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1983開始

第四百零四章 解體

進入12月,全世界都在瘋狂。

先是8日,俄、烏、白俄三國首腦簽署協定,宣布“蘇聯作為國際法主體和地緣政治現實將停止其存在”,同時建立獨立國家聯合體。

簡稱獨聯體。

跟著又有哈薩克斯坦、阿塞拜疆、亞美尼亞等十幾個國家加入。

直至12月25日,戈地圖辭去蘇聯主席職務,這個存在69年的龐然大物轟然倒塌,分崩離析。

對世界格局的影響不贅述,單說中國,老大哥的尸骨赤果果擺在眼前,這得吸取了多少教訓,敲響了多少警鐘?

比如有一項,貨幣化。

蘇聯沒進入貨幣化階段,民間當然用錢,但大宗商品是通過“經互會”這個組織相互交易——你給我多少噸鋼鐵,我給你多少噸小麥……

這是以物易物的實體經濟時代。

所以當政治強權解體時,貨幣體系得不到國家支撐,陡然坍塌。盧布比廢紙還廢,西方各國沖入羊圈,大肆洗劫。

而中國吸取教訓,在蘇聯解體沒兩年,便廢止了糧票、油票等票證,人民幣開始真正發揮作用。

以至于從50年代開始積累的實體資產,一下子能變現了,使得按照GDP統計的財富總量猛增。

隨之而來的,便是九十年代經濟高增長——當然還有很多別的因素。

這就叫摸著毛妹,啊呸,摸著毛熊過河。

再比如更大層面的,蘇聯已經垮了,俺們便是頭號澀會主義大國,內憂外患生死存亡,該怎么辦呢?

“1992年,又是一個春天,有一位老人在中國的南海邊寫下詩篇……”

“三個月,三個月,抵上我半輩子見識。”

辦公室里,剛回來的鄭小龍正跟同事吹逼,“真是花花世界,紙醉金迷。滿大街高樓大廈,洗手不用掰水龍頭,金發碧眼,穿一開叉的絲襪,嚯!”

“哎喲,那你怎么沒爭取一下常駐呢?”趙寶鋼道。

“老大哥剛倒,指不定他們想拉攏剩余國家的優秀人才呢。”陳彥民道。

“艸,我怕丫給我滅嘍!緊趕慢趕回來了。”

“回來的好,你在美利堅就是掉狼窩里頭,去滿洲里發財都比那強。”馮褲子道。

“滿洲里又怎么了?”鄭小龍疑惑。

“你不知道啊?現在毛子都瘋了,那邊錢跟廢紙似的還買不著東西,都擠在對面趕大集呢。”

“一個望遠鏡換個水壺,一件呢子大衣換倆二鍋頭,倒爺們全去了。”

“聽說最近方便面最火,京城的倒爺都在家拆方便面呢。面和調料包分開賣,碰上辣味的還能多賺一貂皮帽子。”

這種繁瑣的工作一直持續到明年,魔都大批量生產面餅,倒爺們不用再手工拆包了。

鄭小龍聽得一愣一愣的,震驚的同時又為重回侃爺的懷抱而溫暖。

他在美國當了仨月錄像帶店老板,成天不是跟女朋友約會,就是找留學生聊天。前前后后開了六次座談會,了解中國人的真實生活。

心里有譜,《北京人在紐約》一定得拍。

“老鄭,來一下。”

正聊著,趙主任在門口招手。

鄭小龍過去,倆人就在走廊里說,“上面通知,元旦后大領導又要來視察,我準備下午開個會。”

“怎么又來?這都見三次了。”

“說明對我們重視啊!你有經驗,得配合我做好接待工作。搞藝術的不拘小節,我理解,但這時候得強調紀律吧?”

趙主任面露不快,道:“就像那個許非,一禮拜能見著一次,他又不拍戲,分明無組織無紀律!”

“呃……”

鄭小龍昨天剛跟許老師吃飯,幫忙打圓場,“您誤會了,我們早就準備攢個劇,這劇挺費勁的,他一直在籌備。”

“哦?什么內容?”

“小說改編,講中國人在美國奮斗的事兒。”

“喲,這個好!符合時代特征,好好!”

《雪山飛狐》熱播時,趙主任等于白撿一榮譽,兩地合作的模式被上頭一頓夸。一聽許非要拍戲了,頓時真香。

鄭小龍打發走領導,又見馮褲子擠眉弄眼。

“你怎么回事?”

“來來……”

馮褲子把他拽到僻靜地方,道:“《編輯部的故事》做完后期,上頭看了看,說時節敏感,不宜播出。”

“上頭?”

“主要是市里宣傳口的意見。”

“胡同能播,這個不能播?怎么還開倒車?”

鄭小龍來氣,想了想道:“這樣,我們直接寄給XX。”

“那不是越級上報么?”馮褲子嚇一跳。

“沒關系,正好大領導要來,我們到時候就問問。”

他見對方一臉驚悚,笑道:“放心,一個地方能來三次,咱們可以稍微不守規矩。”

馮褲子點點頭,倆人都沒提趙主任。

丫缺不得手底下這幫人。

許老師在拉屎。

在特別特漂亮的衛生間里拉屎。

丫蹲了半天才出來,肚子依舊很痛,在一聲聲許總的問候中下樓,又擠過烏央央的人群。特別特的銷售已經穩定,日流水三十萬左右,節日活動時能沖到四十萬。

他到馬路對面,伊蓮服飾。

葛尤和徐凡在店里,還有一個人給他們配衣服。皮膚微黑,梳著中分,忠厚老實的樣子。

這人叫霍建啟,《大撒把》的美術師。

他當年高考,同時考上了中央工藝美術學院和北電。無從取舍,索性綜合一下,選擇了北電的美術系。

畢業分到北影廠,當過《盜馬賊》、《一半海水一半火焰》的美術設計,造詣相當高。

后來獨立執導,拍過《那山那人那狗》、《藍色愛情》、《暖》、《生活秀》等等,十足的名導。

怎奈晚節不保,弄了部《大唐玄奘》——當然可能又是黃教主拖后腿。

“霍老師,怎么樣了?”

“差不多。”

霍建啟讓開身形,露出男女主角。

葛尤穿著一件卡其色的棉服,系扣子,脖領露出一截圍巾。徐凡穿著酒紅色的棉服,米色長褲,青春靚麗。

許非看了會,道:“說說您的想法。”

“劇中分三個階段,倆人感情逐漸升溫。在機場、在林周云家殺雞,我給他們配黑色系。地鐵偶遇、拍照,葛尤變成棕色,徐凡變成紫紅。

最后春節五天,就是眼前這套。”

霍建啟頓了頓,道:“您這沒帽子,葛尤戴個帽子更好。”

“可以,明兒就加一頂。”

許老師特舒坦,對方的審美水準很高,完全不用費心。

“你們什么感受?”

“挺好,哪兒都好,衣服更好。”葛尤道。

“嗯,主要衣服好。”徐凡道。

“甭拍馬屁,明天開機看你們表現。徐凡你準備的怎么樣?”

“我,我……”

徐凡苦著臉,“您還是罵我吧,這個我做好準備了。”

“嗯?”

許非哼了一聲,沒說話。

妹子愈發心驚膽戰,葛尤看不下去,安慰道:“沒關系,都這么過來的。早死晚死,都得死在他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