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末的龐山積雪消融大半,牧馬谷仍是一片青綠,絲毫未變。
幾十匹錦尾馬四散奔逃,長著普通尾巴的棗紅馬不明所以,也跟在一匹白色母馬后面寸步不離,往偏僻的地方跑去,很快它改變主意,沖母馬嘶叫,示意對方跟自己走。
兩匹馬一先一后跑向山谷入口,向牧馬少年求助。
小秋從池塘邊迎向棗紅馬,抱著它的脖子低聲安慰:“別怕,只是剪幾根毛而已,很快就能長回來,而且——你根本不用擔心啊,他們不要你的尾毛。”
棗紅馬用頭將小秋推向白色母馬,表示這才是它來求助的原因。
小秋圍著白馬轉了半圈,驚訝地笑了,“它懷小馬了,是你的?”
棗紅馬仰頭嘶鳴,在小秋的印象中,它至少二十歲了,算是十足的老馬,可是在龐山待了幾年,居然變得身強力壯,年輕了不少,似乎連個頭也高了幾寸。
兩名藍衣道士從遠處走來,母馬越發慌亂,轉身欲跑,小秋將它攔住,輕輕撫摸它的鬃毛,勸道:“很簡單的事,一會就能結束,不用害羞,所有的馬都要剪去尾毛,你們在這里白吃青草和豆子,也該付出點代價。”
道士走近,與小秋互行道統之禮,他們昨天就派人打過招呼,小秋已經知道兩人的任務,上前說:“兩位師兄,能將棗紅馬的尾馬也剪去嗎?讓它做個榜樣。”
兩名道士笑著答應。
棗紅馬很溫順,沒有做出半點反抗,兩名道士一人取出布袋,另一人雙手合圍,輕輕捋過馬尾,長毛紛紛落入布袋,最后只剩下一條細細的尾巴。
棗紅馬甩動尾巴,回頭看了一眼,驚愕地睜大眼睛。但是沒有發怒,而是轉向母馬,示意這不算什么。
白馬垂著頭悶悶不樂,它的尾毛色彩繽紛。與全身的白色形成鮮明對比,是它最得意最喜愛的地方,絕非棗紅馬的平凡尾巴所能比擬,可它沒有再跑,五年一次,每次終歸免不了這一劫。
剪畢白馬的尾毛,一名道士滿意地說:“第一次見錦尾馬這么老實,省下不少麻煩——咦?它這是懷孕了嗎?”
“是棗紅馬的。”小秋高興地說,為棗紅馬感到得意。
“錦尾馬懷上普通馬的后代,這種事可不多見。希望生下來的還是一匹錦尾馬。”
兩名道士將裝有棗紅馬尾毛的布袋留下,這東西他們留著沒用,然后向小秋告辭,騰空飛起,去找山谷里的其它錦尾馬。
棗紅馬很快適應了沒毛的尾巴。山谷里蚊蟲稀少,也不用時常奔跑躲避天敵,尾毛的作用其實沒有多少。
白馬卻高興不起來,無精打采地原地轉圈,偶爾仰頭悲鳴一聲,連鼻子低下的青草都不肯吃了。
棗紅馬在白馬身前身后奔跑,總不能哄它開心。只得又向小秋求助,伸頭在他身上蹭來蹭去。
小秋撓頭,錦尾馬的尾毛是制作法器的重要材料,非常珍貴,龐山養著它們的目的就在于此,他不可能也沒有資格阻止。更沒辦法替它們變出一條尾巴來。
“你可難住我了……”小秋腦子里靈光一閃,“跟我來,沒準真有辦法。”
兩匹馬跟著小秋一塊來到他的臥房,乖乖地等在外面,小秋進去沒一會。抱著一匹五彩斑斕的綢緞出來。
這是一個月前周平等人送來的,他們還記得小秋之前提出的要求,湊錢買回了五彩緞、千雪瓷和浮海凝脂,這些東西對小秋來說已經沒用,他也放棄了懲罰他們的想法,可周平還是將東西留下,用彼此了解的語氣說:“送給老娘啊,她肯定喜歡。”
小秋覺得沒必要再送老娘禮物,所以塞在藤箱里一直沒動,沒想到今天會派上用場。
他沒問過五彩緞的具體價值,只知道很貴,但他一點也不在意,隨手扯下一大塊,將整匹布料放在地上,走到白馬身后,將五彩緞在它光禿禿的尾巴上繞了幾圈,盡可能牢固地系住。
白馬甩起尾巴,五彩緞在陽光的照射下閃爍出絢麗的光芒,它一下子興奮起來,像小狗一樣追著尾巴繞了好幾圈。
棗紅馬立刻將自己厚實寬大的臀部湊到小秋面前,它也想要一條這樣的尾巴,甚至不滿地叫了兩聲,小秋若是早想到這個主意,它能更早地融入錦尾馬的圈子了。
兩匹馬互相比較各自的五彩緞尾,高高興興地離去,走出好遠還回身向小秋發出感謝的嘶鳴。
“總算有點用。”小秋將剩下的五彩緞收起來,正打算找個安靜的地方練功,遠處傳來禿子聲嘶力竭的聲音,“小秋哥,快來看,錦尾馬成禿尾馬啦!哈哈,它們才應該叫禿子。”
小秋站在門口,禿子的頭顱像一只沒有翅膀的怪鳥快速飛來。
禿子第二次被帶上老祖峰,三天之后回到小秋身邊,他對那晚的事情記憶極少,只是覺得好像吃過一頓美味佳肴,令他每每回味無窮,他不知道自己被煉成了法器,小秋也沒有說。
二月中旬,楊清音送給禿子一件有意思的禮物——洪爐科一位掌爐師親手制作的銅制箍盤,經由數位高等道士加持法術,成為一件會飛的法器,當然它仍然需要道士施法。
凝丹成功的小秋遵守之前向禿子許下的諾言,主動學習的第一道法術就是飛盤術,楊清音親自傳授,他花了三天才學會,一開始只能讓銅盤托著禿子飛出十余丈,高不過數尺,十幾天過去,禿子已經能在牧馬谷里飛行至少半個時辰,與錦尾馬互相追逐嬉鬧了。
“哈哈,太可笑了。”禿子飛到小秋面前,笑得過于猛烈,向后仰倒,翻了一圈,輕輕晃頭,問:“老娘他們怎么沒來?”
“小青桃今天要度劫,他們都留在村子里保護她。”
“哦。”禿子有點失望。“我這些天跟著你們存想,好像也有點感覺,雖說我沒有身子,可是七竅還在。泥丸宮也不缺,沒準也能開個竅、通個田什么的。”
“那你就努力吧。”小秋笑著說,禿子不可能修行,但是他喜歡跟大家做一樣的事情,小秋自然不會打擊他的熱情。
禿子只能再活一到十年,然后就會變成冷冰冰的頭顱法器,一想到這件事情,小秋心里就會生起一股怒意。
申準已經失去魔念與內丹,變成癡呆的普通人,小秋甚至無仇可報。在絕大多數人看來,申準付出的代價遠遠高于他造成的危害,畢竟一名星落道士的價值,是一顆頭顱和幾名普通弟子所無法比擬的。
小秋與禿子一塊存想,后者只是做個樣子。飄在小秋腦袋幾尺之外,高度相當,一會閉眼一會睜眼,偶爾會滿臉嚴肅地四處飛行,以防有東西靠近干擾。
山谷幽靜,那兩名道士剪完所有錦尾馬的尾毛,自顧離去。禿子飛來飛去,純粹是在玩一個人的游戲。
臨近午時,小秋正在屋子里做飯,禿子飛進來,“大事不好,禿尾馬不高興。找你打架來啦。”
小秋走到門口,不禁啞然失笑。
三十幾匹尾巴光禿禿的錦尾馬站在門前十幾步的地方,一律用臀部對著他,稍遠一些,棗紅馬和白馬正并肩走來走去。向同伴們炫耀閃閃發亮的假尾巴。
年紀最小的雜色馬駒跟小秋已經很熟了,它的尾毛還沒有長成,因此沒被剪掉,這時也步步后退,屁股對著小秋扭來扭去,轉頭發出討好的歡快叫聲,希望也能擁有一條新尾巴。
小秋整個中午都用來應對這些馬,五彩緞只有一匹,他得平均分配,保證每匹馬都能遮丑。禿子只會添亂,他更喜歡光禿禿的尾巴,所以飛到每匹馬的后面,試圖將小秋系上去的五彩緞咬下來。
他成功了幾次,小秋不得不做重復的工作,沒多久這個問題得以解決,黑色頭馬一蹄子將禿子踢出數十步,他急忙飛回屋子里,對著鏡子照來照去,生怕脖子下面的盤箍有一點損壞。
“應該讓老祖峰的道士做這件事。”小秋喃喃道。
道士們只在剪毛的時候才來一次,對錦尾馬過后的頹喪不怎么在意,小秋之前的牧馬人更愿意躲著它們,而不是主動幫忙,因此無數年來,這是錦尾馬第一次在剪毛之后沒有特別傷心,甚至還有點興奮。
在這股興奮的驅動下,馬群做出一件前所未有的舉動,當天傍晚,它們排著隊來到小秋門前,每匹馬的嘴里都咬著數根長長的尾毛,當作禮物獻給牧馬人。
小秋驚喜交加地收下禮物,“原來你們還會藏好東西,連老祖峰的道士都給瞞過了。”
棗紅馬和雜色馬駒無禮可送,分別在小秋身上多蹭了幾下。
一小捧五顏六色的長長尾毛,價值是一匹五彩緞的幾十倍,小秋握在手里,卻不知道做什么才好。
次日清晨,楊清音第一個來到牧馬谷,帶來消息說小青桃度劫成功。
楊清音來得早是有原因的,今天是三月初一,戒律科舉行消魔大會,致用所的兩名凝丹弟子都得參加。
小秋拿出那捧尾毛,向楊清音尋求意見,老娘聽完昨天的事情羨慕不已,“我也有一匹五彩緞啊,居然……你的運氣太好了。這些尾毛用處眾多,造個什么東西好呢?逍遙索,一定要做逍遙索,等你的內丹再強大一些,給它加持些法力,這條繩索就能隨心所欲地變長變短,被它捆住的妖魔甚至道士,休想掙脫。”
“好,就造逍遙索。”小秋有點擔心地問,“老祖峰不會將這些尾毛沒收吧?”
楊清音瞪起雙眼,“沒偷沒搶,錦尾馬送給你的,誰敢沒收?”然后她沖小秋略一揚頭,“喂,你做出決定沒有,到底要不要去念心科?提醒你,念心科在九大道統都沒有傳人,到時候你可是光桿一個。”
“弄清那東西的底細之后,我才會做出決定。”小秋說,今天他不只要參加消魔大會,還要前往禁秘科,接受左流英的親自檢查,因為今晚二更也是幼魔現身之時,可是自從申準將它提前招出之后,它已經連續幾個七天沒有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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