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囍

(一一二)一個兩個跳下河

(一一二)一個兩個跳下河[二更及答謝打賞加長更]

章清亭不光自己坐下來了。還招呼旁人,“相公、小妹,你們快坐下啊!客氣什么?這親家老爺又不是外人,就當自個兒家一樣!哎!我們來了半天,這路上也渴了,快上些熱茶、果子點心來!”

趙成材見她如此放肆,很是吃了一驚。張小蝶卻不管三七二十一,唯大姐之命是從,她也一屁股坐下了。

那孫老爺氣得不行,這哪家養出來的閨女,如此不講規矩!正待發怒,章清亭又開口催促那老蒼頭了,“噯!你還傻站著干什么?沒瞧見你家老爺都生氣了!還不快把你家最好的茶葉泡了奉上?這過門就是客,況且還大過年的,難道你家連杯茶葉也不舍得?真是沒規矩!”

這該聽誰的?老蒼頭瞠目結舌的望著自家老爺。

章清亭把該說的話都說到了,孫老爺多少還要三分顏面,不好發火,勉強一抬手,“泡三杯茶來!”

老蒼頭唯唯諾諾的趕緊跑了。泡茶?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章清亭裝作鄉下人進城大開眼界的樣子,上下左右的打量著這間客廳,“哎呀!親家老爺。你們家可真闊氣呀!瞧這桌上椅子,上面怎么能雕出這么好看的花兒呢?啊!還有后頭這屏風,這上頭畫的是什么?怎么這野雞飛到你家都變漂亮了?長這么長的羽毛,還真是好看!別是鳳凰吧?不對!鳳凰不該是天上飛么?它蹲這石頭上是干什么?”

孫老爺沒好氣的撇嘴,“那是孔雀!你不懂就不要亂說!哎哎!你到那兒去干什么?別瞎摸?快放手!那個是玉!別摔著了!”

他是真心疼,趕緊起身到博古架前,從章清亭手上把那只玉如意搶了下來。

章清亭眼睛還跟著那塊玉打轉,很是羨慕的說,“親家老爺,你家真多寶貝!連個耙子也用玉來做,這個是用來干什么的?”

“這叫玉如意!吉祥如意的好意頭,擺著好看的!咳!我跟你說這些干什么?”

“親家老爺,你可真有學問!”章清亭連連點頭,她不僅自己看,還招呼人上前來看,“相公、妹子,快來瞧啊!這對獅子長得也跟外面的不一樣!”

“你別再亂動了,仔細磕掉點皮,把你賣了都賠不起!”

“哎喲!有這么貴呀?那你這東西到底值多少錢?是真金白銀的不是?”

趙成材覺得章清亭肯定不會無故作此形態,跟張小蝶使個眼色,二人也都上前,他拉著章清亭道,“娘子,你就別亂動了!這東西叫麒麟,不是獅子!”

章清亭卻故意又指屏風后頭,“你們瞧那是什么?好漂亮的花瓶,比咱家水桶都大呢!”

她早看見了。屏風后頭還有道門,通往內宅。這才是她千方百計混進來的目的,要看看趙玉蘭到底在不在家,又生活在什么樣的環境里。

她把妹子往前一推,張小蝶會意的沖到前頭,“這后面還有好大的院子呢!大姐姐夫快來瞧瞧!”

“你們別亂跑!”趙成材假裝拉扯這兩姐妹,倒是跟著她們一起進了后院。

這后頭果真還好大一所庭院,庭院寬敞,修著亭臺樓閣,頗為雅致,打掃得干干凈凈。

只是趙成材乍見之下,倒吸了一口氣冷氣,如此大的院落若是全靠趙玉蘭一人收拾,我的天,那真得把人累個半死!

“你們快出來!”孫老爺可真著急了,想把他們往外趕。

可他一人怎么可能同時攔得住這么多人?章清亭和張小蝶前后追逐著,徑直就到了后院屋前,還問著,“這哪一間是玉蘭住的呢?咱們進去瞧瞧!”

忽然,正屋的門悄無聲息的開了。

一個老婦人身著醬紫華服,胸前掛一串碩大的翡翠佛珠。滿臉慍色的站了出來,“這是哪家沒規矩的野丫頭,這么亂闖亂撞的!”

章清亭一直以為趙王氏的生相就夠兇的了,沒想到比起這老婦人還是差了一大截。就見她薄唇吊眼,眼神凌厲,嘴角向下耷拉著,一看就是極難打發的主兒!

趙王氏的兇,只是一種被生活逼出來的潑辣,而她的兇,卻透著一股陰森森的味道,活象鬼怪故意里的老妖婆,分外透著一種滲人心脾的寒意。

張小蝶瞧了有幾分害怕,躲到章清亭的身后。

章清亭卻是毫無懼色,還陪著笑臉嘻嘻哈哈,“喲!這是親家太太吧!我是玉蘭她大嫂,在這兒給您拜年了!”

“行了,年拜完了,你們可以滾了!一群窮光蛋,開個鋪子沒三天就關了門,可見是守不住財的!快走,沒的敗壞了我家風水!”孫老太可比孫老爺更加乖戾,完全不顧顏面,直接沉下臉來開趕。

章清亭怒火中燒,心想怪不得初二趙玉蘭沒有回門,只怕是聽說絕味齋關門了,所以立刻就翻了臉。

這老太婆如此兇悍,那么老實的趙玉蘭在她手下當媳婦,恐怕真沒好果子吃。當下冷笑,“我說親家太太。你好大的威風啊!這上門拜年的親戚你都讓人滾了,怎么?難不成你只歡迎來吊喪的?”

“你嘴里胡浸些什么?”孫老太大怒,當即揚手就想扇章清亭耳光。

她一抬胳膊卻給章清亭緊緊抓住,臉上還賠著笑,“我說親家太太,你知道我窮,要跟我們這些小輩兒打賞也不是這個法子呀!一出手就是這么多的戒指鐲子還有珊瑚手釧,讓我收哪個好呢?還是說,都要送我?”

“啊呸!你做夢吧你!快放開我!放開!”孫老太一時掙脫不得,大喊大叫,“死老頭子,你快來幫忙啊!”

章清亭更不肯放手了,“我說親家太太,你要送禮那我就笑納了!何必還勞煩親家老爺親自動手呢!相公,你快勸勸親家老爺!小蝶,過來收禮了!”

趙成材早已氣得火冒三丈,這對上門的親戚都這樣,可以想見,趙玉蘭在家到底過著什么樣的日子!

他一把攔住孫老爺,話里也夾槍帶棒的,“親家太太您可千萬別客氣!隨便打賞打賞我家娘子就得了!”

孫老爺一看自家老婆子被那倆丫頭纏著不得開脫,自己又過不去,高聲喊道。“老李!放狗!快!”

章清亭一聽,趕緊出言提醒,“相公,這親家老爺要給咱們看狗打架的戲呢!你快扶好他,別嚇著他!小蝶,咱們也扶好親家太太!”

那老蒼頭上茶不快,放狗倒快,很快就牽了三四條大狼狗放過來。

那群狗嗷嗷吠叫著,就圍上了他們。

孫老太很是火大,“咬他們!快咬死他們!”

章清亭的狠勁兒也給激上來了,這家子什么人哪!一言不和就放畜生。她扭著孫老太就往狗跟前湊,“咬啊!你們快咬啊!這狗咬人不會,狗咬狗總該會的吧!”

那邊趙成材攔腰也抱著孫老爺,整個人就掛在他身后,任那狗怎么轉,他就是不松手。

兩只狗繞來繞去,硬是下不了嘴,伸爪撓了幾下子,反倒傷了自己主人。

那孫老太一個不防,被自家的狗咬了一口在腿肚子上,疼得她怪叫一聲,“死畜生!快收了!”

見老蒼頭又收了狗,章清亭才放開孫老太,理理微亂的鬢角,“我說親家太太,這出戲還真有意思,謝謝您了!勞煩您二老送我們出門吧!”

她不得不小心,這宅院可大得很,萬一走不上兩步,他們又放狗,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孫老太一臉怨毒的望著她,“死丫頭!你給我記好了!”

章清亭冷哼一聲,“難道你還要上趕著給我送禮?那可真是不好意思,不如現在就送來吧!本姑娘還沒有不敢收的!”

“你!”孫老太簡直氣得跳腳,卻又拿章清亭一點辦法也無。

等他們出了門,孫老太才陰鷙的道,“你們可別忘了,你家妹子還在我這兒呢!”

趙成材激靈靈打了個冷戰,章清亭卻眼光一凜,“隨便您處置!她可是你們家的人,想打想殺,悉聽尊便!”

“有你這話,那就好了!”

黑漆大門迅速在他們眼前關上了。

上了車,趙成材急問,“娘子,這可怎么辦?他們一定不會放過玉蘭的!”

章清亭道,“那就看你敢不敢干了!”

趙成材怔了怔。隨即會意,“你的意思是?”

章清亭點了點頭,“事已至此,孫家是什么情形你我都已經瞧見了。難道你忍心讓玉蘭還在這兒受苦么?咱們不過是做客,孫家都能這么待咱們,要是平日,那孫家老小不定得怎么折騰她呢!”

趙成材握拳下定了決心,“你說,該怎么辦吧!”

章清亭道,“咱們就在這兒等著玉蘭,一會兒你瞧我的眼色行事,先想法把她帶回家再說!”

趙成材點了點頭,“那我先去旁邊買點吃的,咱們就在這兒等!”

尋到孫家不遠處一個隱蔽的地方等著,趙成材剛下了車,忽然聽得那邊有人大叫,“有人落水了!快來救人哪!有人落水了!”

趙成材聽著這聲音竟有些耳熟,連章清亭也掀開了車簾,“我怎么聽著象那個孫俊良?”

仔細一瞧,可不是孫俊良么?牽著一匹小毛驢,穿得跟個花花公子似的,站在二道子溝邊大喊大叫。

天啊!那落水的豈不是玉蘭?

趙成材手里的東西不覺全落了地,幾人連忙往那邊趕去。

到了溝邊,就見里頭有一人載浮載沉的,幸好有冰塊擋著,一時沒有被沖走。

孫俊良乍見了他們,嚇得面如土色,語無倫次的道,“那個,那個真的是她自己掉下去的!”

趙成材怒吼一聲,“你還傻站著干什么?快下去救人哪!”

孫俊良畏縮了一下,“這么冷的天……”

趙成材懶得跟他爭辯,直接開始脫棉衣了。章清亭腦子還清醒,“你會不會鳧水的?”

“小時候會一點!”

“這可不能胡來!免得還搭上你自己!”

“就是搭上,我能不下去么?”

章清亭急問那車把式,“師傅,您那兒有繩索么?”

“有的!捆貨時要用的,我找給你們!”

正忙亂著,忽聽旁邊撲通一聲,有一個人卻已經先他們跳進了冰冷刺骨的河水里,游向趙玉蘭。可河中冰棱密布,極難前行。不一時,那人身邊就泛起殷紅的血跡,全是給冰割的。可他仍是無所畏懼,不要命的前行。

這邊車把式已然找了麻繩,趙成材捆在腰上,張小蝶又去揀了根長樹枝來給他拿上,跳下了河。

到了河中,趙成材才瞧見,那先下來的人居然是田福生!他怎么來的?

來不及細問,見他離趙玉蘭更近一些,先把樹枝扔了過去,“快勾住人!”

田福生也不多話,趕緊接了,水面平緩,可下面水流卻湍急得很,往前探了幾次,才勾住了趙玉蘭的衣領。然后二人過去,當把趙玉蘭撈出來時,她已經面色青紫的暈了過去。也不知是死是活,看得人心急如焚。

趙成材托著妹子,田福生在一旁護著,岸上的人又幫著拉繩子,總算是把他們三人都給平安撈了上來。

一上來,趙成材和田福生都已經凍得面無血色,渾身哆嗦,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孫俊良這會子倒來神了,頤指氣息,“你們快把她抱到車上,送回我家去!”

美得你了!章清亭先摸了摸趙玉蘭的脈,仍是一息尚存。知她只是凍得昏迷,放下心來。

讓張小蝶和車把式扶著他們三人趕緊上車,自己轉身忽地沖上前對著孫俊良就是拳打腳踢,“你個喪盡天良的黑心種子,居然連你媳婦都要謀害!你說,你為什么要推她下河?”

“我沒有啊!”孫俊良被弄懵了。

“你還說沒有?我小姑現在人都死了,你還不承認!你騎驢,讓你媳婦走路,你還是個男人么?總之就是你害她掉下河的,你也給我下去吧!”章清亭一邊罵,一邊撿起那根大樹枝,連接揮舞幾下,逼得孫俊良也滾進河里。

他可怕死得很,牢牢扒著那岸邊的枯草,“救命啊!快救命啊!”

章清亭指著他罵,“要是我家小姑有個三長兩短,我一定上衙門告你去!”

然后也不理他,自上了車,趕緊就往家里趕。

這孫俊良平時在當地臭名昭著,瞧他跳下河,又無性命之虞,看熱鬧的人多,竟是無一人出手相助。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慢慢的爬了上來,恨透了章清亭。可也凍得不輕,趕緊就先回家去!孫家父母見兒子也吃這么大虧,更加憤恨,在家商議,要如何出這口惡氣。

章清亭這邊趕回了家,一進門,趕緊先把他們三人都放到熱烘烘的火盆邊烤著,一面吩咐人去燒熱水姜湯,一面又著人去請大夫。

等熱烘烘的姜湯下了肚,又在熱水桶得泡得渾身暖和了,趙成材這才慢慢舒展開來,緊裹著大棉襖到外頭瞧大夫,卻見田福生也收拾好了,穿了套張金寶的衣裳出來。

他一緩過勁,見了章清亭就問,“玉蘭怎么樣了?”

章清亭神色自如,“沒事!就是人凍著了,一時半會的醒不來。今兒可真是多虧了你,才救了玉蘭一命!”

一時大夫給他倆都瞧過了,也分別開了方子,章清亭打發銀寶跟著回去抓藥。

這頭趙成材才問,“福生,你今天怎么也會在那兒?”

田福生象做錯事般低下了頭,支支吾吾的道,“我……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想,想看她一眼。我真的,真的只是想瞧她過得好不好,看一眼就行!前兒在你家門口等了一天也沒瞧見,我就有點著急了。昨兒你們沒出門,今兒一早我瞧見你們坐車出去了,我就……就跟著你們,一起去了!”

“你就一直在后頭跟著?”趙成材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這么遠的路,又這么冷的天,這份心意就真是難為他了。

田福生點頭,“幸好你們車走得不快,路上有雪又有痕跡,我就一直跟過來了。不過,還是晚了點。我到的時候,就聽見說玉蘭,玉蘭她……她掉進河里了。”

趙成材有些動容,不知該說什么好。玉蘭一出事,第一個不顧性命跳下河的就是他,又什么都不求回報。比起那孫俊良,簡直是天差地別!這樣的好人,為什么娘就看不上呢?真是誤了妹子一生!

很快銀寶拿了藥回來,章清亭把田福生的藥取了給他,又拿了一串錢,“福生,我也不留你了,你快些回家歇歇吧!這藥早煎各服一劑,連吃三天,可別忘了。”

田福生很是懇切的抬起眼,黑黑的眼睛里一片質樸,“我能留下等玉蘭醒嗎?我就想看她一眼!看她一眼,知道她沒事就好了!”

章清亭微微一笑,“大夫說玉蘭一時醒不了,你難道還等一夜?趕緊回家吧!過兩天再來瞧她。”

田福生聽她這么說才不吭聲了,低頭接了藥,卻死活不肯拿錢,默默的出了門,轉頭又交待了一句,“那你們好好照顧她!”

章清亭笑了,“那是當然!”

等田福生走了,章清亭卻驀地落下淚來!

“娘子!你這是怎么了?”趙成材心里有個不好的預感,“是不是玉蘭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