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林縛醒來早,而劉妙貞擁被甜睡,有如春雨之后的海棠,林縛披衣走到廊檐前,看到宋佳在院角憑窗欄看著清晨的光景。
林縛從后面摟住穿薄衫長裙的宋佳,手貼著她溫熱的腹上,那兒不見起伏,卻著盈巧的肉感,身上透著清冽的香氣,林縛將臉埋在她的脖子梗,貼著如瀑的秀發,貪婪的嗅著。
宋佳本依著窗欄看晨色,不防備林縛從后面貼過來,她回頭看了一眼,倒也無語,而歪著螓首,貼上林縛的頭,感受他熾熱的小腹緊壓在自己豐滿的臀上,扣住他生著厚繭的手,輕語道:“玉兒的事,還未曾好好謝你……”
“哦,能算多大的事情……”林縛笑了笑,嘴里說著話,手里卻沒有停下來,而是往宋佳半襟截口的褙子里伸手去,摸著那如玉脂一般嫩滑而彈指的膚肉。
荊襄會戰之后,淮水以后還有三處殘敵:
在荊襄會戰過后,據幕埠山反抗的袁州軍殘部徹底絕望,叛卒殺陳子壽等叛將出降。
陳韓三還真是個不死的小強,荊襄會戰,他僅率千余殘部從鳳離敗走逃入淮山南脈深處,后趁淮東接手信陽、壽州局面混亂之際,使其部分散往北突圍。雖說前后叫淮東抓捉五六百人,但還是叫陳韓三及數十親信渡過淮水,于三月上旬逃往河中府,還得虜王葉濟兒特旨嘉許,封為洛川伯,許其在洛水東岸招攬舊部、鎮守伊川。
在奢文莊的遺函送往建安后,奢家在閩北的數千殘部走出深山投降;雖說約有六十余宗姓子弟給列為戰犯流放南洋,但婦孺及普通將卒皆免其罪,遷往揭陽安置。
雖說奢飛虎的遣孀宋玉及幼子是宋浮的庶女及外孫,但淮東與浙閩這些年來血戰死亡十數萬人,林縛最終決定讓趙青山將宋玉母子秘密送到徐州,叫宋佳安排她們母子改名換姓之后乘船渡海去了濟州。
從此之后,除了參謀部下設的特情司記錄在案,就再沒有旁人知道她們的罪民身份。倒不是說林縛擔心什么,奢家在東閩立族兩百余年,免不了會有什么奸臣孝子想著替奢家復辟。林縛不想將宋玉母子殺了或關進大獄一輩子,只能將她們單獨送往海外安置去……
截止到五月,淮水以南的戰事就算是徹底的平息下來了,進入生產恢復的時期。
壽州雖沒有給戰火直接涉及,但董原叫林縛逐走,壽州約有十萬青壯編入河南諸軍北遷到淮水以往去——對近三五年來生息才剛剛得到恢復的壽州府來,也是不少的損失;信陽受戰火波及更深,還休養生息一段時間。
這時候侍從遞進一封函報,函報拆封過,想必是高宗庭閱過覺得十分重要,才叫人不解風情的立時遞進來。
“什么事情?”宋佳湊頭來看。
“呵,看來還是我們之前太保守了,”林縛將函報攤到欄桿,摟宋佳同閱,“平江及丹陽兩府諸縣的丁戶及田畝清查合并數據……”
“多出這么多來!”宋佳看著合并后的數據,也是大吃一驚。
“不是多出太多啊,是這些士紳隱藏得太狠了!”林縛咬著牙,輕聲說道,“要不是改鹽制,先把三四百名鹽政官派下去,而后再遍立鄉司,怕是一年時間遠不能查出一個實情來;這么看來,樞密院之前預測江淮、兩浙、閩贛及兩湘六郡的總數為三千五百萬,還是相當保守了……”
平江府丁戶在籍錄有一百五十萬口,這在元越戰前所轄的十六郡、一百零五府里,以丁口數僅次于燕京、江寧兩個直隸府。
在江寧戰事之后,淮東就實際控制江南七府,林縛則銳意推動對江南七府的田畝、丁戶清查工作,當然估算平江府的口數實在兩百二十萬到兩百五十萬之間。
隨著一年多的清查工作進行下去,雖說林縛屢屢給林夢得他們提醒,對實際數據要有心理準備,但合并數據出來,還是嚇了一大跳。
僅平江府實際錄得人口高達三百三十四萬,不僅遠超在籍數,還要比之前預估的上限還要高出三成有余。
這里除了因戰事逃入太湖沿岸的流民之外,更主要的原因就是逃徭役丁賦的隱戶、寄戶。
僅前相陳西言在暨陽的家族寄奴就有一千兩百戶、六千余口;換在偏僻之地,足以抵得上一個小縣的人丁了。
與隱戶、寄戶相對應的,則是僅平江府就有高達三百萬畝寄田給清查出來;暨陽陳氏計有五萬余畝冊外田,而且都是上熟田。
“你打算怎么處置?”宋佳看向林縛。
林縛摸著下頷:陳西言已逝,將陳氏余族拉出來殺雞駭猴,積極影響大過負面還是相反,委實叫人難以判斷——而林夢得他們得到此合并數據之后,加緊往這邊送來,想來也是拿不定主意。
會議治政的核心人物,除了陳華章、陳華文外,其他將臣對江南士紳皆無好感,是不會反對殺一殺江南士紳的。
林縛叫女侍拿來炭筆,在函報批復意見:“前罪不究、據實錄冊;若有反對者,著令地方嚴懲不貸!”
“行新政,不要立一立威風嗎?”宋佳不解的問道,即使陳西言最后死得很有風骨,但處置此事,也沒有必要將其子侄拉出來砍頭,抄沒田宅就能有以儆效優的效果,林縛不做,她倒是奇怪。
平江府所立田冊還是元越立朝之初,但元越立朝兩百余年來,太湖沿岸百姓圍湖造田、修塘攔海,新造出數以百萬畝計的新田來,但都在田冊所載之外。雖說兩百多年,有不少大臣意識到這個問題,欲清查田畝以實國庫,但都會給江南籍官員及士紳強烈的抵制。
由于江南的耕讀之風日重,學而入仕者的比例遠遠高過其他地區,吳黨也一貫活躍于中樞內外;早初元越高祖皇帝也是據江南起家,使得江南勛貴之族尤多——這種種因素疊加,就使得江南的諸多弊端積重難返。
也是林縛攜淮東悍卒之軍威,而浙閩軍在江南大肆破城屠地在前,才使得江南士紳勢力對這次清查徹底的閉上嘴。
林縛輕輕一嘆,海陵經他經營十年,包括崇州五縣在內,實際總人口也只有兩百五十萬不到。原以為平江府實際人口最多也就此數,沒想到還要再多八十萬去。
林縛說道:“其實江南經營之風頗盛,不能輕易打擊啊;我要是將陳氏拎出來殺雞駭猴,怕給下面人會錯意啊。不過也難怪,沒有這么密集而旺盛的丁口,兩陳也難成商紳之勢力……”
林縛所說兩陳,是指暨陽陳氏與海虞陳氏。
暨陽陳氏以陳西言為首,海虞陳氏以陳華章、陳華文、陳明澈。他們雖然有著傳統的官紳特點,但實際有著濃烈的商賈經營之風氣,林縛稱之商紳。
以海虞陳氏為例,陳家經營綢布,除了擁有三四十萬畝的桑園雇人打理外,還有專門的巢絲及織綢作坊,織機兩千余部、雇織工數千人,并有綢莊沿楊子江及漕道布行天下,已經可以說是將傳統的手工工場做到極致了。
要不是受戰事影響、拖累,陳氏都堪稱第一商族了;經營綢布而得來的實底,要比東陽林氏還要厚重。
而暨陽陳氏,除兼并土地,還經營布業;又如東陽林氏早年經營遍及江淮及兩湘的貨棧、葉氏經營紙業、肖氏經營典當行、西河會以船運為業、周廣南家族以海運為業、粟品孝家族則在西嶺礦山有產業——
這些本來就是新政得以實施的基礎,是舊格局走到極致需要尋求新的突破的一個表現,焉能隨便打擊?林縛真要將江淮地區的這種商紳經營之風打壓下去,是不利發展工礦及商貿,
“這看來,江東拆分而治的事情,要加快了……”宋佳感慨道。
“對,要加快了,”林縛說道,“樞密院此前預估江南七府人口是一千兩百萬,從丹陽、平江兩府的合并數據看,一千六百萬都打不做。淮東的工作,我們做得比較扎足,但對維揚府(揚州)府的人口,怕是要再多估一百萬,那淮東包括徐泗、崇州五縣在內的人口,就應該是七百萬,而不是之前預估的六百萬;而淮西壽州、信陽濠州、廬州加上江南岸的池州、弋江兩府在,人口總數也可能達到四百萬之多——這么一算,僅原江東郡涵蓋的地域,人口總數就高達兩千七百萬;不拆分而治不行啊……”
“戰前,江東郡在籍丁口不過一千兩百萬吧?”宋佳問道,“元越消亡,不是沒有道理的。”
除了從河南、山東、燕薊等地涌入的大量流民外,造成在籍丁口與實際人口相差如此之巨,實際就是元越到后期,對地方已經失去有效的控制,造成大量的隱田、寄戶脫離出中樞及地方官府的掌握。
當然,平江、丹江兩府清查合并數據遠超過之前的估算,是這個一樁好事,意味著江寧直接控制人口,很可能將近五千萬,而非之前預估的三千五百萬。
林縛此時是計劃三年時間,使中樞歲入規模由當前的兩千萬銀元再增加五成;要是實際人口比預估的要高過四成,三年時間,林縛都有信心使中樞歲入增加到四千萬銀元,北伐也許都不用拖到三年之后再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