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聽完兩位宗室控訴德王之后,朱由檢冷笑了起來,“德王,可真是大明的好藩王啊。溫閣老,你怎么看此事?”
溫體仁一驚,連忙道:“既然有宗室控訴德王,按照慣例,可由山東按察使司負責查證,一旦查實上報朝廷論罪。”
地方官府本就有監視藩王宗室的職責,溫體仁此言不能算錯,但朱由檢并不滿意,便看向了洪承疇,問道:“大司馬,以你來看,該如何處置?”
洪承疇自然明白朱由檢問話的意思,當即便道:“陛下,以臣看來,溫閣老所言差矣。那德王犯下如此多罪行,山東按察使司一應官員豈能沒有任何察覺?恐怕正如兩位宗親所言,德王實與山東地方勾結在了一起,讓按察使司去查德王,豈不是明著讓其消除罪證?若是德王驚慌之下鋌而走險,若是地方官府恐懼朝廷問罪歸附德王,臣恐山東將不會為朝廷所有。”
“啊!”溫體仁真的驚住了,洪承疇此言分明是在指德王會謀反,這是生生的把謀反的罪名往德王頭上安啊。
“溫閣老不相信嗎?”洪承疇轉身看向了溫體仁,幽幽道,“德王有王府護衛,有錢有糧,濟南城北臨濟水、南靠泰岳,實有山河之險。若是山東地方官員也都站在德王那邊,則割據之勢立馬可成。”
割據個頭啊,山東官員們都是傻子嗎,怎可能擁護德王自立,就憑德王府數百護衛,又能成什么事?分明是胡說八道啊!溫體仁心里瘋狂吐槽著。
然而他是個聰明人,并沒有直接去反駁洪承疇,而是小心去看皇帝的臉色,就看到朱由檢面無表情,竟非常的平靜,根本沒有因為洪承疇危言聳聽而有任何色變。
溫體仁心中一突,突然想起數年前福王叛逆的事情,這,這恐怕是歷史要重演啊。
“大司馬說得對,是我想岔了,沒想到事情的嚴重性。”溫體仁當即改口道,“陛下,微臣建議,就按大司馬說的,立即派兵前往濟南,先控制住局勢再說。”
洪承疇翻了個白眼,老子是說了德王有很大可能謀反,但什么時候說派兵去濟南了?不過溫體仁這話還算上道,洪承疇也就沒有急著反駁。
“不要胡說,德王乃堂堂大明藩王,朕的堂兄,豈是謀反之人?派什么大軍去濟南?”朱由檢輕聲呵斥道。
“是是是,是臣失言了。”溫體仁連忙道,心中卻暗暗吐槽,什么藩王不會謀反,你的老祖宗朱棣還不是謀反上位?
“不過既然兩位宗親控訴德王和地方官府勾結,那再由山東按察司調查德王就不恰當了,”朱由檢話鋒一轉,“既然朕來到德州,距離濟南也只是咫尺之遙,那便索性折去濟南府一趟,朕要親自過問此事,若是德王之罪名確鑿,定然按照大明律例嚴懲,若是捕風捉影之事,也當還德王一個清白。”
“陛下圣明!”溫體仁、洪承疇、張世澤等人通聲道。
于是下旨,大軍停止前進,折向濟南而去。
原本是水陸并進,除了兩岸護衛的軍隊,大部分人和糧草是乘船順著運河前行,現在要去濟南,只能改走陸路,驟然改變頗為不便。
經過商議后,洪承疇建議,大軍可一分為二,一路仍打著皇帝旗號順著運河前行,順著運河南下,到達濟寧的時候停下來休整。而皇帝則由六千禁衛軍護衛,拋開一應冗余人員,輕車簡行前往濟南,如此濟南地方官府必然來不及準備,便想遮掩罪證也沒時間。等到了濟南城外再亮明皇帝身份,徑自入城查案便是。
“陛下萬金之軀,豈能忍受鞍馬勞頓之苦?”溫體仁反對道。
朱由檢卻擺了擺手:“沒關系,我不是沒有御駕親征過,便是騎馬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既然朱由檢堅持,溫體仁便只能閉嘴。接下來就隨侍皇帝身側,溫體仁又和洪承疇起了爭執,不肯放棄隨同皇帝去濟南的機會。
“溫閣老一路上拋頭露面,各種事情都是由你統籌安排,若是溫閣老接下來不露面,很可能會被人察覺出異常,若是德王因此有了堤防,恐怕就麻煩了。”洪承疇皮笑肉不笑道。
“......”溫體仁無法反駁,只能敗退,只能讓出隨侍皇帝的機會。
一直以來,溫體仁以帝黨自居,自認為自己是皇帝最心腹的大臣,而洪承疇平日里不顯山不露水,不結黨也不爭權奪位,溫體仁并未把他當做威脅。
而現在看來,這洪承疇在皇帝心中地位卻很高,甚至比自己更得皇帝信任。看來自己得多籌謀籌謀,總不能讓洪承疇搶到自己前面去,溫體仁暗暗道。
洪承疇負責隨駕,護衛方面,朱由檢則指了曹變蛟帶遼東禁衛隨行,張世澤則統率剩下的兵馬護送儀仗繼續沿運河南下,前往濟寧。
不過讓溫體仁意外的是,除了曹變蛟統率的六千軍隊,竟然還有其他數百人隨行。溫體仁認得,這數百人是那什么商貿學校的畢業生。去南巡為何帶這些人溫體仁就不理解,現在竟然又隨在了皇帝身邊,不過溫體仁已經沒心情過問了。
曹變蛟部下的禁衛軍,都是延綏老兵,是大明最精銳的部隊,軍中車騎眾多,六千軍隊,三千是騎兵,一人雙馬,剩下的也都是火銃兵,炮兵,軍中有馬車二百多輛,其中大半馬車拉著火炮、糧食輜重,還有部分馬車改裝為廂車,專門用在裝載受傷生病的士兵,而現在,朱由檢便坐在這樣一輛廂車上,隨著大軍行進,侍候在身邊的,只有王承恩和幾個小太監。
曹變蛟治軍很嚴,行軍速度很快,絲毫沒有因為皇帝在隊伍中而放慢速度。六千精兵一日八十里,只用了兩天半的時間便到了濟南城北的濟水邊,然后迅速的通過浮橋渡過濟水。
過了濟水,便到處都是村莊房舍,朱由檢下令大軍緩緩而行,不準有擾民之舉,同時打出皇帝儀仗,派人飛馬去濟南城送信,命濟南城官員前來迎駕。
徑自襲擊奪了濟南城?堂堂皇帝襲擊自己的城池,那才是笑話!
什么德王謀反,不過是制造來濟南城的借口而已,給德王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謀反!
而皇帝的突然出現,也讓濟南城內所有官員一片驚慌。
巡撫衙門,山東巡撫沈珣正在睡午覺,他已經六十九歲了,年紀大精力跟不上,每天吃過午飯都得睡上一覺,不然下午就沒精神。
突然有下人沖了進來:“老爺,快起來吧,皇帝到濟南城了!”
“混賬,休得胡說!”沈珣迷迷糊糊起來,破口罵道。昨日還傳來消息,說皇帝已經過了德州進入了東昌府,怎么可能來濟南?
在朱由檢出京前,便給各地下了圣旨,所經地方禁止地方官迎送。若是臨著運河也就罷了,濟南距離運河一百多里遠,沈珣自然不好違抗圣旨,便安然呆在濟南城中,說實話,對此他很是慶幸。覺得去迎皇帝還不如呆在衙門后花園喝喝茶寫寫詩,他年紀大了,能當到一省巡撫已經滿足,對能不能高升已經沒了想法,自然不用跑去逢迎皇帝。
皇帝在數百里外的運河上,怎么可能出現在濟南?所以聽到家仆稟告時,沈珣還以為這刁奴是在戲弄自己,恨不得拿起拐杖抽他一頓。
“是真的,老爺。數千軍隊已經渡過了濟水,使者已經到濟南城外報信,讓城中官員出城迎駕。”家仆急聲道。
“皇帝真的來了?”看這家奴神色焦急不似作偽,沈珣頓時從睡夢中清醒過來。
“是真的老爺,千真萬確。”家奴就差對天發誓了。
“快去告訴德王,派人通知布政司、按察司、都司及濟南府一應官員,你這刁奴還不快去!來人,快侍候老爺穿官服!”沈珣連聲呼叫著。
巡撫后衙頓時一頓雞飛狗跳,一炷香后,沈巡撫終于梳洗完畢穿上嶄新的官袍,乘著轎子向城門快速而去。
途中,就看到一頂頂轎子在街道上飛奔著,驚得街上行人紛紛躲避。
這個時候,已經顧不得上下尊卑,顧不得誰給誰讓道了,濟南城中的官員都瘋了一般跑向城門。
到達北門外,沈珣急不可耐的下轎,四下看去,左右布政使、山東按察使、山東都司,濟南知府、歷城縣令,濟南城內有名有姓的官員大都到了,看到巡撫大人下轎,眾官員紛紛上前見禮。
“都到齊了吧,準備去接駕,對了,德王怎么還沒到?”沈珣邊走便道。
整個山東,論官職自然以沈珣為首,但若論地位最尊著,自然是濟南城的德王。
“王爺來了,王爺來了。”就在這時,一陣大呼小叫聲中,就見一頂八抬大轎飛快的行來,轎子左右數十王府護衛奔跑著。在八抬大轎之后,還跟隨著十多頂轎子,里面坐著的則是眾位郡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