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1983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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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時期,春城有四分之一的人都在養花、炒花,各大花市的每日人流量加起來,能達到恐怖的40萬。

許非和許孝文順著斯大林大街(現在叫人民大街)一走,見兩旁樓的窗臺上擺滿了各個品種的君子蘭,隔絕了冷空氣,或孕蕾綻花,或傲然怒放。

再等到了紅旗街附近,尚有六七百米的距離就開始擁堵,自行車都無法正常行駛,花市肆無忌憚的向外擴張,占據了一大片路面。

數不清的人自動形成了一順一逆兩條線,算是入口和出口。

旁邊還有個家伙高舉手臂,甩著薄薄的兩頁報紙,嘴里噴出陣陣白氣,“《君子蘭報》!《君子蘭報》!還剩一份啊,還剩一份!”

“多少錢?”許非問。

“兩塊!”

瘋了么,兩塊錢一張報紙?他稍微有點猶豫間,便見三五個人沖過來,遂道:“給我給我,我要了!”

拿在手里一看,正是12月初才創辦的《君子蘭報》,每周一期,每期只有四版。

頭版上寫著固定的一句話,便是那位****的題詞:“大力發展花卉事業”。再看內容,主要是介紹花的品種、培育技術和市場行情。

許非略略一掃,便折好揣進懷里,跟老爹邁步往里走。同行的亦有很多男女老少,也攥著一份《君子蘭報》,奔向紅旗街花市。

一時間,他竟產生了某種錯覺,好像與三十年后,那些拿著促銷廣告瘋狂擠進售樓處、房交會的人并無區別。

跟著人群走了一會,才算進到花市里頭。許非只覺嗡的一下,似闖入了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外面天寒風緊,里面熱浪沖天,無數吵雜的聲音混在一起,瞬間沖擊著耳鼓,一時竟輕輕鳴響。

有裹羊皮襖的,穿軍綠大棉襖的,穿呢子大衣的,還有極少數穿羽絨服的,臉上掙扎著,猙獰著,帶著令人害怕的狂熱、緊張、懊悔,仿佛世間百態,都濃縮在了這個小小的花市里。

口音更是天南海北,從最北到最南,從最西到最東,都能聽得見。

不算寬的街道,已被人流徹底占據,兩側全是店鋪,夏天時擺到外面,冬天怕凍,花都在屋里。

許非隨便擠進去一家,見架子上擺著數十盆君子蘭,開花的少,綠葉的多。

而柜臺上,擺著一盆盛開的細葉君子蘭,花是橘紅色,與碧綠光澤的葉片搭配,更襯托得鮮艷動人。

一個男人攥著一沓鈔票,額上青筋暴起,甚至連肌肉都在抽搐,“有沒有先來后到?我先看中的,我先看中的!”

“可人家出價高啊。”老板笑道。

“我,我再加兩千!”男人喊道。

“我加三千!”另個人也道。

“五千!我加五千!”

另個人憤憤的盯了一會,扭頭離開,看來超出了自己身家。男子則大為得意,打開公文包,又掏出一沓鈔票。

最后的成交價是一萬二,就那么摞在柜臺上,周圍人看的呼吸粗重,眼睛發紅。

男子急不可待的把花抱起來,走出店鋪。

許非好奇,也跟著出來,就見這一路上,甭管認識不認識的,只要瞧你手里有花,品相還不錯,都要問一句:“出手么?”

“出手么?”

“七千!七千!”

“一萬賣不賣?賣不賣?”

“一萬二!”

“一萬五!”

“一萬八賣不賣?”

男子僅走了幾百米,價格就漲了三次,東頭買的,西頭賣了,兩萬二,凈賺一萬!

許孝文眼睛瞪的溜圓,以往的認知被大大撕裂,“就這一小盆花能賣兩萬多?這特么不是花,這是金條啊!”

“誒,君子蘭現在就叫綠色金條。”

許非親眼瞧見,也是心中澎湃,“走,咱們去別的地方看看。”

說著,倆人離開紅旗街,到了清華路的花市。

這里也是人山人海,滿目瘋狂,而在一家店里,許非看到了一盆大花君子蘭。這個品種叫“抱頭和尚”,就是葉片呈飯勺狀,葉尖向中間靠攏,好像抱頭一樣。

早在50年代,春城一個木工師傅吳鶴亭培育出了一盆花,后來這盆花轉到護國般若寺的普明和尚手里。

普明蒔養后,花長的特別好,葉片寬,短,尖圓,斜立向下略為彎曲,又向上翹。株形美麗,座似蓮盤,花如孔屏頗不一般。

后來傳到民間,人們就將此品種叫“和尚”。而抱頭和尚,便是和尚與其他品種雜交出的新品。

許非看了半天,店主的這盆花是好,但也沒好到那種程度,結果人家標價多少?

八萬!

因為店主聲稱,這是春城最好的抱頭和尚。

他瞧著這盆花,不由心中一動,隱隱琢磨出一個想法。

當晚。

許非坐在床上,滿床都是往期的各種報紙,新聞類型也是應有盡有。

“某機關技術員的弟弟,貪戀哥哥家君子蘭,上門搶奪,導致口角,打暈兄嫂后,將嫂子塞入炕洞,致其死亡。”

“某市檢察院的方姓檢察官,聽聞滿城綠色金條,便糾結兄弟,全員持槍,駕越野吉普,夜奔春城。

然而消息走漏,車剛出城,春城警方便接到電話,全城嚴陣以待,劫匪剛到養花大戶門前便陷入包圍。”

這個某市,其實就是鞍城,一個檢察官這么干你敢信???

還有一則消息引起了許非的特別注意。

“養花大王郭豐義成立了全國第一家君子蘭花卉公司,市農工商領導爭相來賀。”

這個郭豐義他很有印象,因為自己還是個小策劃時,曾跟當地的君子蘭協會聯合辦過一次展覽,專門查了海量資料,其中多處提到郭豐義。

“倒是個入手點。”

許非沉吟思索著,白天里的思路愈發成形。

“咣!”

“砰!”

正此時,許孝文去澡堂洗澡回來,嘴里罵罵咧咧,“什么特么破地方,洗一半水涼了,差點沒凍死我!”

他揉著半干不干的頭發,往床上一坐,“小非,這花咱們怎么賣啊?白天看那一圈,算是開眼了,小小一盆花還能整出這么多事?真是廟小王八多!”

按照老爹原本的想法,能賣個幾千塊錢就知足了,結果來了一瞧,別說幾千,幾萬的都有!咱的花不比人家差,憑什么不能賣高價?

人嘛,都這個心理,利益動人心。

“我明天得搬出去,您先住著,首要任務看好這幾盆花。”

“那你呢?”

“我去找個人,還有我得用個假名字,免得留手尾。”

“哎,這我懂,以前闖江湖的時候我就用過假名,叫什么來著,哦……”

許孝文一拍大腿,“王石!”

許非一咧嘴,“您是怎么個思路起的這名?”

“評書門四大祖師爺啊,柳敬亭、王鴻興、雙厚坪、石玉昆,我特喜歡王、石兩位。”

行吧,您愛叫啥愛叫啥。

“那你小子換個啥名?”

“我么……”

許非,小非……顧小飛?哦不不,他連忙搖頭,“您合王、石,我就合那兩位,就叫柳慶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