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仙

第一三二章 摸骨

在他們跪著的對面,擺著一張椅子,那宦官就在那坐著,笑瞇瞇看著一群跪在自己跟前的人。

他喜歡這樣的感覺。

等了好一陣,天將暮色,負責搜查的將領才過來拱手稟報道:“公公,已經徹底搜查過了,人應該全部在這里。”

宦官嗯了聲,盯著鐘粟笑道:“鐘員外,還不肯說是在向誰通風報信嗎?”

那根特制煙花的動靜實在是太大,他想看不到都難,他不認為是放著玩的,大白天放煙花不是有病嗎?

然而鐘粟就是不承認,只說是放著玩的,哪怕是現在也還是這樣回道:“公公,確實是無心放的。”

“好!”宦官頷首,笑道:“現在不說,那就到了刑部再說吧,那邊的刑房內有的是東西教你怎么說話。”繼而雙手一撐扶手站起,“時候不早了,走吧,把人移交刑部,這里的東西全部清點封存!”

話剛落,外面又傳來一陣嘈雜,他立刻偏頭看去,喝斥道:“外面吵鬧什么,還有沒有規矩?”

很快,有一名小將跑來稟報,“公公,司南府的人來了,竟要強闖進來!”

聞聽此言,跪于地上的鐘粟知道瘸子老吳做到了,真正是大大松了口氣,他正憂慮家中女眷如何能遭受的住刑具。

“司南府的人?”宦官一愣,不解道:“司南府的人插手這事作甚?這事可不尋常,是陛下親自下令嚴辦的,去告訴他們,不得冒失!”

外面突然安靜了,又令這邊眾人意外了一下。

緊接著有哈哈笑聲傳來,“唐公公言重了,無須搞那么緊張。”

圍住這邊的禁衛軍人群分開,走來了一群灰衣人,一看穿著就知道是司南府的人。

為首的正是執掌司南府后司的楚天鑒,額頭在晚霞中有點反光的感覺。

宦官當即哎喲一聲,笑臉道:“我當是誰呢,原來是楚先生法駕親臨。”上前迎,還拱了拱手,不過也還是就事論事,“楚先生,您這樣硬闖,真的是不合適,我知道您上回來過鐘府,還和那個探花郎燈下夜談過,然這次的事是陛下親自下旨嚴辦的,甚至發出了金批令箭,我也不好給面子…”

楚天鑒微笑,聽到后面的腳步聲也不啰嗦,只是側身讓開了而已,旁站后,且微微躬身。

只見后方有幾名灰衣人拱衛著一名清清瘦瘦負手踱步而來的美男子,一身清淡色彩的素衣,整個人透著淡淡清雅。

說是男子,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女人。

白凈,清瘦,一頭干干凈凈的清爽烏絲盤在頭頂別了支男式發簪。

面容清麗,一雙丹鳳眼綻露冷芒,橫眉冷眼之際有一股發自骨子里的睥睨,是那種千秋萬載皆過眼云煙的高冷韻味。

那胸庭的飽滿,還有耳垂上明顯的洞眼,無不說明這個男人打扮的人是個表面年紀差不多四五十歲的好看女人。

可以看出,人家也并沒有非要扮成男人,只是稍作掩飾,不想公然露相而已。

宦官抬眼一看,見到踱步而來的這個女人,嘴巴一哦,滿臉的難以置信,甚至有震驚感,不知道區區一個鐘府怎就驚動了這位法駕親臨,咽了下口水,惶恐著就要拜見。

楚天鑒卻伸手攔了他一下,并豎一指在唇邊。

宦官瞬間會意,來者不想當眾宣揚身份,他也乖乖束手站在了一旁。

不少人暗暗揣摩來者身份,包括鐘粟在內。

只要認識楚天鑒的,但凡有點腦子的,看楚天鑒的態度便足以驚疑這女人的身份。

現場突然變得異常安靜,落針可聞,包括鐘府外面都變得安安靜靜。

女扮男裝者,站定在了一群下跪者的面前,明眸目光冷冷掃視跪在前排的鐘粟等人。

一旁有兩名灰衣人抬來了一張椅子,椅子上坐著的正是瘸子老吳,手包扎過,傷勢處理過,一只眼睛還是腫的睜不開,身上不少血跡。

但鐘府還是有不少人認出了是府里的瘸子老吳,見老吳如此出場,都很驚訝。

椅子放在了鐘粟的面前,瘸子老吳負傷起不來,開口道:“員外,小的幸不辱命!”

少了牙齒,說話走風。

鐘粟一看老吳的殘樣,就知道老吳這回為了請來救兵肯定是遭了大罪的,他連連點頭,為之淚灑,此情此景竟令他難以發聲。

女扮男裝者偏頭看了眼楚天鑒。

楚天鑒會意,立刻對那宦官道:“有清凈點的說話地方嗎?”

宦官忙道:“有,內宅有。”快步上前領路,沒了趾高氣昂的氣勢,瞬間又成了干慣了這事的人模樣。

女扮男裝者無視了眾人,負手而去。

楚天鑒揮手示意人把瘸子老吳抬了跟去,又道:“不相干的留這,鐘家人免跪,都起來吧,過來答話。”

鐘粟欠了欠身,爬了起來,腿跪的有些發麻,但還是扶起了身邊哽咽的夫人,再喚上兩個女兒。

一家四口也跟了去。

內宅正廳外面,一群灰衣人將此快速搜查了一遍,然后散于四周警戒。

女扮男裝者也沒有進屋坐,或者說是不屑,往院子中間一站而已。

面對規規矩矩站一排的人,女扮男裝者終于出聲了,盯著鐘粟問:“你就是鐘粟?”

聲音清脆,卻冷冷清清,似沒什么感情。

“是!”鐘粟緊張而小心應話。

女扮男裝者瞥了眼椅子上坐的瘸子老吳,又盯著鐘粟問:“他說是你要獻寶,是否屬實?”

鐘粟躬身,“屬實。”

女扮男裝者問:“東西在哪?”

她正是為了寶圖而來,聽說鐘府這邊形勢較亂,兩派勢力在此交鋒,怕有人順手牽羊弄走了寶圖,因而親自前來,否則尋常人想見她一面都難。

獻寶?乖乖旁站的那宦官愣了一下。

別說他,紅著眼眶的文簡慧和文若未也同樣愣愣看向鐘粟,二人皆不知情。

唯獨鐘若辰依舊是面無表情,似對什么都不感興趣。

然鐘粟卻連忙對她道:“若辰,還不去把你藏好的東西給取來?”

眾人目光立刻集中在了鐘若辰身上。

鐘若辰從容欠身一禮,然后轉身便走。

女扮男裝者偏頭示意,楚天鑒立刻親自帶了兩人跟去。

東西就在鐘府內,也不遠,沒多久便取回來了。

鐘若辰手上捧著折好的字畫,走到了女扮男裝者的跟前,彎腰,雙手奉上。

本來裝畫的金屬圓筒上有字紋,棄用了。

女扮男裝者伸手去拿之際,目光忽偏離了鐘若辰手上捧著的畫,反而定格在了鐘若辰捧畫的纖纖柔荑上,去拿畫的手指竟順勢撩開了鐘若辰的一只袖子,順手捏住了鐘若辰的手腕骨。

捏的鐘若辰臉上閃過痛苦神色后,女扮男裝者略輕輕“咦”了聲,眼中閃過異彩,另一手迅速拿走了字畫,又將鐘若辰手背翻轉過來,觀其手形,捏其手骨。

她放開鐘若辰的手后,又順手捏住了鐘若辰的肩膀,不斷捏其兩邊肩骨,似在查探什么。

若不是看出了動手的是個女人,只怕都要認為是在非禮鐘若辰。

摸骨?楚天鑒神色中略有驚疑感。

鐘粟夫婦亦驚疑不定,不知這女人究竟在干什么。

文若未緊繃著嘴唇,眼中有悲憤,她看出了姐姐被捏的很疼,在強忍著不吭聲。

她也在強忍著,知道鐘家倒霉了,知道形勢比人強,不敢吭聲,否則依她的性格早就為姐姐出頭了。

直到那男不男女不女的女人捏上了姐姐的頸骨,眼看著姐姐的額頭疼出了冷汗,而偌大個鐘家竟無一人為姐姐聲張,悲憤之下性格使然,終于忍不住了,喝了聲,“有什么事沖我來,不要欺負我姐姐!”

此話一出,女扮男裝者意外看來,沒想到一個凡夫俗子的丫頭竟敢這樣跟她說話,觀文若未氣鼓鼓的樣子,她大概讀懂了些什么,向來冷漠的面容略有異動,嘴角竟閃過一絲稍瞬即逝的莞爾。

鐘粟卻是嚇得不輕,臉都嚇白了,當即喝斥小女兒,“閉嘴,休得無禮!”

司南府一干人都冷眼盯向了氣鼓鼓的文若未。

女扮男裝者沒理會什么,放開了鐘若辰,上下打量了一下,問道:“你就是那個被什么探花郎拋棄的未婚妻?”

被人戳中痛處,鐘若辰銀牙咬唇,微微點頭。

女扮男裝者頗為不屑道:“是他有眼無珠罷了,這種男人不要也罷,你當自行努力,將來定讓他高不可攀!”

鐘若辰不置可否,也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合適,欠了欠身退下。

女扮男裝者這才抖開了手中字畫查看,結果發現竟是一幅一分為二的字畫,作畫人的工筆普通,畫的意境也不怎么樣,甚至沒有題款,唯獨紙張上顯得比較特殊,也能看出確實是有年份的東西。

她略皺眉頭,盯著鐘粟問:“何以見得這是‘小云圖’?”

鐘粟欠身道:“小人原也不知,是阿士衡離去時告知的,說是他父親阿節璋于十八年前在‘冠風揚古墓’里找到的,讓小人若遇麻煩可獻寶給娘娘以圖自保。”

一聽‘冠風揚古墓’,女扮男裝者和楚天鑒皆驚訝和動容。

兩人對那時的事情很清楚,司南府為那座古墓搞的損兵折將,最終發現撲了個空,并未找到傳說中的‘小云圖’,竟落在了阿士衡父親的手中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