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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冷雨,雨滴從林梢間落下來,奢飛虎披著雨蓑,時間長了,身上甲衣還是給雨水滲濕,他走過來,湊到火堆前,拿了樹樁坐下,烤火將身上的寒意祛散。
雨夜星月無光,除了山上、山下的營火,天地間再無任何光亮似的——他們能看到江東左軍在山下及西北麓的營火,江東左軍也能透過林隙看到他們這邊的營火,只是林深滑陡,使得江東左軍無法過來清剿。當然,他們藏在林間也無力對江東左軍的營壘發動襲擊。
秦子檀無力的靠著樹樁而坐,頭頂搭著簡易的遮棚,偶爾雨滴滲進來,落到火里,滋滋微響,有水汽蒸騰而出……也幸虧雨勢不大,不然這種拿樹椏編成的簡易遮棚也抵不了多大的用處,秦子檀看到奢飛虎回來,看他一臉頹喪,知道沒有可能突破江東左軍北灘營壘的封鎖到東島去。
被困金雞山東麓已經是第七天,蘇庭瞻倒是早先在東麓的巖洞里藏了些糧以免不患,只是數量有限,包括將卒隨后攜帶的口糧,到今天就所剩無幾了,林中鳥獸也給吃了一空。
金雞山的林子雖然大且密,但孤島之上,又能有多少野物去填三千張人的肚子?
江東左軍在北灘的營寨筑得越發的堅固,在木柵營墻外又圍了一道木柵墻,中間填土夯實,堪比一般的營壘,而江東左軍又是新銳之師,這邊沒有沖車、投石弩等戰具,僅憑三千兵甲都不足的殘寇,怕是怎么也不可能將北灘營壘攻下。
打不下北灘營壘,要把三千將卒都撤離大橫島的計劃都是妄想,秦子檀看到奢飛虎愁眉莫展,臉色陰沉得要滴下水來,知道他心里的不甘。
就算浙東局勢安定,大公子又能抽多少戰船來援——奢家在北線損失的戰船太多,特別是搶灘一戰,六七十艘戰船盡落敵手。此消彼漲,大公子短時間里怕是也不能在浙東組織起一支能與江東左軍在海上抗衡的舟師出來。
林縛打什么主意?他想的就是圍點打援,盼望著大公子倉促派兵來救,好讓他在嵊泗以南海域,再給奢家重挫,以成就他靖海都監使百戰不敗的威名。
大公子心里有數,不可能冒著浙東大好局面全盤傾覆的危險派出援軍,只會借黑夜的掩護,派小船穿過江東左軍舟師的封鎖線,接近大橫島。
金雞山南麓地形復雜,沒有平易之地可以泊船,暗礁、崖石交錯,岱山過來的船可以借漆黑伸手不見五指的雨夜靠近,一次也頂三五艘小船而已,送一兩千斤糧上島,接二三十人離開……
秋冬少雨,這場雨持續下了三天,當真是異常的幸運,非常的難得。
一旦雨停夜晴,星月經天,江東左軍舟師對大橫島的封鎖又將嚴密起來,屆時想走都走不了,也不可能有什么救濟送上島來。
這時候林間傳來細碎的響聲,借著營火傳出來的微弱光線,看到蘇庭瞻深一腳、淺一腳的走過來。林間小道難行,他身上濺有泥污,怕是在林間潛行摔了幾跌。
等蘇庭瞻走進遮棚,秦子檀才看清他身后那個穿扎甲的中年人的臉,嚇了一跳,掙扎著要跪下來行禮。那中年人按住他的肩膀,壓著聲音說道:“子檀無需多禮,飛虎與奢家害你斷了一臂,該是我給你行禮賠罪才是。”
秦子檀莫名哽咽,聽著這句話,便覺得為奢家斷這手臂也值得。
奢飛虎看到父親喬裝涉險,也是駭然失色,愣怔得啞然無語。
“你是奇怪我怎么過來了?”奢文莊瞪眼恨罵道,“我不過來,你這畜生怎么肯走?”
“我,”奢飛虎咽口無言,他沒有想到是父親已到浙東暗中主持戰事,更沒有想到是父親堅持不派援兵來救。
“你以為是你大哥要削弱你的勢力才遲遲不肯發兵來救?你希望多少晉安老卒、多少忠誠奢家的名臣勇將都因你葬送在大橫島上,才肯低頭認輸?”奢文莊這一句話壓著嗓子說出來的話刺得奢飛虎心頭血肉淋漓。
“這島上三千將士多半是晉安子弟,我怎能將他們拋下?”奢飛虎滿面熱淚,心里是極致的委屈,不愿、不甘,盡在他虎目里呈現出來。
“真是一點長進都沒有,”奢文莊恨鐵不成鋼的低聲罵道,“子檀都給你牽累斷了一臂,你難道連斷一臂的勇氣都沒有?”沒有再理會次子奢飛虎,徑直對蘇庭瞻下令,“今夜就走,你們都走,不驚動能脫身的人都走,走不了的人,許他們向江東左軍棄械投降,將來再接他們回去,是奢家欠他們的,我日后再向他們謝罪……你們不要怕沒有兵回浙東就不好說話,奢家不會虧待你們!”
二十一日晨,看到大隊殘寇陸續下山丟兵甲而降,林縛便知道奢飛虎、秦子檀、蘇庭瞻、程益群等人已借雨夜的掩護悄然逃離了大橫島,這些給拋棄的普通寇兵,除了棄械投降,還能有其他什么選擇?
“真是奇怪啊,”林縛疑惑不解的搖頭說道,“沒想到奢飛虎不聲不吭的就走了,我還以為他會在北灘營寨前撞得頭破血流之后才肯離開呢!”
“這些俘虜要怎么處置?”趙勤民留在島上已經是第三天了,濟南的戰事已經非他們鞭長能及,只能派信使趕往江寧,知會岳冷秋及時調長淮軍渡淮河做些準備,其他只能聽天由命,先安穩崇州局勢、嵊泗防線為先。
奢家將三千殘寇當成棄子拋棄,困守鶴城的兩千寇兵也遲早會降,這樣崇州就有七八千青壯苦役可以驅使。
林縛笑道:“崇州筑城、清淤、挖河、積肥、屯田等諸多事,哪一樣都要用到大量的勞力,倒不愁無法安排他們的去處。江東在崇州建牢城,要是七八千戰俘無處安排,那就圖有虛名了。”
大橫島戰事初定,除少數殘寇仍留山林不肯投降,二十一日、二十二日兩天,近有兩千六百八十余寇棄械投降,林縛使傅青河總攬嵊泗諸島軍務,轄崇城步營、鳳離步營、靖海第二水營。
嵊泗諸島在相當長的時間里將是江東左軍的防御重心,林縛也是盡一切之能事加強留守大橫島的靖海第二水營。
除津海級戰船一艘、集云級戰船五艘、雙桅快速槳帆戰船九艘外,還編有海鰍船、蒼山船等中型戰船十八艘,其他輔助船只二十二艘,編戰卒一千八百人、輔兵千人。
靖海第二水營的戰船數及兵力足抵鎮軍建制的三營舟師,由于短時間內編入大量的鄉勇,戰斗力難免會有所下滑,但也非周遭水寨寇兵鎮軍水營能及。
崇城步營、風離步營都擴編達六哨,留駐大橫島武卒共兩千四百人,分清石灣及北灘兩處駐守。
林縛此外還將六百鄉勇編為輔兵,另外還打算將部分流刑犯遷來大橫島。
林縛要傅青河克服一切困難,不僅要進一步對清石灣岬堡、北麓營堡以及北灘營寨進行加固,還要短時間里在金雞山北麓打通一條連接清石灣與北灘的通道。
清石灣兩岸的地形也要大力改造,盡可能多屯田,淺淤處挖深拓寬,以便內港能停泊更多的戰船,兩岸都要筑直道,要筑石壩使灣口岬堡與南岸相接,克服內線不易運動的防御缺陷。
灣口除岬堡守御外,還要多置暗樁及攔河鐵鏈,置投石弩,內港多建停船碼頭,內側的修造船塢也要立時動工建造,務必短期內使大橫島的防御渾然形成一體,成為崇州外線堅不可摧的海上堡壘。
除海虞陳家答應每月無償輸供大橫島五千石米糧外,林縛另外拿了兩千副優質兵甲與海虞陳家交換建設大橫島所急缺的物資。
北線戰事,除去困守鶴城兩千寇兵外,江東左軍前后殲、俘寇兵近萬人,將“大創盡殲”的原則發揮到極致,繳獲戰船、兵甲無數。
陳家財力雖足,但鄉營兵甲都需自家開鐵治籌造,海虞沒有這方面的基礎,缺少合格的工匠,又無鑄造刀兵的技術,刀兵難有精銳,甲具更是奇缺。
兩千具優質兵甲對海虞鄉營來說自然是價值不菲,但是林縛要將大橫島打造成堅不可摧的海上堡壘,所花的代價也非小數目。
奢家當初一時對嵊泗諸島重視不夠,沒有料到江東左軍會如此強勢的崛起于海上,也是奢家困于財力不足,才沒有花心思經營大橫島,致使這一險地落入江東左軍之手。
西島地形有利構造復雜完善的水陸防御體系,筑成堅不可摧的海上長城;東島地勢狹長、低平,無險可守,但是地暖溫/濕,是難得優良的島地草場,面積有兩三萬畝。
東島草長豐美,只要打通連接清石灣與北灘的通道,以北灘營寨為根據地,在東島兩三萬畝的草場上,牧養幾百匹戰馬倒是輕而易舉之事。
此外環島灘地水草豐美,放養灘雞鴨鵝等禽類,以及林間放養豬羊,都能供給島上守軍肉食,緩解崇州的補給壓力。
二十三日,林縛就率靖海第一水營押著近三千名戰俘渡海返回崇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