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學時代

第六十四章 僅此而已

導演是個男的,三四十歲的樣子,頭發微長,在腦后束成一個小辮子,胡子拉碴,一看就是有故事的文藝青年。

“重拍?你們做的很好啊,為什么要重拍?”導演抬起死魚眼,漫不經心的問道。

“我感覺這首曲子不太適合斯特勞斯琴行的風格,換一首節奏更加有力的,或許會更好”白薛迦向導演解釋,導演不以為意,一邊吩咐其他人收拾攝影棚,一邊說道:“哦,那也不用重拍,不合適的話,到時候換首曲子就好了。”

影視拍攝的錄音模式分為三種:前期錄音、同期錄音和后期錄音。

后期錄音,是在全部拍攝結束之后,再由演員或者配音進行獨立錄音工作,大多用于廣告、電視劇、譯制片等行業,這樣可以防止念錯臺詞、雜音等造成ng的損失,可以節省成本,缺點是缺乏現場感;而同期錄音,就是在拍攝的同時同步錄制,對錄音設備、周圍環境以及演員的要求都比較高,不過拍攝出來的效果最強;至于前期錄音,僅限于戲曲、話劇一類,提前錄好戲曲,然后演員聽著bgm進行表演。

廣告肯定不可能追求電影那種程度的現場感,優先拍攝畫面,再進行補錄聲音,既十,又方便。而且白薛迦所代言的這個廣告,沒有臺詞。至于配樂和獨白,也是在拍攝完成之后,在后期制作的時候進行另外配音,因此拍攝就只準備了攝像機,根本就沒準備錄音設備。

既然連錄音設備都沒有,那還重拍干什么?浪費時間、經歷和金錢,覺得不合適的話,后期直接換首曲子就行了,多簡單一個事啊。

“可是,只換配樂的話,動作會跟節奏對不上”

導演停下來,轉過身,不耐煩的對白薛迦說道:“只是一個廣告而已,又沒人會認真看,只要把廣告的目的達到了就好了,你這么認真干什么?廣告跟拍電影不一樣,廣告廣告廣而告之,重點是廣告,而不是看你的表演,你廣告拍的再好,也不可能把影帝頒發給你啊。”

導演冷笑,白薛迦對導演的態度并不同意,他認真地說:“就算只是一個廣告,只要我接了,我就會認認真真的去拍,僅此而已。”

不過,廣告不是白薛迦說了算,也不是導演說了算,而是斯特勞斯琴行說了算。

廣告策劃走過來對導演說了幾句,導演皺眉,煩躁地揮揮手:“好了,好了,聽你的,重拍!”

秋月律子向琴行反應了情況,琴行或許是出于對白薛迦鋼琴造詣的信任,于是讓廣告公司按照白薛迦的意思重拍。

一群人一邊心中腹誹著白薛迦,一邊忙忙碌碌的準備。

11月份,天氣漸冷,攝影棚這里雖然開著空調暖風,不過星井美希穿著那身單薄的舞裙,依然感覺有點冷。

白薛迦走過去,將外套脫下來往她身上一披。

“謝謝!”

“不好意思,讓你又得陪我演一遍。”白薛迦反倒致歉。

星井美希抓著衣服,身體暖和了一些,她搖了曳:“嗯嗯,美希也覺得你說的對哦!剛才美希的發揮真是糟糕透了,感覺身體好僵硬,手腳就好像灌了鉛一樣,很難受。”

“你是哪里人?”白薛迦看著星井美希金色的長發問她。

星井美希手指纏著自己的金發道:“父親是華夏人,母親是芬蘭人,不過我從屑在魔都長大。”

“還在上學?”

“嗯,美希在魔都音樂學院,舞蹈系,大三哦。”

“你為什么會走上明星這條路呢?”

星井美希眨著眼睛,眼底仿佛閃爍著光芒:“美希喜歡站在舞臺上,那種閃亮閃亮的感覺很棒且啊,美匣喜歡太累,覺得要輕輕松松的做明星!”

“這跟你的愿望可不一樣啊,當明星可不輕松,你不是還累的在公司都睡著了嗎?”

星井美希晃著手指對白薛迦糾正道:“既然決定要做的事情,當然要認真地去做啊!”

白薛迦跟星井美希聊著,廣告公司的人員重新準備就緒,導演抱臂而立,一副“你想怎么拍,咱就怎么拍,我全聽你的”的敷衍的態度。

“走吧,開始了。”

星井美希抓著白薛迦的手站起來,將外套還給白薛迦。

攝影棚,四面綠幕前、左、右、下),當中擺著一臺帶有斯特勞斯logo的鋼琴。星井美希左手微微提起裙擺,站在鋼琴前方,跟白薛迦對視一眼,微笑,隨著開拍,舒展著身體,翩翩起舞。

導演什么話都不說,其他人也相互看著,沒有說話。空氣中仿佛被灌上了水泥,變得沉重而壓抑。

白薛迦并沒有彈奏,詭異的寂靜中只有星井美希跳舞的聲音。

又來了星井美希又感覺到了手腳仿佛被捆住的感覺,好難受。她努力的依照著動作去做,可是越是這么做,感覺那看不見的繩子勒的越緊。

她自信的笑容不見了,默默的遺牙齒。

白薛迦怎么了?

為什么沒有聲音呢?

壓抑的氣氛,讓她的四肢仿佛裹上了厚厚的石膏。她想要做好,可是越是想要做好,心就越亂,總做也越來越急促,越來越亂。

剛才的是舞蹈,此時的卻像是溺水的掙扎。

白薛迦的瞳孔中,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星井美希的身影,她的掙扎在白薛迦的眼中變成了一個個跳動的音符。

斯特勞斯琴行才20年,在鋼琴這個領域來說,還是一個非常年輕的人。他所經營的中低檔鋼琴,所面對的也是普羅大眾。

剛才那首曲子,非常優美、高雅,可是作為一個行業里的還算是年輕人的斯特勞斯來說,卻顯得高冷,顯得暮氣沉沉。

作為一個才二十年的年輕人,應當擁有朝氣與活力,這樣才能給予人以希望;作為一個二十年的堅持,應當擁有熱情,這樣才能讓人敝激情;作為一個二十年的努力,應當擁有執著,這樣才能經得詛吹雨打。

白薛迦重重的按下了一個琴鍵,發出一聲沉悶的重音,寧靜的氣氛中,突然的聲音在所有人的心中仿佛響起了一道驚雷。

這道驚雷,也震散了星井美希大腦中的煩躁,震碎了裹在她胳膊上的石膏,煩躁與郁悶也好像找到了宣泄口。她的腦海恢復了清明,身體也隨之一輕。

伴隨著舒緩的旋律,星井美希感覺將自己束縛的那無形的繩子統統被割斷。她的身體舒張到了極致,就仿佛沖出束縛后,爭先恐后的呼吸著自由的空氣,身體的每一寸剪都雀躍著。

隨著束縛的解開,鋼琴的旋律突然一轉,變得越來越快,星井美希早已經忘記了劇本的動作,她沉浸在著奔騰的旋律中,每一個動作都充滿了力量。

星井美希有種孩子氣的慵懶,對沒有興趣的事情絲毫提不起勁,可是當認真起來之后,又能爆發出讓人驚嘆的執著。她不喜歡束縛,她喜歡自由。她享受矚目,享受星光閃耀,她喜歡激昂的青春。

輕柔不是她的本性,她的舞姿應當如同她的心,自信、張揚、活力四射,這樣才是真正的她。

不知道為什么,看到白薛迦,導演就莫名其妙的感到厭惡。

此刻,他明白了自己齷齪的內心:白薛迦的認真與執著,就仿佛對他墮落的諷刺。他是一個藏在陰暗的角落里的蟲子,那耀眼的光芒讓他刺痛。

正所謂同性相斥,他以前也是一個認真執著的人。他厭惡白薛迦,也是在厭惡曾經的自己。同時,耀眼的光芒,也照亮了一切,照出了黑暗中他丑陋的樣子,他也厭惡這份丑陋。

星井美箱滿力量的舞姿,每一下揮動胳膊,都仿佛抽在他的臉上一樣,piapia作響。

可是,他卻生氣不起來。

星井美希宛若一團燃燒著生命的火焰,激情的綻放著自己。

他的心中也有一團火,可惜,早就熄滅了。

“真城,怎么了?”一旁的好友廣告策劃看到了導演的異常。

導演曳:“沒事。”

曲畢,舞停。

白薛迦和星井美希沒有排練,可是卻仿佛排練了無數次一樣默契。白薛迦看著星井美希的動作來演奏,而星井美希也感受著白薛迦的旋律來舞動。

“謝謝各位可以再重拍一次。”白薛迦隨后向眾人致歉。

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一起看向導演,導演帶頭鼓掌,走向白薛迦對他說道:“謝謝。”

“?”白薛迦滿頭霧水,他謝我干嘛?

“你這曲子叫什么?”導演隨后問道。

“不知道,現編的。”

“那,能不能麻煩你再幫忙錄一曲?后期的時候得用這首曲子。”導演感到很可惜,沒有進行同步錄制實在太遺憾了。

“沒問題。”

廣告拍攝結束后,秋月律子帶著白薛迦和星井美希返回公司。星井美希披著白薛迦的外套,蜷縮在后座上又睡著了。

秋月律子給白薛迦訂好了機票,第二天白薛迦一個人飛往甬城象山影視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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