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來想過要不要把火蟋蟀賣給鐘家,后來一想不合適,價低了自己不甘心,價高了坑阿士衡老丈人家又有點說不過去,以自己目前冒充的身份向‘老丈人’推銷東西也確實不妥。
想來想去,還是要出去找買家,錢能賺的安心點,找到個好糊弄的,說不定能賣出個天價來。
李管家一聽是要出去逛,立馬搖頭道:“馬車沒有,有也不給。”
庾慶一愣,“什么意思?”
李管家反問:“公子,你自己的鄉試排名不用我再提醒了吧?你覺得你有把握考上嗎?到了這個時候,最后的關頭了,臨陣磨槍不亮也光,努力一把吧!老爺不惜花大價錢請那位明先生來為的是什么?三年一次的機會,在此一搏了。成了以后,金榜題名、洞房花燭,大家臉上都有光。”
道理,庾慶懂的,只是自己不是槍,是塊木頭疙瘩,磨不出光來,只會磨成木頭渣子。
說白了就是懶得做無用功,他拱手告饒,“李叔,我就隨便逛逛,午后一定回來,一定趕在明先生到之前趕回來。”
李管家直截了當拒絕,“不行!這是老爺的意思,會試之前,你必須集中所有精力備考,不許你跨出鐘府一步。公子,就一個月的時間了,一個月后你想去哪逛都行,這一個月你無論如何都得收收心。有些事情你也清楚,把小姐嫁給你,鐘府是承擔了巨大風險的,你能不能考上的差別是很大的!”
庾慶當然懂他的意思,鐘家一旦嫁女,和鐘家有來往的人肯定會打探女婿來路,很容易就會查出‘阿士衡’的父親是誰,風聲要不了多久估計就要在京城傳開,誰也搞不清當年的幕后兇手是什么情況。
因此,鐘家為了兌現當年的婚約確實承擔了巨大的風險。
可關鍵是庾慶知道事情會朝另一個方向發展,他不會讓鐘家嫁女的事情走到那一步,會試結束后他就會告知鐘家真相,表明自己是假的。
所以他無所謂的一甩手,轉身自己走自己的,“我知道,我會把握分寸的,就是出去逛逛而已,不能死讀書,張弛有度才對。算了,不用鐘府的馬車,我自己想辦法。”
李管家臉色一沉,快步追上伸手一攔,“不行,老爺說了你不能出去,必須留在家里安心備考!”
擋我財路?庾慶兩眼一瞪,“李叔,你可是我爹派來的,你究竟幫的哪一邊?”
李管家沉聲道:“都是自己人,我只幫道理!老大人的為人我略知一二,換了是他,這個時候也不會讓你亂跑,就你這隨意放縱的樣子,我真懷疑你是不是老大人調教出來的。老爺也是為了你好,就一個月的時間,你若非要亂跑,非要欠管教,那你試試,看杜肥會不會放你出去,你不聽話亂跑,他可是真會揍你的!”
一句身份懷疑,令庾慶心弦一緊,再一琢磨和杜肥初相逢的情形,人家確實直接對他動手了,頓時看了看四周,心態上有些投鼠忌器,嘴上給了句,“你們這和軟禁有什么區別?”
說完就轉身回屋了,行動上服軟了。
李管家也跟了回來,苦口婆心勸他,“就一個月,火燒眉毛的時候了,你此時不努力,更待何時?這個時候也確實不易到處亂跑,京城魚龍混雜,萬一在京城出個什么事,無法參考,我們沒辦法向老大人的在天之靈交代。你要知道,連你的日常飲食老爺都親自做了交代,萬不可讓吃壞了肚子……”
他噼里啪啦安撫個沒完,庾慶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沒聽進去幾句,心里琢磨著只能等會試結束了,等到會試結束再去賣東西應該也不會有什么影響。
估摸著許沸也不太可能會試一結束就走,肯定要等到放榜,等到成績出來。
心頭有了定意后,他打斷了李管家的話,“李叔,晚上給我弄點大骨頭來。”
“大骨頭?要那干嘛?”
“哦,我習慣晚上熬一鍋骨頭湯喝,能靜心安神。”
“大骨頭湯還有這作用?”
“習慣,喝著骨頭湯溫書更入心。”
“那行,你什么時候要,我讓人熬好了給你送來。”
“不用,我習慣自己熬,聞著煙火氣看書,也是一種境界。”
“唉,隨便你,只要你能用心備考就行。”
李管家一番唏噓后走了。
庾慶則往地席上一躺,在想這一個月怎么熬過去。
至于什么大骨頭,那是他給火蟋蟀備的。這一路上把火蟋蟀給養過來,和火蟋蟀之間都有了些默契,他也了解了火蟋蟀的習性,兩天不給吃的,就“笛笛”怪叫個不停,聲音嘹亮到能吵死人。
再不理就當當亂撞個不停。
而只要定時給吃的,火蟋蟀那暴脾氣也認命了,安安靜靜在罐子里睡覺。
如今鐘府不讓他出門,那他只能在鐘府對喂食。
沒辦法,目前為止,發現火蟋蟀只吃骨頭。
下午,午時剛過,未時初,那位鐘府花了大價錢請來的明先生來了。
鐘員外、李管家一起陪著來的。
來者不高也不矮,據說四十出頭,可看著像是五十出頭的人,鬢角的頭發有些松散,衣服有些松垮,走起路來也是松松垮垮的,看的出是個不喜歡受約束的人。
兩鬢斑白,一揪胡須也有斑白,鼻頭略有些酒糟感,臉肌松弛,臉色蒼白,兩眼精氣神不足。
看樣貌,長相底子應該是很不錯的一個男人,只是明顯已經被酒色給掏空了身子。
打量了一下來人,屋檐下等待的庾慶立刻快步下了臺階,恭恭敬敬去迎接。
鐘員外在旁把學生和先生互相做了介紹,讓庾慶行了拜師禮。
明先生嗯聲應付了一下,之后便趾高氣昂地對鐘家宣布規矩,“我教人不喜歡被打擾,也不喜歡被人在旁盯著,沒有我的招呼,任何人不得進這個院子。答應我就教,不答應我就走人。”
微微垂首持禮的庾慶立馬抬眼看,眼中閃過羨慕神色。
他就佩服這號人,能大把賺人家的錢,還敢對人擺臭架子。
鐘員外立馬客客氣氣道:“一切按明先生的規矩辦。”
“好了,請吧。”明先生不啰嗦,直接伸手示意鐘員外等人可以走了。
“呃…”鐘員外有點不適應,不過還是唯唯諾諾地退下了。
出了院門后,李管家忍不住埋怨了一句,“架子夠大的。”
鐘員外擺手,“沒本事的才奉承,這種人有恃才傲物的本錢。”
李管家想了想,倒也點頭認可。
而那位明先生已經直接讓庾慶帶了他進書房。
人到書房里一轉悠,鼻翼翕動著嗅了嗅,然后斜眼瞅了瞅庾慶,問了句,“你在這里住了多久?”
庾慶恭敬道:“剛來,也就算是個兩天吧。”
明先生立馬不再多言,直接朝一旁的矮榻去了,把上面的茶幾給搬了放地上,然后又出去了一下,再回來已經把庾慶臥室的一張毯子和一只枕頭給抱來了。
東西往矮榻上一扔,人往矮榻上一躺,抖開毯子一蓋,便開始舒舒服服的樣子睡覺了。
庾慶有點懵,束手在旁等了一會兒后,終于忍不住出聲問道:“先生,您這是…”
他沒正兒八經讀過書,也不知是不是自己見識少,一時也不敢完全質疑。
側臥的明先生睜了一只眼瞅他,“這書房沒有墨氣,至少十天沒開過墨,我一聞就知道你不像個讀書人,你居然能考上舉人,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混上的。你這種大戶人家的子弟我見得多了,十有八九是被家里勉強著學的,我不為難你,你也不要為難我,我昨晚沒睡好,我補個覺,你自便。”
“……”庾慶目瞪口呆,驚為天人,不是因為這位的經驗,不是因為這位的鼻子一聞就知道自己不是個讀書認,是沒想到還能這樣賺錢的,兩天才來一下午,就這一下午還打算睡覺混過去,這哪是來賺錢的,簡直是來撿錢的。
簡直太過分了,但是他不反感這個過分,還正怕這學業該如何熬過去呢,結果來的這位太體貼了,什么多話都沒有,就知道你這樣的學生想要什么,一點都不為難你。
他忍不住想請教一下,“先生,您之前就這樣指教人家子弟的?”
又閉上了眼的明先生也實在,伸了個懶腰道:“看情況吧,愿學的就教,不愿學的,你教了也沒用,何必勉強彼此。你這種,肚子里有多少墨水早就定型了,哪是這點時間能調教出來的。等吧,等朝廷定下了出題考官,我再給你判一判他們的出題范圍,到時候劃給你,你針對著補一補,興許有用,能補進去多少全看你自己。當然,你現在若想學,也可以,今天下午先把書架上所有書的書目給我抄一篇,抄好了叫醒我,我再教你下一步。”
庾慶扭頭往書架上一看,好家伙,也不知鐘家擺這么多書放書房干嘛,至少幾百本起步,光翻一遍怕是都累人。當即放低了姿態服軟,“先生說的都對,我聽先生的,只是…回頭我叔父他們問起來,我怕不好交代啊!”
明先生閉著眼睛冷笑了一下,一副我早知如此的樣子,翻了個身,側身向里,慢吞吞給了句,“放心,我會說你非常刻苦用功、用心,一定多說你的好話。若問到我,你知道該怎么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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