國和泥猴兒似的士兵,又是深感頭疼。
城西相比于城南,是一片平原地帶,原本更利于進攻,但中國人簡直是太壞了,扒開蒸水堤岸放水后,良田和水塘全部變成了爛泥地,別說戰車開動了,就是人在里面走,都極為難行。
哪怕是久經戰爭的老兵,穿著笨重的皮靴在這等泥地里穿行,也變得像七老八十的老人一般行動遲緩,這在槍林彈雨的戰場上何其致命。
比如在衡陽城外西北角一處名為易瀨廟街的陣地,該陣地寬達1200米,水田、池塘已經全部打通并灌滿水成為爛泥地,只剩下這條街一個通道。
中國人將連棟的房屋每隔三五棟拆除一棟,以避免日軍步兵從連續的民房里摸過來,并在街角處鋪設多層障礙物,設置機槍暗堡,用輕重火力交叉封鎖,形成難以逾越的火線。
志摩支隊的日軍無計可施,只能用火炮對該區域覆蓋炮擊,然后用步兵趴在泥漿地里蠕動的方式向該陣地攻擊。
可中國人擁有大量壕溝和地堡,雖然在炮火的攻擊下也有傷亡,但戰斗力未喪,泥漿地里的日軍行動緩慢,不斷的被當成活靶子或是被手榴彈攻擊,僅是這兩日,他的支隊就在該陣地前戰死超過400人。
或許是因為臨陣成了68師團的最高指揮官,原本就足智多謀的志摩源吉突然計上心頭!
6月5日這天晚上,已經鏖戰一整日的中國守軍除留下一些警戒士兵,大部人昏沉入睡,突然間響聲大作,都不用人喊敵襲,這動靜都把官兵們嚇得一個激靈全清醒了。
照明彈打出去,只見黑暗中牛馬三五成群,尾巴上點著火焰,頭上扎著尖刀,身上還不知道背的啥玩意兒,從日軍那邊奔出,撒開蹄子向陣地方向撲來,身后火球、火把亮如白晝。
這就是足智多謀的志摩源吉計上心頭想出來的戰術,中國古代戰爭史上用過的‘火牛陣’,只不過當前牛太少,那就用日軍的馱馬來湊。
這至少用了十幾頭牛和四十多匹馬,志摩源吉少將也是下足了本錢。
只是,冷兵器時代屢試不爽的‘火牛陣’,在現代戰爭中能起多大作用,還得看實際效果。
中方官兵比日本人想的要鎮定,直到火牛火馬沖到100多米,機槍、沖鋒槍一起上陣,把牛馬身上打得鮮血四濺,順便把牛馬背后的一些日軍也給掃倒。
牛馬的生命力可比人類要強悍的多,有幾頭火牛身上至少中了十彈依然不倒,但這并不意味著牛馬這些生物是傻的,再往前會被打死,想活唯有后逃,牛馬群調頭就跑,速度比來時還快。
這些可好,直接把跟在后面的日軍給生生踩倒了一大片,而且是踩到泥地里去,那泥漿子是真的喝飽了。
你想躲這些發狂了的牛馬,就要直面中方的彈雨,日本步兵們心里那叫一個苦啊!
等到戰罷,68師團的這位新科指揮官差點兒沒吐血,費老鼻子力氣搞的‘火牛陣’連中國人陣地的邊兒都沒摸到,50匹馱馬沒了不說,還連帶著190多名日軍沒回來。
這個時候沒回來,咋的,還能留在那些臭泥地里看星星看月亮呢?
這指揮官當的,真的有點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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