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更比較遲,祝兄弟姐妹們情人夜愉快!)
明月如輪高照夜空,蘇庭瞻站在海塘上眺望海潮銀波粼粼。大公子已經秘密離開鶴城返回昌國了,雖說大公子離開前說定由他來負責北線軍務,但是程益群、舒慶秋等帶兵將領心里未必就樂意接受他的節制。
蘇庭瞻心知肚明,程益群等人一直視自己為二公子的人,雖說在大公子面前不敢太放肆,但在大公子離開鶴城之后,就有些按捺不住了。
舒慶秋與林縛有滅族之仇自不用說,午后便是他領兵以試江東左軍在鶴城西戍臺的虛實;程益群也希望利用江東左軍在北線缺乏舟師的劣勢,集中戰船,阻隔運鹽河道,在戍臺東側建立陣地加強對峙,將江東左軍北線主力壓制在南岸無法動彈,之后則可以派遣一部主力,沿運鹽河北岸西進,將崇州攪個天翻地覆。
蘇庭瞻心里對林縛是頗為忌憚的,不是因為林縛率江東左軍北上勤王四戰四捷闖下的威名,而是去年秋時他在暨陽城下對林縛堅如磐石、無堅能摧的形象感受至深——將為兵膽,且不說江東左軍的戰力不弱于晉安老卒,就算崇州守軍都是新募民勇,在林縛這樣一個意志堅定、知兵善謀又為將卒擁戴的將帥統領下,也會爆發出超乎尋常的戰斗力。
蘇庭瞻卻沒有打算阻攔程益群、舒慶秋等人一意孤行,且不說要誘權次卿上鉤,這邊的動作絕不能小了,再者,集結鶴城軍塞的兵力也是以程益群、舒慶秋等人的部屬為主,要有什么閃失,即使他要擔些責任,更多的也是削弱二公子的潛在勢力,他又怎么會強行作梗、惹人不快嗎?
蘇庭瞻站在海塘上,轉身望向江東左軍駐扎的戍臺,明月橫空,隔著五六里遠,能看到戍臺淡淡的黑影,他不禁會想:在這么近距離里,林縛為何要建造這么一座堅若壁壘的戍臺?
運鹽河入海口積淤得厲害,唯有吃水淺的單層槳帆船才能通暢無阻的進出。
程益群將兩艘槳帆船聯結在一起,形成長八丈、寬四丈的橫舫,作為自己在運鹽河上的座船,西進到鶴城西戍臺的近側觀察江東左軍在此地的駐防。
舒慶秋跨上程益群的座船,身上的甲片鏗鏘作響,折射著冰冷月色,給夜風吹過,身邊發寒,不知不覺已經是深秋了。
“江東左軍兵力集結情況如何?”程益群看到舒慶秋在其次子舒山越的陪同跨上船來,與他互致禮節,問道。
“午后過來馳援的是騎營,有八百多匹馬,黃昏時過來六七百名步卒,還有四五百散亂的兵勇,估計是鶴城潰兵給收攏過來,”舒慶秋說道,“二公子估算林縛手里有五六千兵力,倒也正確,其舟師要在江門布防,也要在大本營保留一些兵力機動,真正能集結北線跟我們對抗的武卒頂多兩千人多頭,其余多民勇、寨兵,人數不少,卻都不足為患,真不明白蘇庭瞻有什么好畏首畏尾的……”
“怕是在暨陽城下給殺破膽了,”程益群微微一笑,除了分散侵襲淮南鹽場的兵力外,他們在鶴城軍塞集結的兵力已經超過三千六百人,人數倍于江東左軍在北線集結的兵力,實在想不通蘇庭瞻有什么好畏首畏尾的,“他既然不要這份功勞,那我們就全撈回來……”
程益群沒有在林縛手里吃過虧,相反的,程益群隨秦子檀大寇西沙島,殺軍民兩千余人,可以說是讓林縛在他手里吃了一個大虧,程益群并不覺得林縛北上勤王四戰四捷的光環對他來說有多耀眼。
“二公子似乎也有意出海,上回秦爺過來,有沒有跟你透露這個意思?”舒慶秋問道,“要是二公子也出海來,我們就無需寄人籬下了。現在這個時機也不錯,這邊明明是我們的人馬居多,偏偏要受蘇某人的鳥氣……”
“我已經派人潛往江寧,二公子自有決斷,”程益群說道,眼下這邊分南北兩線,雖以南線為主,但是北線的勢力也不弱小,而且多為忠于二公子的兵馬,確實是二公子潛出江寧下海與大公子分庭抗禮的良機,只是這種事他們做部屬的只能敲邊鼓,不能替二公子拿主意,他又說道,“這件事我們不便說,也要禁止下面隨便議論。”不僅僅是奢家內部爭權的問題,而是二公子人還在江寧,消息泄露出去,會使二公子片于極為不利、被動的局面。
“我都一把年紀,這事我心里省得。”舒慶秋捋了捋頷下胡須,說道。
這會兒前方傳來喧嘩聲,舒慶秋站起來望過去,月色再好,營火也頗多,隔著三四百步遠,也只是看到人影交錯,他恨罵道:“豬倌兒又派人來騷擾,鑿實讓人厭煩,他們仗著馬快,一沖就走,兩條腿撒開來追,也奈何不了他們……”
“小心一些,”程益群說道,“看似騷擾,阻止我部在南灘構筑墻壘,但要防他九假一真,要是疏乎了,給他們拿騎兵假戲真作的強沖一回,也真是夠嗆……”
“我等會兒過去再吩咐一遍……”舒慶秋說道,他們有舟師隔斷運鹽河道的優勢,但是江東左軍在北線有騎兵的優勢,限制他們的步卒無法離開河堤太遠活動,他與程益群站在船頭觀望江東左軍擾襲河灘陣地的情形,舒慶秋微蹙起眉頭,“擾襲似乎有愈演愈烈之勢,難不成豬倌兒有膽強攻我河灘陣地不成?”
“此豎子陰謀奸詐,不可不防,”程益群也不由的心緊起來,畢竟林縛的盛名擺在那里,容不得他輕視,跟舒慶秋說道,“你去西側船陣盯著,我在這里看著。要防備他們用火,也要防備他們派水鬼潛水鑿船。只要兩邊的船陣沒有問題,就不怕他們沖擊河灘陣形,豬倌兒真要在這里跟我們大打出手,難不成就怕了他?”
林縛穿青甲,披著緋紅色的大氅,觀察東側寇兵陣地。
約千余寇兵在河灘結陣,在河灘上拿橫木加拒馬、鹿角等物夯土構筑了齊胸高的簡陋墻壘,七八十艘寇船分成兩處,各踞河灘陣形的側后,還各拿出數艘船與河堤拿棧板相接構筑側翼陣地,與其后寇船共同掩護河灘陣地的兩翼。
這樣的部署,比林縛午后率騎營趕回時要中規中矩得多,使得這邊派兵擾襲,也只能從正面沖擊其河灘陣地,收效甚微。
“不管如何,天亮之后,就要正式的從正面組織起有力的攻勢,沖擊其河灘陣地,”林縛簡短而有力的說道,“參與進行的兵力如何部署,在天亮之前,你們要拿個細致的方案給我……”
林縛雙目炯炯有神,盯著周普、周同、胡致誠、劉振之、王成服等人。
凌晨時分,才有兩千寇兵在鶴城港登陸,此時出鶴城軍塞在東側集結與這邊對峙的寇兵就將近三千人。林縛估計著留守鶴城軍塞的寇兵也有千余人,距這邊就五六里地,真要大打起來,趕過來也就一炷香、兩炷香的時間。
這邊將收攏來的潰兵及民勇加上,也差不多有兩千七八百人,但是精銳武卒也只有崇城步營與騎營兩部,才一千四百余人。
至少在兵力對比上,寇兵在北線已經占據了相當大的優勢。
為了彌補兵力的劣勢,林縛在黃昏時已經派人回崇州傳令,使寧則臣率鳳離營星夜馳援這邊,預計破曉時分能趕來。靖海水營已經趕到江門島附近水域集結,留守紫瑯山大本營的除了縣兵房所屬的千余鄉兵外,就只有百十名親衛及三百余女營女兵了。
清查寺田,還能借通匪案的名義,壓制住反對者不敢吭聲,清查公田卻幾乎將崇州縣所有大戶都得罪干凈了,林縛這時候還擔心擁有私兵的大戶會趁機發難,這邊的戰事不能拖延太久,必須要有一個階段性的勝利,將各種危機再度壓下去。
在持續不斷的騷襲一夜之后,破曉時天邊露出魚肚白,江東左軍對東海寇在鶴城西河灘構筑的簡易陣地正式發動攻勢,劉振之先率甲卒從西南卒猛攻寇兵的河灘陣地。
在燕南勤王戰中發揮巨大作用的飛矛盾車、床弩等利器也編入甲卒陣列之中,向寇兵接近。以盾車、大盾為掩護,清除寇兵墻壘外的障礙物,拿撞車直接沖擊墻壘南角。
寇兵在河灘陣地的墻壘只是在不間斷的騷擾下以一夜時間建成,哪有什么堅固可言?給沖車撞了七八下,就轟然倒塌了一片,弓弩手匯合六架置于輪車上的床弩朝著缺口攢射,壓制寇兵的封堵。
寇兵反抗也很頑強,一隊寇兵先從墻壘南門口殺出,攻擊這邊的右翼,牽制并削弱江東左軍對缺口的打擊,缺口內的寇兵則拿著早就準備好的木柵欄及小艇強行封堵缺口。
江東左軍一開始的攻勢就如此的猛烈,在鶴城軍塞留后的蘇庭瞻也頗為訝異,帶著一隊護衛,走南岸陸路趕來觀戰。
蘇庭瞻雖然希望程益群能與林縛兩敗俱傷,好削弱二公子的勢力,但絕不希望程益群給林縛輕易擊敗,再說江東左軍的猛烈攻勢也遠遠出乎他的意料。
河灘陣地的東側還沒有給江東左軍封鎖,事實上他們有戰船占據河道的優勢,江東左軍也封鎖不了側翼,蘇庭瞻登上程益群的橫舫,這時間不遠處的戍臺燒起兩堆狼煙,筆直的煙柱直沖云宵,似乎在召喚遠處的援兵……
“……”蘇庭瞻心頭一悸,莫名的相信林縛此次對河灘陣地發動的攻勢有十足的把握,卻不知道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程益群、舒慶秋要強橫的姿態跟江東左軍對抗,蘇庭瞻沒有阻止,除了其他的因素外,至少他也認為程益群、舒慶秋此時的布置是沒有問題的,不可能有大的漏洞給林縛所趁。
“哼!”程益群心里也有些發虛,但偏不信邪,咬牙說道,“此豎子突放狼煙不過是要亂我軍心,蘇將軍,你看前方,給他這狼煙一放,我軍心便生遲疑,已經給他們趁機殺了不少人,蘇將軍既然親自過來坐鎮,那我便上岸去督戰,我就不信這短短一晝夜時間,林縛能請來什么援兵!即使有伏兵,崇州一馬平川,十丈哨臺可望二十里遠,即使有伏兵涌出,我部再收縮陣線不遲!”
“不,此間還得由你來繼續坐鎮,我回鶴城軍塞,”蘇庭瞻斷然說道,“江東左軍的舟師有可能夜間已經出海,只是我哨探來不及將軍情傳回,其烽火傳訊,很可能是通知其舟師抄我后路。近海雖多灘淺淤,但鶴城港利于大船出沒,其舟師不與我水戰,奔襲鶴城港卻是可以,鶴城軍塞絕不能有失,我要立即趕回去——一旦確認舟師出沒,你必須要率部回收,退回與我共守鶴城軍塞,你若違命,休怪我不留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