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采蒿從小就迷迷糊糊,有時候在街上走著走著倒地便睡,也不管車水馬龍有多危險,叫都叫不醒,若干次被好心人抱起送回家,居然從來沒碰上過人販子,也算是一個奇跡。。
母親為此憂心不已,經常抱著她唉聲嘆氣,“囡囡長大可怎么嫁人哦,做個飯都能把房子燒著,誰家敢要啊?”
小蒿不擔心未來,伸出肥嘟嘟的手臂,從母親膝頭抓起一只蟲子,興高采烈地遞到母親嘴邊。
直到十歲,河里的魚好吃,她會毫不猶豫地縱身跳進去,將對方嚇得半死,手忙腳亂地下水撈人,她卻只關心魚跑哪去了。
城里來了一位百算百準的女先兒,小蒿的父母狠狠心,花了五兩銀子,就為獨生女兒算個未來。
屋子里十分昏暗,女先兒坐在一堆色彩鮮艷的破布條里,散亂的頭發遮掩了大部分面容,鷹爪一般的枯瘦手指抓住銀塊,嗖地收回袖中,然后她伸出另一只手,按在:“手兒空空,心兒空空,我知汝心,我知汝意。好了,你們的女兒前途已定,用不著爹娘操心。”
小蒿的父母一頭霧水,可五兩銀子已經要不回來了,在密閉的屋子里待久了也覺得氣悶,只好抱著熟睡的女兒回家。
小蒿醒來之后從父母那里聽到女先兒的話,她的確“心兒空空”,一點也沒在意,手里可一點也不空,抓著飯團子就跑出去玩了。
又過一年,龍賓會的符箓師登門拜訪,聲稱段采蒿乃是罕見的“仙體”,要去仙山學習法術。小蒿的父母這才恍然大悟,女兒的前途果然不用自己操心,女先兒的話一點不錯,可惜女先兒這時早已去外地云游,聽不到他們的感謝了。
小蒿被龍賓會送到了亂荊山,她仍然迷迷糊糊,修行不快不慢,極少受到關注,她仍然不在意,過得很快樂。早將女先兒說過的話忘在了腦后。
她把這段經歷講出來,次日,她被慕行秋帶去一塊見左流英,又說了一遍。
小蒿坦然接受控心術,還覺得挺好玩,“有意思,好多事情我自己都不記得了,你也能看見嗎?”她對禁秘科首座也沒有半點畏懼。
但她的記憶價值不大,走進女先兒的房間沒多久她就睡著了。算命的整個過程中都沒睜開眼睛,關于那幾句話,她的記憶里只有緊鎖眉頭的父母向她復述。
“你為什么要加入念心科?”
左流英在小姑娘面前也不會變得和善,可他的冷漠像是誤闖暖春的一片雪花。還沒降到地面就已融化,念心科用鞭子當兵器,叭!響亮清脆。多好玩。”
小蒿舉起右臂,做出甩動鞭子的動作。
左流英盯著歡快的:“你可以出去了。”
小蒿很聽話。這算是她的優點之一,哦了一聲退出房間,順著樓梯往下走,幾層之后突然又傳上來一聲響亮的“叭”。
不管左流英對:“那個算命者就是真幻,她給段采蒿制造了一層夢境,讓她對念心幻術非常感興趣,可她清醒之后從來不會記得這個夢。”
“你看到她的夢境了?”
“嗯,那是你在斷流城的幾場戰斗片段。”左流英頓了頓,“比真實的場面更夸張一些,你一個人用鞭子就打退了所有妖兵和妖火之山。”
慕行秋尷尬地咳了一聲,真幻擁有分離之前他的一切記憶,她的美化行為,就像是他本人在沾沾自喜,“真幻故意給念心科送來一名弟子?”
“看來是這樣,而且她的眼光非常好,給你挑了一位資質上佳的弟子。”
“她?段采蒿?”慕行秋覺得首座一定是弄錯了。
“以后你會明白的。”左流英沒有多做解釋,站起身,隨手變換了幾種法訣,房間迅速發生變化,樓梯消失,磚石化作鋼鐵,本來就不多的擺設沉下地板,面積擴大數倍,存想室轉眼間成為練功室。
“我的內丹受到嚴重損傷,無法施展強大的法術,而你,潛力深厚,卻無法提升內丹,學過的法術也太少。你施法讓我看看。”
慕行秋二話不說,右手亮出紅黑色的鞭子,輕輕一甩,鞭子沒有像從前那樣變長,而是從鞘梢射出一道閃電,擊中數十步外的鐵壁,反彈之后又射向另一面墻,力度絲毫沒有減弱,就這樣不停反彈了至少百余次。幾乎就是轉瞬之間,屋子里已經被紅電充斥,只在慕行秋和左流英附近還有一點空間。
“保持這種狀態。”左流英不動聲色,亮出一面銅鏡,仔細檢查身邊的道道閃電,像是精明的商人在挑剔即將入手的貨物,“這才是幻境第五層,使出全力。”
慕行秋并非故意藏私,他在幻境第七層并不穩定,所以先施展最有把握的第五層,當下一心七用,將念心幻術發揮到極致。
滿屋子的閃電匯成了一片紅色的海洋,到處發出噼嚦叭啦的響聲,四周的銅墻鐵壁微微顫動,似乎已不堪重負。
左流英沒有叫停,慕行秋就一直保持在幻境第七層,一柱香時間之后,他的心境微微一動,就是這一動,令他的幻術急轉直下,無法保持一心七用,瞬間降到第三層,屋子里的閃電也隨之變得稀疏,像一張受損的舊漁網。
慕行秋腦子里眩暈了一下,他對此早有經驗,調息片刻心境很快恢復正常,但沒有再嘗試幻境第七層。
左流英揮下手,表示可以收手了。
閃電消失,慕行秋收起鞭子,臉色微紅,這是因為內丹不夠強大,每次施展第七層幻術之后,他都會感到疲憊。
左流英來回踱步,七步一轉身,十次之后,他止住腳步,“直接從第七層開始。”
慕行秋剛剛緩過勁兒來,再次全力施法,直接進入幻境第七層比較困難,只能堅持一小會就自動降到第三或第四層,他也因此更加疲憊。
左流英可沒有同情心,休息一會之后,又讓慕行秋施法,就這樣,一個時辰很快過去,慕行秋面色潮紅、汗流浹背,無法再進入幻境第七層,可他從始至終沒說一個不字,既然內丹難以提升,他必須在幻術上更加用功才行。
第一天的試練到此結束,左流英沒有給出任何意見,好像還沒有找到與慕行秋聯手的方法。
“我應該將幻術傳授給段采蒿嗎?”慕行秋告辭之前詢問了一句,念心科的第二名弟子被真幻動過手腳,他有點拿不定主意。
左流英卻不肯提供一點幫助,“那是你的事,由你自己決定。”
慕行秋走出禁秘塔,全身的肌肉都快僵硬了,心想自己在亂荊山單獨修煉的時候實在過于放松了,非得有左流英這樣的高等道士監督才行。
大部分道士這時都在存想修行,因此臺院內顯得非常冷清,慕行秋一路走來,只見到過一名五行科道士匆匆走過。
小蒿正在房舍前的空地上練習九大道統通行的六十四招鍛骨拳,禿子也舞動頭發模仿她的動作,跳蚤站在一邊觀看,似乎不太滿意。
她的拳法跟她的性格一樣,有些飄忽,挑不出大毛病,只是缺了一股狠辣。
慕行秋實在看不出這名女道士有何特別之處。
“念心幻術是從鍛骨拳開始練的,對吧?”小蒿對自己的拳法很滿意,一度進入了忘我狀態,所以她露出微笑,覺得天氣很好、心情很好、一切都很好。
“不是這種鍛骨拳。”慕行秋累極了,可他還是決定完成“師父”的職責。
道統里很少用到“師父”這個稱呼,修行全看個人的努力與意愿,別的道士只能作為護持者加以監督,慕行秋更是特別,加入念心科的時候沒有任何人領路,都教林颯很關心他,可他不喜歡念心科,提供不了多少幫助。
慕行秋剛在左流英那里受過苦,很自然地得出結論,“師父”就該對弟子狠一點。
于是他教給小蒿三十二招鍛骨拳,率獸九變的心法則保留。
小蒿并不笨,看了兩遍就能將新拳法打得像模像樣,可她也不夠聰明,招式里總是露出舊拳法的痕跡。
慕行秋從屋子里拎出椅子,監督小蒿一遍遍練拳,中間一刻不停,禿子在邊上不停地挑錯,跳蚤看了一會,打個哈欠離開了。
一排房舍有十幾間,其他道士完成白天的修行回房休息,其中幾位認得慕行秋,走過來沖他點點頭,好奇地看了一會小蒿練拳,發現她的拳法與常見的鍛骨拳存有諸多不同,立刻轉身離去,生怕自己受到影響。
龐山道士還是那么保守,對任何稍顯另類的修行方示都不感興趣。
慕行秋就在這時突然明白過來,小蒿還是有一點特別的——她心中仍保留著好奇心。
可:“不練啦,不練啦,鍛骨拳快把我的骨頭練斷了。”
慕行秋正要擺出嚴厲的姿態,旁邊突然響起一個冷冷的聲音,“你教的拳法不對啊。”
慕行秋扭頭看見了楊寶貞,可這完全不是他記憶中的五行科星落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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