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都是肚兜惹的禍
趙秀才對著一方小小的肚兜在月下浮想連翩。這個殺豬女雖然外表不算太娟秀,但心思聰敏,做人有原則又夠正氣。不禁讓人覺得,她真的配得上“出淤泥而不染”這六字。
“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后面這句話驀地跳上心頭,但此刻,這小小的粉荷卻在他的指掌間不盈一握,上面還似乎沾染著年輕女子獨有的芬芳,沁人心脾。
這還是她身上剛脫下來的呢?象似乎是觸碰到了章清亭的肌膚,趙成材輕輕揉搓著這件小衣,心里卻開始無法扼制的想入非非……
好象有顆小小的火種瞬間點燃,在那里燒啊燒的,燒得趙秀才臉紅心跳,平時書上讀到的香艷詞句一下子全涌上腦海里:
“酒力漸濃春思蕩,鴛鴦繡被翻紅浪。”(注:柳永)
“衩襪步香階,手提金縷鞋……奴為出來難,教君恣意憐。”(注:李煜)
“白茅純束,有女如玉。舒而脫脫兮,無感我帨兮,無使尨也吠!”(注:詩經)
“我這里軟玉溫香抱滿懷,阮肇到天臺,春至人間花弄色。將柳腰款擺。花心輕拆,露滴牡丹開……”(注:西廂記)
一下沒注意,小衣上的水順著手臂滑進了衣里,驀然一涼,這才讓趙終于成材回過神來。
我的天!自己在想些什么污七八糟的東西?
他使勁搖搖頭,趕走腦子里的旖思旎想,轉而開始吟誦圣賢名句: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靜……”
“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可離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莫見乎隱,莫顯乎微,故君子慎其獨也……”
“事,孰為大?事親為大;守,孰為大?守身為大。不失其身而能事其親者,吾聞之矣;失其身而能事其親者,吾未聞也。孰不為事?事親,事之本也;孰不為守?守身,守之本也。”
“子曰,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戚戚。”
子曰,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
不過這句話只在趙秀才腦子里閃了一下,不敢多想。立即滾動到下一句。
匆匆忙忙的把章清亭的一堆衣物洗完,在院子里的橫竿上晾上,趙成材跟做賊似的收了東西,趕緊逃離。
可走到自己門口,他又猶豫了,外頭那不過是衣裳,里面才是活色生香!
再細瞧,還好里間已經黑了,只有外面桌上,還亮著一盞燈,趙成材才畏畏縮縮的進去。門簾早給放了下來,一床鋪蓋已經端端正正的擺在了他的凳子上。
一個更加現實的問題困擾著趙成材,他說得搬出來輕松,可這晚上到底得怎么睡?
都連著二夜沒好生睡過了,精神實在是有些不濟。要不直接打地鋪?可這地上全是冷冰冰、硬梆梆的土磚地,潮氣不說,也怪腌臜的。就是鋪了席子也不抵事,還是得要副鋪板才行。
怎樣才能不露痕跡的搭張小床出來呢?趙成材吹熄了燈,展開被褥,把自己裹著坐在凳子上想啊想啊,就想入了夢鄉。
夢中除了擁有了一張床。還有一個白色的小肚兜在他面前晃啊晃的,趙成材剛伸手抓住了它,眼前就出現了章清亭,望著他笑得很甜很嫵媚。
趙成材正在心旌搖蕩之際,忽然后頭又傳來嬌滴滴的呼喚,“小虎哥!”
趙秀才嚇得一激靈,“小桃?小桃你怎么也來了?”
楊小桃一臉幽怨,“小虎哥,你背信棄義!明明答應了娶我,卻還是娶了這個殺豬女!”
“小桃,你聽我解釋,事情不是這樣的!是娘逼我娶的她……誰知道那天就都趕到一塊兒去了,我也不想的!”
“你真的不想娶我么?”章清亭在后面冷哼一聲,“那你剛才都在想些什么?”
“我……我……”趙成材又羞又窘,急得汗都下來了。
章清亭步步緊逼,“你可是我相公,這一點一定要認清!”
楊小桃也毫不示弱,“小虎哥明明早就答應了要娶我的!”
“哼!你們是私訂終身,根本就不合規矩禮儀!”
“哼!你們是曠夫怨女,根本就不是真正夫妻!”
然后兩女同時望著趙成材,“你說,你是要她還是要我?”
“我……”趙成材正在絞盡腦汁想著該怎么辦。
兩女手上卻突然都多了一只大棒槌,對著他腦門就狠狠砸去,“我打死你這負心薄幸,不信不義的男子!”
趙成材只聽得“咕咚”一聲,腦門劇痛,人一下跌進了無邊黑暗里。
可為什么,腦袋還是疼?
“醒醒!秀才,快醒醒!”這是誰在他耳邊吵嚷?
趙成材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卻赫然嚇了一跳,眼前不正是章清亭?他本能的抱著頭,“別打,聽我解釋!”
章清亭愣了一下,“你做什么噩夢了?你剛從凳子上跌下來了,嚇了我一跳。要沒什么事就快起來吧,這天都亮了!快把被子給我拿進去。”
啊?趙成材左右看看,哪有楊小桃的身影,原來是南柯一夢啊!他略略放下些心來,卻又甚是慚愧。
唉!到底是自己虧心,兩個女子他都有對不起,夢中被人打也是活該!
趙成材正要揭開被子起身,忽然感到一絲不對勁。
伸手到身下一摸,這回真是糗大了!
章清亭不解其意,只見秀才突然的就漲紅了臉,“你沒事吧?”
“沒……沒事!”趙成材簡直恨不得有個地洞能鉆進去!做什么夢不好,偏偏要發這種不正經的夢?都是那個肚兜惹的禍!以后打死他,也不敢幫章清亭洗衣裳了。
“我幫你收被子。”章清亭伸手就想揭被子,趙成材怎么敢讓她瞧見?
死死拉扯著被子,面紅耳赤的道,“不……不用了!我自己來,你先去洗漱吧!啊不!別開門,你能不能先讓一下。讓我進去拿條……拿件衣服……”
章清亭越發瞧不懂,“你到底怎么了?”
人家可是正宗黃花大閨女一個,哪里懂得什么叫做男人的煩惱?
趙成材也沒法解釋,只一個勁兒的別扭。章清亭雖然不明白,但品行卻很好,也不再追問了,就在這外屋里依趙成材所言,閉上眼睛轉過身去。
趙成材拿被子裹在身上,一路手忙腳亂倒退著進了里屋,期間還不小心差點自絆著摔了一跤。
從炕柜上趕緊取出干凈褲子換上,這才敢打開被子。幸好被子倒沒弄上。就疊得整整齊齊碼放在炕上,又聞了聞,確信沒有味道才放下心來。那弄臟的褲子便緊巴巴的揉成一團揣在懷里,自己對著鏡子前前后后檢查了半天,確信再無問題,這才躡手躡腳的出來見人。
“呃……我,我好了。”
章清亭瞧他這模樣,心下納悶這人到底有什么難言之隱?算了,反正也不事,少打聽為妙。只是看他老趴桌子睡也不是個事兒,要是天天這么往下掉,也夠吵人的。
“你家既沒有多余的鋪板,有木榻竹床的么?要有,搬一個來,你好歹也可頂上。”
這一語倒是提醒了趙成材,“有的!給成棟玉蘭加的鋪就是,柴房里還放著一個壞的,修修應該還能用!”
“只是,你想好了怎么跟你母親解釋么?”
這個趙成材倒是想好了,“就說我這看書太累,有時想換個地方坐著靠靠,應該不難。”
既然如此,章清亭便不管了,“那你去打水進來洗漱吧,給我打一壺熱水。”
“好!”趙成材揣著衣裳剛邁出門檻,卻又縮回來,拿了自己的木盆,把衣裳放下,一溜煙的跑出去了。
章大小姐心中暗笑,難不成還尿褲子了?
不多時,冷熱水全部送到,章清亭細細洗漱了,又上了點脂粉這才出來。
那邊趙玉蘭也已經準備好早飯了,章清亭不愛吃,微一皺眉,趙成材會意,特意叫妹子給她只添一口飯。意思意思。
“大嫂,你吃的那比貓還少,不餓么?”趙玉蘭實心眼的都問了出來。
章清亭淡淡說了句,“這就夠了。”她要餓了,自然會在街上吃好的。
趙王氏卻是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她的心思,不冷不熱的道,“媳婦兒,這既是一家人了,總該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什么的。有什么好處時,可好歹記著你相公婆婆還有這一大家子,有錢要用,也該合著大伙兒一塊兒用才是。”
章清亭只是不理,一字不回。倒讓趙王氏沒了意思,訕訕的也就住了口。
用了早飯,張家六口再不甘愿,也只得扛起鋤頭鐮刀在趙王氏的率領下下了地。
走時,趙王氏還格外交待了一句,“成材,你要沒事陪你媳婦上街轉轉,要做什么也有個主意。”
“哦!”趙成材嘴上應了,心中卻拿定主意不會去做這個監工。倒是偷偷找妹子交待了一句,“你大嫂不大會洗衣裳,以后你替她做了,自然有你的好處!”
趙玉蘭連連擺手,“大姐已經給了娘很多錢了,今兒娘還讓我去買肉呢!不就幾件衣裳么,以后你讓她給我就是!”
趙成材道,“關鍵是這事得瞞著娘!別讓她瞧見了,免得她又怪你大嫂,知道么?”
趙玉蘭一口應下,“那行啊!那以后等娘走了,我再洗。”她想著后院晾著的衣裳,“那昨晚上,是誰洗的?哥,總不會是你洗的吧?”
“怎么可能!”趙成材是打死也不承認。
章清亭略作收拾,準備出門了,主動問了趙成材一句,“你要跟我一起出去么?”
“不用了!你自己去吧,路上小心點,辦完了事早點回來。”
章清亭點了點頭,心說你還算知趣,自己翩然出門了。
趙玉蘭瞧著她的背影羨慕的道,“大嫂真厲害,人能干,連吃飯走路的姿勢也好看,就跟別人家里的小姐太太似的。”
“你怎么知道?”
“娘說的,她還讓我多跟大嫂學著點呢!”
“娘還有夸她的?”
趙玉蘭點了點頭道,“但娘不許在她面前說,她說,張家那對銼子爹娘,居然養出這樣一個女兒,當真是老天造化!”
她忽地想一個重要任務,“對了,娘還讓我跟你說,若是大嫂找不到合適的生意,就再去殺豬好了,也很有賺頭的,讓你別不樂意!”
殺豬?別說趙成材是堅決不會同意,以他對章大小姐的了解,她也絕不是那種人。
“你回我的話給娘,讓她趁早死了這條心吧!”趙成材自己回房收拾了課本,細細的給自己理了個計劃出來。
再有兩年就是鄉試了,這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若是不好好把握,倏忽一下也就過去了。既然決定了要在功名路上更進一步,除了悶頭讀書,也該結交些師友才對。章清亭說得對,不管走到哪兒,都得有人有路子,人要往高處走,就得去結識更高一層的人。
趙成材想起剛中了秀才時,曾經赴過的為數不多的幾次官宴,當中還有幾位老學究,似乎還有些本事,什么時候得約上幾個同年去拜訪一下。還有兩個同年去年參加過鄉試的,也得抽個空去人家家里坐坐,好好問問才是。婁大人那邊也得繼續努力,但也不能完全指望,還是再多找幾人打聽打聽吧。
他把要做的事情一一記下,又安排出每日要讀的功課,就放在案頭,時時刻刻提醒自己。沒多久,趙家人倒奇怪了,怎么這秀才決定要謀生求職了,讀起書來倒比從前更加用功了?
章清亭今日上了街,收獲卻是不大。
她幾乎把這市集一帶都跑遍了,也沒找著合適的鋪面,還就是昨兒看的綢緞鋪子略好一點。
可那里要是盤下來,只能做個點心什么的。利潤肯定大不如開酒樓吧?
章清亭留心的在這市集中逛了一圈,做點心的不少,幾乎所有的酒樓飯館都兼帶著做些點心放門口外賣,品種無非是包子饅頭花卷煎餅這些。專門的糕餅鋪子只有兩家,地方都不大,兩家檔次差不多,里面的糕點平平,沒什么特色,做的全是市井小民的生意,比起南康國那些精致點心可就差遠了。
章清亭尋思著,若是自己開家南康國高檔的點心鋪子,生意會不會好呢?北安國的人會不會接受呢?
若是要做,首當其沖的問題就是,這糕餅師傅上哪兒找去?就算是開酒樓,也得有個好大廚才是。
象她們家的廚子,那都是賣的終身契,從打雜開始,好些年才慢慢歷練出來的。真正的好廚子,一般大戶人家和酒樓都不會放,他們也沒機會走,除非趕上人家破產倒閉才行。她現在什么都沒有,總不能就這么滿大街的吆喝去招廚子吧?
章大小姐悶悶不樂的順著這路轉來轉去,猛然間一抬頭才發現,完了,自己已經超出了市集的范圍,迷路了!鎮定下來,大致辨別了一下方位,還好離那市集不算太遠,應該找得回去。
可自己為什么會走到這兒來呢?
章清亭忽然聞到風中那股子若有若無的香氣,這是誰家在做燒鹵吧?怎么這么香?應該就是這香氣勾著她來的。越聞越覺得香,干脆循著這香氣一路找去。
走到一處小山坡后面,瞧見個少年背對著她,架了堆火在烤野兔。
“小兄弟!”
章清亭剛一出聲,把那少年嚇了一大跳,差點失手把兔子丟進火堆里。
待回過頭來,見到是個年輕面生女子,他才稍稍放下點心來,卻也把兔子緊緊的護在身后,兩只烏溜溜的黑眼珠子警惕的瞧著她,“你要做什么?”
他嗓音細嫩,身形瘦小,大概十三四歲年紀,一身衣衫又臟又破,不知是棉襖還是夾衣,就這么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也不知多久沒洗過了。一張小臉也被煙熏得烏漆麻黑的,頭上還戴著一頂破氈帽,把頭發完全包起,看著就跟路邊的小叫花子差不多。
不知為什么,素潔的章大小姐瞧著這孩子透著幾分倔強幾分靈氣的眼睛卻很是生出幾分好感來。見他戒心甚強,也不靠近了,就原地站定微笑著道,“你放心,我不是壞人,我只是聞見你烤兔子的香氣,才被吸引過來的。”
少年略略放松了一些,卻又強硬的道,“你快走!兔子是我抓來的,我不會分你的!”
章清亭笑了,從荷包里拿出錢來,“那我能不能買一點嘗嘗?”
少年似有些心動了。
章清亭又道,“你不會午飯就打算吃這兔子吧?雖然好吃,但也太過油膩,你若是愿意,我請你到市集上,咱們炒兩個青菜,再要個湯,再吃這烤兔子才合適呢!你要是嫌不夠啊,還可以要加。你看成么?”
少年很是懷疑,偏著腦袋問,“你為什么這么好?別是想騙我去賣了吧?我不才會上你的當!”
章清亭撲哧逗樂了,“我這樣子象個人口販子么?我真是聞到你這兔子香氣才忍不住過來的,你看你這么大個人,我怎么賣?”
“也許你在市集里埋伏著同伙!還有可能,你想借機在飯菜里下蒙汗藥!把我迷暈了就帶走!哼,你們這些壞人,一開始都是裝作副好人樣的!”
這小少年戒心甚強,根本就不信她。
(PS:謝謝親們的小粉紅,弱弱的問一句,還有米?用小清亭的肚兜勾引中,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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