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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晚照,新婦顧君薰鳳冠霞帔的坐在梳妝臺前,望著從窗格子透進來的夕陽光出神,聽著院子里有腳步聲響聲,期待而焦急的站起來,走到門口,看到堂姐顧盈袖與六夫人單氏以及趙虎的娘親趙氏拾階上走廊,焦急的問道:“可有消息傳回來?”
“還沒,”顧盈袖牽過君薰的手,一起走進屋子,說道,“北面的兵不少,林縛如今也不用親自沖鋒陷阱,你不用太牽掛。眼下剛起戰事,林縛身為統帥,要在營中鼓舞士氣,不能脫身,冷落了你,你不要抱怨他……不宜誤了吉時,拜堂行大禮時,就讓小蠻暫代林縛,你看可好?”
“我怎么會抱怨他?”顧君薰臉上焦慮難消,坐到床邊說道,“只是想聽到他在北面安然無羨的消息,便能安心些。”
“唉,”顧盈袖看著顧君薰還略有些稚氣的臉,微微一嘆,憐惜的將她摟到懷里,說道,“還沒有進門來,就要擔驚受怕的,也真是難為你了……”她也不能留下來陪君薰,這內宅里柳月兒已有五個月的身孕,行動不便,小蠻做事還不夠穩重,這時候也找不到其他主事的人,總不能讓宋家那個狐媚女人插手大婚之事,林縛在北線督戰,這兩日,顧盈袖就忙得跟陀螺似的,歇不了腳。
崇州兵事吃緊,新城還未筑就,東海寇隨時都有可能闖過江口的封鎖,兵臨紫瑯山,隨禮的人不少,但真正抽身過來觀禮吃婚宴的卻不多。
外宅賓客有傅青河、孫敬堂照應,但是北線一直沒有確定的消息,林縛不趕回來,即使到了選定的吉時,讓小蠻懷里抱只公雞暫代林縛行大禮,這婚宴進行下去也是無滋無味——每個人的心頭都牽掛著北線鶴城西戍臺的戰事。
顧盈袖心知自己不能流露出太多焦慮跟不安,好些事都要她來安排,她一慌神,柳月兒、君薰、小蠻她們就更沒有主意,走過前廳,募然看到那個狐媚女子嫻然坐在里間的側案寫字,走進去問道:“還以為你在后面呢……”
“七夫人、六夫人啊,”宋佳站起來給顧盈袖及六夫人單柔斂身施禮,說道,“妾身在后面幫不上忙,便偷閑過來練練字……”
顧盈袖心里不悅,暗道眾人都牽掛著北面的戰事,牽掛著林縛,這女人還有閑心在這里練字,心想她畢竟是給強留下來的,不可能跟這邊一條心。
宋佳看著顧盈袖秀眉微蹙的憂色與不悅,嫣然笑道:“都監使多大的風浪都闖過來了,寇兵起釁鶴城撮爾小事,七夫人實無需如此牽掛,夕陽落山去,暮色將至,我很快就有捷報傳回,說不定都監使也能趕回來拜堂呢。”
“當愿如此……”顧盈袖也不跟宋佳一般見識,與六夫人單柔去廂院招待女賓。
她心間的不安與牽掛不會因為宋佳這幾句不痛不癢的話而減輕,內宅里其他女眷不清楚軍情,她是清楚的,奢家在鶴城一帶集結了四五千的兵馬,林縛帶去北面的精銳兵力還不足兩千人,加上地方上的駐軍與民勇,打足也就三千人,戰事怕是沒那么順利。
內宅女眷焦慮不安,這關節頭上能過來參加婚宴的人,都是與江東左軍、與林縛關系密切之人,自然也牽掛北線戰事。
傅青河到江門督戰,節制靖海水營及江門駐軍封鎖江口,抄襲鶴城軍塞的后路;孫敬堂、孫敬軒、敖滄海、胡致庸、胡致誠等人留守紫瑯山,不過鳳離步營連夜調往北面,這邊除了千余縣兵外,也沒有多少防守兵力了。
山上沒有舉辦婚宴的寬敞場所,宴客之地選在東衙后院,孫敬堂、孫敬軒以及諸多趕來觀禮吃宴的賓客都在議事堂里等候。
“是不是要派人去北面打探一下消息?”李書義忍不住輕聲問族兄李書堂,午前傳回消息說,破曉時就在南岸與寇兵大規模接戰了,整個下午都是交戰在持續的消息,看著天色將黑,北面還沒有進一步的消息傳回來,算著時間,運鹽河南岸的戰斗持續有三四個時辰還沒有結果,叫眾人如何放心下來?
李書堂微微的搖了搖頭,說道:“還是多些耐心等一等。”
他李家已經徹底的跟江東左軍綁在一起。林縛清查公田,李家也站出來做表率,算是跟林縛一起將崇州的地方大戶得罪干凈了,林縛不能在崇州立足,他李家也要灰溜溜的從崇州滾出去,他比誰都關心北面的戰事,不過他還是能有些耐心。
除了胡致庸等人還在西沙島備防外,除領軍將領,江東左軍其他嫡系幾乎都聚集在這里等候進一步消息,就算真放心不下,要派人去北面打探消息,敖滄海、孫敬軒、孫敬堂他們也會提出來。
吳梅久端著茶盅,將茶葉吹散,抿了一小口,他也擔心北面的戰事,不過他與江東左軍不休戚相關,甚至對大權給林縛架空心懷怨意,故而心態比他人稍放松一些。倒是宋小波如坐針氈,他能不能洗掉棄城先逃的大罪、保全身家性命,完全寄托在林縛身上,只是人太緊張了,也難免生出些妄想:若是赫赫有名的江東左軍也給寇兵擊潰,那丟棄鶴城軍塞也算不上多大的罪名?
顧嗣元、趙舒翰等人也是一臉憂心。
大堂里知道詳情的也就敖滄海、孫敬堂、孫敬軒、胡致誠等廖廖數人,他們心里清楚,今日即使沒有大捷傳回,北面也不至于會有什么閑失,心態倒也安定,他們這時候要防備小股的寇兵滲透到崇州腹地來。
這時候隱隱的有馬蹄聲傳來,急如春雷,行至近處也未見減緩。唯有傳信的哨騎才能騎兵直闖,眾人一起都站了起來,就聽見傳信哨騎人未進門,就扯著嗓子大聲傳報:“鶴城大捷,殺得寇兵破了膽,殺敵六百,俘獲兩千,僅千余殘寇退回塢塞死守,我軍傷亡甚微。大人隨后便趕回與諸位大人共宴……”
眾人一起涌出議事堂,將傳信哨騎召到走廊前詢問鶴城大捷的詳情,還是孫敬軒心思鎮定些,吩咐道:“快派人上山給新夫人、如夫人報捷去……”
林縛在鶴城西耽擱了一些時間,才啟程返回紫瑯山。
鶴城大捷的消息已經先一步在崇州境內傳揚開,他在護衛的簇擁下策馬南馳,大道兩側到處都是聽到大捷消息聚過來歡送林縛回紫瑯山完婚的鄉民。
這些樸實無華的鄉民聽到江東左軍大勝的消息,對保衛崇州不受寇患的江東左軍及林縛滿懷感激,涌出來想一睹靖海都監的風采。也有人將家里僅有的老母雞捧在懷里,要送給林縛當新婚賀禮,有人提著一袋米,也有人攔著林縛的馬頭,將子侄帶到跟前,拍著他們壯實的胸膛,要林縛同意他們參加江東左軍殺寇守土……
林縛不得不放緩行速,下馬來,跟這些樸實的鄉親們寒暄致謝,領了心意,還要勸他們將賀禮拿回去。
除了樸實的鄉民外,因為林縛清查公田而對他恨之入骨的崇州大戶們,也有人反應極為迅速,聽到鶴城大捷的消息后,就立即準備了豐厚的賀禮,用騾馬載著,直接趕在林縛的前頭,趕往紫瑯山參加婚宴去。
林縛為了獲得足夠的養兵之資,在崇州大規模的清查公田,直接觸動崇州大戶勢族的利益。只是江東左軍在崇州勢大,崇州大戶懷恨在心,卻也無計可施,林縛實為湯顧系的核心人物,也不是他們這些人能暗中扳倒的。
這次東海寇入侵,這些崇州大戶的心思算是矛盾之極,既然渴望江東左軍吃大虧好解他們的心頭之恨,又擔心江東左軍擋不住東海寇,使四月之禍在崇州再次上演,不知道會有多少村寨給洗劫一空。
鶴城大捷的消息傳來,崇州大戶們即使看不到江東左軍的好戲,也無需擔憂寇兵能侵入崇州洗殺擄掠。甚至這一刻對林縛、對江東左軍的恨意減淡了許多,畢竟損失一些田地,比給東海寇侵入洗掠一空要好得多,這種心態的轉變,也使一部分人認識到他們也分擔江東左軍糧餉的責任,反而能反省清查公田一事。
稍有些眼光與遠見的大戶,更認識到江東左軍取得鶴城大捷后,林縛在崇州的根基算是徹底穩固下來,根本不是他們這些鄉里大戶能對抗的。有些人也許會關門閉戶,躲在宅子里暗中詛咒;有些人卻是務實的,也認識到即使利益受損,林縛這樣的人物也是值得巴結的,江東左軍的存在,畢竟是有利于地方的。
林縛到天黑透才趕回紫瑯山東衙,這邊聚集的民眾更多,夾于道側,歡呼聲似江潮海浪,山間也不停的傳來“靖海都監”的回音。
比起白天的冷落,此刻的紫瑯山熱鬧非常。
白天,除了嫡系親近、因林縛而得以提拔的縣員官吏以及像吳梅久等不得不出席的幾人外,崇州縣幾乎沒有其他人過來參加林縛的婚宴,這時候觀禮的人卻陸續趕來,絡繹不絕,趕馬套車,賀禮也多貴器。仿佛這一刻崇州上下才真正的承認與擁護林縛及江東左軍在崇州的地位。
林縛便也仿佛忘卻之前崇州大戶對他的怨恨與排斥,對拖到這時候迫于形勢而來參加婚禮的人,也是笑臉相迎,不踞傲不擺架子,他要趕著去換上拜堂的吉服,要孫敬堂、孫敬軒、胡致誠、李書義等人不得怠慢賓朋。
林縛在崇州減免丁稅、徭役及人頭攤派后,地方上就沒有再隱瞞丁口的必要,大量的流戶遂得以浮出水面,實際錄得丁口三十二萬,比原在籍丁口增加了十三萬,共五萬六千余戶。以百戶一里計,崇州共計有五百六十多個里。
在崇州,土地兼并相當的嚴重,家擁萬畝良田的大地主,崇州有二十一家,兩千畝以上的大戶有一百二十六家。僅這一百四十七家大田主就占掉崇州在籍土地的七成,總計超過一萬頃。
根據清查寺田、公田的結果,隱瞞田地及侵占公田最嚴重的,也就是這一百四十七家,差不多要占到八、九成比例以上。
這些大戶也通過宗族、通過里甲,通過田地上依附的佃戶,牢牢控制著地方庶務。
林縛借通匪案清查寺田寺產,暗中獲得養兵之資的屯田近二十萬畝,也順便解決了筑新城的錢銀;此次清查公田,預計也將清查出近三十萬畝的薄田出來,罰懲的稅賦更是高達數以十萬石糧計——這些幾乎都是從這些大戶頭上拔毛的,林縛、江東左軍怎么可能不惹這些大戶的痛恨?
林縛也有自知之明,之前拿權勢與兵權強壓著,使這些大戶無法反抗,但是他心里知道,現階段若能改善與控制著崇州大量土地資源及佃農的大戶的關系,則更有利于江東左軍在崇州立足。
林縛不奢望能讓所有的崇州大戶擁戴自己、支持江東左軍,但能多拉攏一批人,江東左軍在崇州的根基就更堅固一些。至少這時候轉變風向的崇州大戶也能算開明或者說識時務之人,將他們拉攏過來,還有一小撮暝頑不化的,也成不了什么氣候,攪不出什么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