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山的夜深了,客舍建在高聳的峭壁上,慕行秋站在窗前向外遙望,整座山谷盡收眼底,所見景色令他驚嘆不已。冰火中文binhuo
森林上空飄浮著無數的小小亮點,像是螢火蟲,卻懂得排列隊形,從幾十只到上萬只都有,組成或長或短的細線,蜿蜒曲折,如果不經過長久的觀察對比,幾乎看不到它們在移動,偶爾有兩條細線撞在一起,就會極快地重新排列成一條更長的細線。
慕行秋看了好一會,在道統待得越久,看到的奇妙事物就越多。他知道,如果換做普通人,此時只能看到一片黑黢黢的森林,他很好奇,像左流英那樣的注神道士又會看到什么呢?據說禁秘科首座非常喜歡靈獸,想必就是因為看到的更多。
他低頭看了一眼桌上的法劍,手指在上面輕輕摩挲,不忍離開。
望山道士沒有收走這柄劍,按他們的說法,魔種一旦被注入法器之后就已經死亡,化成一條敏感的通道,接納中丹田絳宮傳遞過來的法術,并將其放大。
“初期的道士曾經希望煉制一件偉大的法器,將魔種全部殺死,后來發現不可能做到,只好改為給每件主法器染魔,可魔種是殺不盡的,十幾萬年了,它幾乎沒有減少。”望山道士當時發出感慨,“留著這柄法劍吧,六品三級,算是非常不錯了,能容納這么多魔種,它或許還有特異之處。”
在客舍里,龐山弟子們研究了好一會,誰也沒發現它到底有何特異之處。
“六品三級,的確夠好了。”楊清音最在意這件事,想不通慕行秋的法劍品級為何比自己的高出這么多,“真奇怪。你和秦凌霜的材料差不多,為什么你的品級……是不是你偷偷往里面加好東西了?”
芳芳在劍身上輕輕敲了兩下,大劍發出沉悶的嗡聲,沒傳出多遠就消失了。“它好像……它好像還沒有吃飽。”
“哈。那可是足夠魔王級別的魔種。”沈昊驚訝地說。
二更過后,伙伴們各自回房休息。禿子又進入休眠狀態,一縷頭發仍然纏在劍柄上,他沒有資格煉制法器,將慕行秋的大劍看作歸兩人共同所有。
慕行秋還是沒給大劍起名字。因為他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這柄劍隨時都會被高等道士奪走,不是望山道士也可能是龐山道士,他們會給出不容置疑的理由,既然如此,起名字就是在浪費感情。
他現在就已經有點舍不得了。慕行秋沒問過其他人染魔的過程,對他來說。那的確是一次難忘的經歷,中丹田絳宮里的法力不停地向劍身內流動,繞行一圈之后再返回原處,法劍成為持有者的一部分。甚至加入法力的大周天運行。
慕行秋沒告訴任何人,他在染魔的過程中默念咒語了。梅傳安留下的五字咒語是慕行秋加入念心科的起因,從一開始就有人告訴他咒語不可信,然后高等道士們信誓旦旦地聲稱咒語比不上五行法術。受這些說法的影響,慕行秋一直以來都懷著警惕之意使用咒語,但幼魔搶先達到第一層幻境,讓慕行秋明白了自己心底最真實的想法。
現在他決定去除這層警惕。
六品三級的法器、對魔種的超強容納能力,這似乎都是咒語的功效。慕行秋有點后悔沒在洞里將咒語的事情問清楚,但他可不后悔拒絕女傳人的邀請,回想起來,他越發肯定念心科囚犯是想利用他逃出監獄,而不是傳承法術。
身后有微風拂過,慕行秋轉身,左手按在劍柄上,右手握住鞭子。
望山禁秘科首座周契走到窗前,與慕行秋并肩站立,指著森林上空光點組成的條條細線,“那是星云樹的種子,望山已經沒有地方讓它們落地生根,它們只能在天空中飄浮。”
“為什么不讓它們飛到外面去?”
“外面是冰雪,是潛藏的妖族,是魔族留下的不潔之氣,樹種能感受到危險,寧愿在這里飄來飄去也不愿意出去。星云樹壽命極長,至少五千年,偶爾一棵死亡騰出空間,這些漂浮的樹種就會聚在一起互相殘殺,它們會釋放出更強烈的光芒,試圖用熱力將周圍的同類殺死。那是一副奇妙壯麗的景象,天空明亮得如同沙漠中的盛夏,戰敗的種子成片飄落,像殘花一樣。我們收集這些種子,當作制作丹藥的重要材料,你可能聽過它的名字——星華飛英。”
慕行秋點點頭,他在養神峰聽丹藥科都教講過課,多少有點印象,星華飛英是一味很珍貴的丹藥材料,低于星落境界的道士甚至用不上。
周契將卷軸放在桌子上,順手在法劍上面摸了一下,禿子像是感覺到什么,跳了一下,卻沒有醒來。
“果然是一柄獨特的法劍,讓我想起念心科的一些記載。”
“我就是念心科弟子。”
“我知道。說實話,我佩服寧七衛和左流英的膽識,居然真的允許一名普通弟子進入念心科,這是一次冒險,失敗的可能遠遠高于成功。”
慕行秋想了一會,有些生硬地說:“初代三祖燃起道火決定與魔族抗爭時,失敗的可能比這還要高吧。”
“你說得對,道統不應該害怕失敗,禁秘科尤其不該如此。”周契是一名注神道士,輕易不會被激怒,“我想說的是念心科興盛的時候就好大喜功,她們聲稱念心法術見效快、功力深,甚至在九層道果之外又弄出一套十一層的幻境體系,比道果高出兩層,好像這樣一來就能壓過其他十七科。”
“九大道統沒給念心科證明的機會。”
“呵呵,自稱最強大的法術,卻需要更弱的法門提供證明機會,你覺得合理嗎?初代三祖可沒要求魔族給予機會,他們浴血奮戰,硬生生從不可能當中創造出可能。念心科沒成功。因為她們只是想出體系,卻從來沒有人達到最后兩層境界。”
慕行秋一時語塞,注神道士的法力體現在方方面面,不僅辯才更佳。聲音本身就具有極強的說服力。低等道士根本無從抗拒,周契在鎮魔鐘附近拿走卷軸的時候。連楊清音都無法提出反對,只能事后抱怨。
此時此刻,慕行秋也說不出反駁的話來,連心中早已做出的決定都有點動搖。念心傳人在洞里說過的話像是再明顯不過的謊言。
他深深地呼吸三次,終于重新掌控自己的心意,“這么說來,十一層幻境確有其事了?”
周契微微一愣,他沒有刻意施展強大的控心法術,可是一名吸氣四重的弟子能夠不為所動,仍是非常罕見的事情。“你的意志足夠堅定。有意思,很有意思,念心科對內丹和法器的依賴都不深,你卻造出這樣一件六品三級的法劍來。有什么用呢?”
“用它御劍飛行。”
“飛行之術不下百余種,御器占據大半。六品法器如果只用來飛行,誰多人會說你是暴殄天物。”周契伸手又在劍身上摸了一下,“吸納如此之多的魔種,此器大有用途,可惜與你無關。”
“什么用途?”在一名立場不明的注神道士面前顯露出好奇是不謹慎的,慕行秋明知如此還是忍不住發問。
“亂荊山會喜歡它,她們很少用劍,但是這一柄例外。”
“用來拘魂研魄?”慕行秋還記得亂荊山都教孫玉露講過的燈燭科功課。
周契沒有回答,他好像覺得說得夠多了,指著桌上的卷軸,“此物有異,本不應留在你手中,但你是龐山弟子,我無權處置,我建議你離開望山之后立刻回龐山,將它交給左流英。”
“好的。”慕行秋沒有意見,卷軸帶來太多麻煩,他已經不想留在身邊,更不想替杜防風轉送給風如晦,那不是一次正式的承諾,慕行秋用不著非得遵守。
“我自作主張讓牙山道士將卷軸上面的血滴吸走了,那本來就是他們的東西。”
“我也是這么想的。”慕行秋早就想交出血滴,是牙山道士遲遲不肯動手。
周契似乎還有話要說,看著桌上的卷軸,好一會才開口,“我把卷軸上的舊文破譯出來了,本來覺得你不應該看,直接帶回龐山交給左流英即可,現在看來我管得過寬了。”
望山禁秘科首座在卷軸上輕拂一下,轉身離去,眨眼消失在門口,慕行秋甚至沒機會開口詢問。
周契在卷軸上施放了禁制,臨走時卻又將它解除。
慕行秋盯著卷軸猶豫了許久,終于伸手將它展開。
異史君寫在上面的魔文盡數毀于洞,露出一層隱約的魔文,此時還在,仍然含糊不清,可是字列之間多了極小的文字,與魔文一一對應,這就是周契破譯的結果了。
慕行秋細細讀了一遍,發現這是幾種上古魔族的法術,怪不得周契不想讓他看,想必是害怕他經受不住誘惑,直到確信他的意志足夠堅定,才解除卷軸的禁制。
其實看了也無妨,魔族法術與道統法術有著根本性的區別,極難學會,而且這幾項法術都很怪,沒什么實際用途。
慕行秋看了一眼還在休眠的禿子,心想沒準可以讓他練一下,禿子對自己不能修行道術一直耿耿于懷,學幾項魔族法術算是安慰,就是不知道安全與否,這種事只能詢問左流英了。
慕行秋正準備休息,腦子里突然生出一個念頭,重新打開卷軸,反復閱讀其中一項法術,掩卷細思,恍然心驚。
夜過三更,窗外成千上萬飄浮的星云樹種更加明亮。
“只能是這樣。”慕行秋喃喃自語,相信他弄清了妖族的計劃,甚至猜出妖族在道統安插的內應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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