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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縛直截了當的拒絕,令林庭訓愣了一下,給他的感覺,就像給家養的一條狗丟了一塊肉骨頭竟然給狗給踢了回來,而且林縛嘴里說“兩三個人”也是完全無視他對周普的欣賞,一定要將這兩人收為隨扈。
林庭訓一生都是好涵養,遇事不驚,泰山崩于眼前不變色,但是林縛的拒絕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都不知道接下來要說什么好。
林續宗本來就是看林縛不順眼要過來壞事的,哪里想到這小子不知好歹自己先拒絕南溪塬子的宅子,他就袖著手冷眼旁觀。
顧盈袖也甚為驚訝,剛才在街頭林縛就堅持要將周普甥舅二人收為隨扈,這時候謝絕林庭訓的好意,不禁頭疼的想:這家伙究竟要干什么啊?
暖閣里燒了地熱,對著園子的窗戶都開著,曖烘烘的完全沒有初冬的清寒。
林縛的拒絕讓老成持重的林庭訓有些手足無措,一時沒有接下話來,暖閣里頓時陷入冷寂得讓人心打顫的靜寂之中,氣氛頓時僵到極點。
趙虎、林景中、顧長順、趙能這些人站在園子也能透過窗戶看到曖閣里的情形,趙虎、林景中心里悲鳴:林縛真是犯了愣頭青,就算不要拒絕,也不能這么干凈利索不給家主顏面啊,完全可以事后請七夫人幫著推脫掉。
顧長順面無表情,反正他在趙虎已經知道林縛的意思。
只有趙能心里既是驚訝又是狂喜,他從白沙縣脫身回來,雖說逃了一命,但是林縛喪身白沙縣,他作為路上照應起居的隨從,總有脫不開的責任。回到石梁縣后,趙能自然極為編排林縛的不是,盡可能的推卸責任。林家也的確沒有怎么為難趙能,特別是趙虎在林庭訓問話對趙能動了粗,激怒了林庭訓,責罰趙虎之時,趙能反而獲得了些同情,事情就輕輕的揭過去。七夫人心里也是恨林縛給狐貍精迷了心竅斷送了自己的性命,也沒有想要怎么去追究趙能的過失。
趙能萬萬沒有想到林縛命會硬到這種程度,竟然兩度死而復生,大清早聽到林縛回來了,嚇得驚惶失措,特別是聽說老爺竟然要將南溪塬的宅子拿來籠絡林縛,趙能更擔心會重提白沙縣一事。那樣一來,他的一分過錯就會擴大到十分,給拖到宗祠前活活打死都有可能,這讓他如何不驚惶失措?他萬萬沒有想到林縛這趟回來會如此的不識抬舉,直接回絕了老爺的好意籠絡。
趙能手輕輕的捂著胸口,只覺懸在嗓子眼里的心臟總是落回到原處,但是他同時還是疑惑:林縛這小子是不是吃錯了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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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普袖手而站,看著左近這些人,他心里也異常的疑惑。
周普性子爽直不假,與流馬寇在一起喜歡插科打諢,在秦承祖、曹子昂這些人面前也言行舉止粗魯,但他這一輩活的驚險、曲折,什么大風大浪沒有經歷過,眼力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首先周普不明白林縛在石梁縣竟然如此的窮窘,也不明白林縛在林家的地位如此低下,心想他要不是考中舉人,地位大概也只比趙虎、林景昌這兩人略高一些,還不如顧長順、趙能這些家生子,周普更加不明白林縛在別人的眼里會如此的不濟,他能看出七夫人、趙虎、林景中等人都真心的關心林縛,但是他們一個個的爭著要幫林縛拿主意,好像在他們的眼里,林縛是個很沒有主見的人。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周普真是想不明白,他戎馬半輩子,能令他嘆服的人真沒有幾個,林縛絕對要算一個。從白沙縣遇匪、藏在船中尾行至海島,與傅青河二人巧計殺死數倍于己的寧海鎮精銳,救下蘇湄二女與諸少年,又成功奪得船離開荒島,并獻奇策與他們合力劫殺官船、不傷一兵一卒的救出子昂跟四娘子——這種種事中體現出來的膽識、謀略、義勇,除了侯爺,周普還真沒有在別人身上看到過。剛才在趙虎家,趙虎、林景中在那里生性林縛做錯事似的拼命勸他接受本家的好意時,周普真想在他們耳邊吼一嗓子:你們有什么資格對林縛指手劃腳?
雖然很疑惑,周普還是很聰明的選擇靜觀,他相信林縛有能力解決好這一切,不用他瞎操什么心思,上岸前,秦承祖也找他單獨談過,岸上接應的事情要以林縛為主,他更主要是保護林縛的安全。
林縛也正覺得頭疼呢,在白沙縣時,他就不再從前的林縛了,周普跟趙虎等人對他的感觀有著極大的落差,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但是也免不了一些小麻煩:七夫人朝他看過來,眉微蹙,美眸微瞪,無疑是暗示趕緊改口。林縛也只能裝作視而未見。
林庭訓咳喇了好幾聲,化解剛才那會兒失神的窘迫,說道:“好,好,好……”一連說了三個“好”字,其他人也完全不明白給林縛直截了當的拒絕了還能“好”在哪里,林庭訓也意識到自己“好”字說得太多,雙手搓拍著,說道,“活著回來就好,我也放心了——這個月來,你嬸子為你的事擔心不少,活著回來就好……既然你決心暫住在趙虎家,那就隨你好了。”那神情是要送客,也沒有去招攬周普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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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縛告辭退出暖閣,趙虎、林景中都搖頭嘆息,也無奈跟林縛他們離開賜書園,走到正門的門房處,后面急急有人碎步追來,喊著要林縛稍等片刻。
林縛轉回頭見是趙虎他娘從里面追出來,問道:“趙嬸,有什么事情?”
“對了,娘,七夫人一大早找你過來有什么事情?”趙虎問道,他還想著大清早在街頭七夫人讓他捎信的事情。
“那事等會兒再說,你別打忿,”趙虎他娘小跑過來,氣喘吁吁的,朝林縛說道,“林秀才,七夫人要你在這里等她片刻,她有話要跟你說……”
林縛心想大概七夫人對自己剛才的應答也很不滿意吧,這才要自己站在這里等她過來。顧盈袖住的翠院在大宅的西北角,與賜書園相對,總是要講避諱,林縛也不能去翠園去找七夫人,就站在門房外曬著太陽等七夫人過來。
過了片刻,七夫人顧盈袖走過來,沒理會趙虎、林景中還有趙虎他娘的請安,急沖沖的問林縛:“你是怎么回事,南溪塬子的宅子為什么不要?你不是說過要能住進那宅子,這輩子也就心滿意足了嗎?”
“當時想法幼稚了些?”林縛笑著說。
“現在想法怎么就不幼稚了?”顧盈袖看見門房里有門丁探頭出來,眸子看過來,也不用她說什么,門丁的腦袋就縮了回去,七夫人跟別人說話可不是他能偷聽的。趙虎、林景他們也站到一邊,等著七夫人勸說林縛回心轉意,這會兒折回去開口求家主,說不定還能有所挽回。
“我一回來,家主就慷慨送我一棟美宅,是不是接下來一步就要替我安排婚姻?”林縛問道。
“這有什么不妥?你早就該成個家了,先前還可以說是為了功名,如今你也考中舉人了,不正是要考慮成親的事情嗎?老爺替你安排個門當戶對的好姑娘有什么不好?”顧盈袖問道。
“我接受南溪塬子的宅子,的確也就不便拒絕家主為我安排婚事了,”林縛說道,“我只是覺得奇怪,我只不過鄉試中舉,家主需要如此熱切的對我?”
“你以為是什么?”顧盈袖問道。
“盈袖姐你是知道的……”林縛說道。
“……我知道什么?”顧盈袖脫口而問,轉念才意識到林縛這回沒有喊她七夫人,而是像小時候那樣喊她盈袖姐,微微一怔,又有些不好意思,神情有些扭捏說道,“瞎喊什么,輩份都不講了?”這時候又想起來林庭訓剛才開口送客時提到自己為林縛事情憂心時語氣頗重的說了“嬸子”這個詞,似乎有所指,心想:難道老家伙又疑神疑鬼起來?心里對林庭訓暗呸了一口,卻沒有表現在臉上。
林縛也不知道顧盈袖心中所想,壓低了些聲音,說道:“盈袖姐你應該是知道的——梁左任知縣一直都極力推動在上林村渡口增設巡檢司,我在去江寧趕考之前就聽說文書都已經越過東陽府直接遞到宣撫使司衙門去了。我相信林家有能力再阻撓一次二次,但是上林渡增設巡檢司也是大勢所趨,與其鬧僵了下不了臺,還不如主動配合換些有利林家的條件——我這個舉人說有用也沒用,說沒用也有用,本家籌劃得當,同意在上林村渡口設立巡檢司設立之后,但換我去當這個九品巡檢官,就該是本家計劃中的妥協條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