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囍

(一三九)求學去

沖囍(一三九)求學去

(一三九)求學去

趙成材揣著這根銀杏簪子就跟揣著個二十五只兔子似的。百爪撓心。有心扔了,又怕人瞧見,還很是心疼那些銀子。

能不能拿那店里去退掉呢?對!他暗下決心,找李鴻文去!

下午本來就該上衙門的,及至進了門,李鴻文卻不知躲哪兒去了。

我看你跑得了和尚還跑得了廟!趙成材忿忿的想著,自處理公務不提。正忙活著,忽聽一陣熱鬧,再抬頭一瞧,原來是陳師爺回來了!

數日不見,陳師爺當真養好了些,紅光滿面,精抖擻,原本的尖下頜都長圓了,一看就是這個年在家中過得極好的。同僚們相互致以問候,陳師爺又專門在趙成材耳邊低語了一句,“一會兒回家前到我那兒去一趟!”

趙成材猜到可能是給自己帶了什么土儀,連忙推讓。陳師爺卻斷然不許,“那就是瞧不起我了!”

聽了這話,趙成材只得應允。

陳師爺又進去給婁知縣請安問好,沒一會兒。廝出來請趙成材和李鴻文也進去。

正說不曉得李鴻文去了哪里,卻見他從隔壁屋里出來了,嘻嘻笑著,“成材兄,請!”

這個人精!趙成材搖頭笑了,先不和他理論,干正事要緊。

婁知縣笑呵呵的告訴他們一個好消息,原來是郡上的郡學年后要開講了,請了郡上的名師,要辦一個為期一月的講學和交流活動。

“早說要送你們二位上郡里修習的,可那學堂的事一直忙著,你倆都走不開。我還想著是不是找人替你們來頂替一下,可巧陳師爺回來了,那你們就把手上的事情交給他,收拾收拾行裝,準備這兩日就動身吧!開學的日子定是二月初二龍抬頭那一天,你們提前一日去吧,可別誤了時辰!”

二人自是感激不盡。

學堂里的事情基本上他們倆都理順了,陳師爺再接手,并不麻煩。倒是衙門里,雜七雜八的有不少東西要交待,趙成材很是細心,怕耽誤了事,一直跟陳師爺講到天黑方才全部交待完畢。李鴻文當然趁機早就溜了。

陳師爺收了那些公文,見條目清晰,列得整整齊齊,很是贊許。“這些天,可真是辛苦你了!”

“陳師爺說哪里話?應該是我感謝你給我這機會才是!”趙成材非常謙虛。

陳師爺見左右人都走了,正好拉著他回了自個兒屋里,取出一大包土儀,全拿油紙包得好好的,他掀開一角道,“都是些自家做的東西,你可別嫌棄!”

趙成材見里面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風雞風羊腿什么的,光這原料就值不少錢了,連連推辭,“這么好的東西,我拿一點意思意思就行了。下剩的,您再送旁人吧!”

陳師爺卻堅持不允,“你代我這么長時間的班,我謝謝你是應該的。”

趙成材低聲跟他透露,“我想您也應該知道,婁大人開春可要離開了,雖說這師爺的位置還是您的,憑您的閱歷也當之無愧。但新官上任三把火,保不定到時有人說好說歹的,這么些東西。您還是留著上下打點些吧。我實跟您說,我接您這位子,年底可收了不少該您的紅包,再要拿您東西,可就太不好意思了。要不這樣,我拿只雞去,這下剩的,您還是留著多送幾個人吧!”

他這話說得很是實在,陳師爺聽了很是感動,越發要把東西全送給他,“你就別擔心了!我心里頭有數,倒是你們家,聽說可遭逢了不少事兒,可惜我也幫不上什么大忙。不過你放心,你若是去了郡里,遇到什么事情讓你們家人盡管來找我,只要是可以幫的,我一定義不容辭!就是幫不上,也能給你們出出主意!”

又相互推辭一番,最后陳師爺拉下臉,“你要是不收,我明兒全送到你家里去!”

趙成材只得道了謝,把東西全都拿回去了。等他進了家門,大家飯都吃完了。

“還以為你又上哪里吃香的喝辣的呢!”張金寶打著趣,把東西接了下來,“怎么弄這么多好東西回來?”

“快給口飯吃吧!”趙成材洗了手臉,顧不上解釋,就先催飯。中午鬧那么一場,他都沒吃。下午在衙門里混了幾塊點心,肚子早餓得咕咕叫了,在外頭不好意思表露,一進了家門,整個人放松下來,就原形畢露了。

章清亭嗔了他一眼,“沒見過這副吃相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咱家來了個要飯的!”

眾人呵呵笑了,趙玉蘭忙去里頭把留的飯端了出來,“才剛收的,還溫著呢!快吃吧!”

趙成材狼吞虎咽的吃了飯,這才有心思說話,“禮物是陳師爺送的,我過兩日要上郡里學習去了!家里有什么事情要我辦的,趕緊跟我說一聲,免得到時不方便。”

聽他講了前因后果,章清亭很是支持,“那你身上有錢么?我手上還有一些,你先拿去用吧!”

趙成材搖頭,“今兒婁知縣一人給了二兩銀子,足夠花用了。明兒幫我把衣服洗洗煲煲倒是真的,總是出門。得象個樣子。”

張蝶忙道,“那姐夫你快脫下來吧,咱們今晚就洗了晾上!”

章清亭道,“這窮在家,富在路,不如再添置件新衣吧,外頭都是些士子大師,穿寒磣了惹人笑話!”

趙成材卻不以為然,“咱們就這份家底,再穿好了,也比不過人家。若是要衣冠取人的。那也沒法子,我是去聽課,又不是去攀比的,沒那個意思。我兩件衣裳都是年前才做的,已經很好了,沒必要再費那些個銀子!你剛給方老爺子買了只驢,手上錢本就不太夠了,這房子恐怕還得等到三月里才能完工,能省一點是一點吧!”

章清亭心想,早知道那個簪子不買多好,還惹那么多事出來!眉毛一挑,聲問他,“噯,那東西能退的么?”

趙成材會意,“不知道!明兒找李鴻文去!”

他又將陳師爺答應幫忙之事說了,章清亭點頭,悄聲問起趙玉蘭的事情。

趙成材搖了搖頭,“人家才剛回來,咱們說這事不大好,就是有法子,我不在家,你們也辦不成。等我回來吧,抽個空再找他問問。”

這接下來的兩日就忙著打點行李,又把重要的幾本書囫圇溫習了一遍。抽了個空,趙成材找了趟李鴻文,那簪子退是可以,但卻只能按重量退,不能按原價退了。

這么一算,虧得太多,趙成材很是猶豫。李鴻文笑道,“不如留著跟嫂夫人做個玩物兒吧!這樣吧,咱倆出去的食宿全由我來付,算是賠罪,如何?”

趙成材想想,算了,也給人一個臺階下吧,以后還要共事的。弄得太僵也沒意思。知他家境富裕,這點子錢也不在眼里,只正色交待了一句,“那你以后可不許再這么捉弄人了!”

“那是當然!”李鴻文自覺此次確實烏龍擺大了一點,有些心虛,笑著允了。

既然這簪子賣不出去,趙成材只好藏在家里。忍不住偷看了一眼,只一眼,就羞得面紅耳赤,那顆心啊,是撲通撲通跳得兵荒馬亂。欲待再看,又怕自己把持不住,想入非非。索給章清亭,讓她藏在首飾匣里。

章清亭本來是怎么也不肯接的,可趙成材說,“這好歹也值一兩銀子,你弄個什么包上,藏在哪里,萬一家里有急用時,多少還可換點錢花!”

這跟誰過意不過也別跟錢過意不去,總是件東西,章清亭想想這才把簪子接了,做了個布袋子套上,縫了個嚴嚴實實,才收了起來。

忙忙碌碌,兩日很快過去,

二月初一,一早趙成材就整束好了行李,等著李鴻文來接。他家自有馬車,象這般求學出門,李老爺自是支持,還把馬車重新收拾了一下,跟著兒子出去,撐個門面。

章清亭和一家人把趙成材送了出來,趙成材倒是千叮嚀萬囑咐,“金寶你晚上別忘了閂門關窗,還有檢查爐火!娘子,那邊家里要是有什么事,麻煩你還是照看著點!蝶你們別跟你大姐置氣,她要是說什么肯定是為了你們好……”

“行啦行啦!”張蝶笑著打斷他的話,“你累不累的?都交待多少遍了!我耳朵都快聽出繭子來了!你要實在不放心,干脆把大姐帶去得了!”

趙成材很是不好意思。

“說什么呢?”章清亭瞪了妹子一眼,“給點顏色就想開染坊,越來越無法無天了!”

張蝶笑著不吭聲了。

等真要走的時候,章清亭低聲交待了一句,“我在你那本書盒里放了點東西,你自己記得。萬一有什么,該用時就用吧!”

趙成材聽得心頭一暖,忍不住又叮囑起來,“那你也要自己保重,不要太操心使力了,有什么事,他們能幫著做的,就讓他們幫著弄吧!要是遇到不高興的事情,就回來說說,發發脾氣都行,別一人老憋在心里。平時有事跟阿禮多商量商量,他見多識廣,應有不少好主意。若是實在遇到為難的事情,去跟……”

“婁大人說說,找陳師爺也行,我跟他們都打過招呼的!”張蝶在一旁接了,咯咯直笑,“姐夫,我背的沒錯吧?”

雖然章清亭臉上淡淡的,也嫌趙成材有些啰嗦,但每回聽到,心里還是非常溫暖,此時突然被妹子打斷,很是有幾分不悅,臉一沉道,“我瞧你還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

正待教訓她兩句,卻聽門口馬車鑾鈴響起,“成材兄,可以走了么?”

李鴻文一身簇新的貴公子派頭,笑吟吟的下來,和眾人見禮,一見著他,章清亭倒是又私下囑咐了句,“你去歸去!可別跟他廝混到不該去的地方上去!”

趙成材聽這話里,倒有幾分象娘子該說的話了,很是高興,“我省得的!”

李鴻文調笑著,“喲!成材兄是不是舍不得分離?還是嫂夫人不放心,這別勝……”

“走啦走啦!”趙成材迅速把他的話打斷,這個人,怎么一刻沒個正經,總喜歡開這些玩笑!

章清亭倒大大方方回了一句,“李公子,我相公這回出去,可全有勞您照應了。常聽相公說,您最是個知情達理,潔身自好的謙謙君子。相公跟著您,我哪有什么不放心?”

李鴻文聽出話里的譏誚之意,章清亭故意把他往好里夸,就是不想讓他把趙成材往壞路上領,嘿嘿干笑著,“那是當然,那是當然!”

二人上了車,先去了趟衙門給婁大人辭行,這才啟程往郡里而去。

李鴻文一俟脫離了市集,整個人頓時就如脫了籠的鳥般歡快了起來,“哎呀!總算是自由了!”

趙成材聽得好笑,“難道在家還成坐牢了不成?”

李鴻文晃著手上新買的檀香扇,“可不跟坐牢似的?白天在衙門里,晚上回家老爹盯著,可把我憋壞了!那翠紅樓去了幾回,來來去去就是那幾張老臉,看都看煩了!這回到了郡里,可得好好樂一樂!”

趙成材很是鄙夷,“你注意點形象吧!咱們好歹去的是官學,你多少收斂著點!”

“這你就不懂了!就是官家里,這狎ji納美之風才更盛呢!什么叫風流才子?先得會風流,才算是才子!”

噗!趙成材差點笑噴了,“照你這么說,不會風流的就不是才子了?”

“那倒也不盡然!”李鴻文故意賣了個關子才道,“那樣的才子叫——書呆子!”

趙成材不與他爭辯,看著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色,心里卻開始惦記起家里。

這會子,方老爺子該到了,章清亭她們應該去了衙門找衛管事。玉蘭她們就該揉面了,金寶傷基本都好了,肯定給打發去挑水了。娘那邊,這幾日還有些不好意思出門,不過爹已經搬回屋里去了。這老兩口啊,鬧起來還真象孩子!等成棟的傷好了,還是讓他踏踏實實跟著爹娘種地吧,學堂的已經給他報上名了,學點東西還是有好處的……

可翻來覆去,想的最多的,還是章清亭。

這怎么還沒離開一會兒,就開始想念了呢?趙成材不明白,卻仍是無法克制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