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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清音與她眼里的“姑姑”互視。
平時大大咧咧的老娘也有心細的一面,她是道門之女,深知凝丹之難與危險性,所以在山谷里繞了一圈又來查看小秋的情況,她看到了屋內那一點如豆的燈光,立刻知道那是強大的法器。
“別相信……”小秋咬牙說出三個字,卻不知道接下來該怎么說,他甚至無法確認眼前的一切是否幻象的一部分。
“你到底是誰?”楊清音醒悟得比小秋要快,“你的幻術很不錯嘛,我可沒聽說過龐山哪位道士擅長這種功夫。”
“那說明你知道得太少。”
兩人默默對視。假楊清音掌中的小油燈仍在燃燒,奇怪的是,它不像在發出光亮,倒像是吸收,桌面上原本有一只普通的油燈,此刻火苗無風自傾,正被一種漸漸增加的無形力量牽扯,光暈越來越接近于橢圓形。
楊清音突然出招。
小秋動彈不得,目光卻比任何時候都要銳利,因此有幸見到兩名道士之間的斗法。
楊清音左手的盜明珠光芒驟放,瞬間吞沒整個房間,小秋腦中的跳動感覺立刻停止,可眼前的光芒太強烈了,他不得不瞇起雙眼,只能隱隱約約看到兩個模糊不清的身影,其中一個肯定是楊清音,另一個看上去略微有點眼熟,但小秋敢肯定那不是楊寶貞。
小秋在養神峰上待了三年,熟悉楊都教平時和施法的形態,與眼前這人有著明顯區別。
數里之外,已經入睡的馬群被遠處奇異的光芒驚醒,錦尾馬天性喜歡追逐絢麗的色彩,齊齊嘶鳴,揚蹄跑向牧馬人的住處。
關神躍等人急忙沖上來阻擋。
“我覺得咱們攔不住。”望著疾馳而至的馬群,耳中傳來轟隆隆的蹄聲。周平聲音有點發顫。
“那也得攔啊。”小青桃準備了不少野花,可現在是半夜,它們的吸引力顯示不出來,“絕不能讓它們干擾小秋哥凝丹。”
“老娘跑哪去了?”辛幼陶剛跑過來,焦急地東張西望,“就憑咱們幾個,真是攔不住。奇怪,凝氣成丹會發光嗎?”
“我、我不太清楚。”發現大家的目光都瞧向自己,關神躍撓撓額頭,“我當時沒發光。可小秋哥練的是逆天之術,沒準……”
馬群跑過來了,一對一大家還有點自信,六名弟子對三十幾匹錦尾馬,他們只怕自己會被踩成肉泥,周平準備轉身避開,可唯一的女弟子小青桃沒動,他也不好意思過于膽小,只得臉色蒼白地留下。心想自己長得瘦小一點就好了。
出乎意料,相隔十余步的時候馬群突然止步,意興闌珊地停在那里搖晃艷麗的長尾。
六人回頭望去,原來小秋房間里的光芒消失了。大家都松了口氣,小青桃跑到馬群中間,用野花吸引頭馬,將它們引到望不見房屋的地方。
房內。小秋仍然坐在床上,腦子里的跳動只停頓了一小會,又變得猛烈起來。
楊清音倒在門口。枕著左臂,像是在熟睡,手里的盜明珠滾落一邊,黯淡無光。
“盜明珠是件難得的寶貝。”另一個人說,形象在小秋眼里越來越模糊,不像楊清音,也不像楊寶貞,聲音則在變來變去,仿佛很多人一個接一個地吐字,聽上去十分詭異。
“可惜她是吸氣三重境界,只能發揮盜明珠三四成效力。讓她也睡著吧,一覺醒來,她什么也不會記得。”
小秋剛才看到,此人只是伸手指了一下,修行已有小成的楊清音立刻倒下,毫無反抗之力,盜明珠放出的光芒漸漸全被那人掌中的油燈吸收,此刻,就連桌子那盞油燈的光亮也快消失了。
整個房間因此陷入黑暗,只有極微弱的燈光在閃爍,映照出后面高大的身影。
“讓事情簡單一點吧。”那人說道,聲音穩定為一個低沉的男聲,充滿令人難以抗拒的勸誘效果。
小秋必須分出一部分意志抵抗對方的幻術,他現在已經明白,假楊清音一現身就對他施展了法術,所以自己才會對“她”堅信不移,即使已經發現了油燈的問題,即使禿子用各種方式做出提醒,他心中的懷疑還是一閃而過。
小秋對幻術略有了解,知道那是與控心術類似的法術,只對境界相差巨大的敵人效果明顯,他之前很長時間內失去抵抗,楊清音一開始也受到影響,此人顯然是吞煙甚至更高境界的道士。
腦子里的跳動感越來越強,小秋已經顧不得了,他相信自己體內沒有魔種,那只不知是什么東西的幼魔別人不可見,而且今天也不是它現身的日子,因此他寧愿忍受牽魂之術,也不愿再被對方的幻術所蒙蔽。
“我要的是魔種,不是你。”那人繼續勸說,聲音越來越輕柔,誘惑力也越來越強,漸漸由男變女,小秋甚至聽出了芳芳的聲音,“交出魔種,你仍然是你,沒準還能修行,就算不能,你也可以做普通人。你本來就是普通人,何必忍受痛苦的命運呢?”
他說得有點道理,小秋心想,猛然警醒,他差點又被對方的幻術所迷惑,他得開口說話,他得主動展開進攻。
“我知道你是誰。”小秋說話很困難,每吐出一個字腦子里的跳動就會增強一點。
“哦?”那人的聲音又變得縹緲不清,“猜出來的,還是看出來的?”
“是你,當年化成申己的模樣,踩著楊寶貞的玉如意,到思過洞穴里看我,是你,讓我在那一個月里接連洞開七竅、豁通三田。”
“原來你是猜出來的。”那人笑了兩聲,“好吧,那的確是我。很不幸,你體內的魔種過于頑固,在那種情況下也不肯與你分離。還有孟元侯,區區一名餐霞道士,居然想到用夢境術保護你,若非如此——”那人嘆了口氣。“你根本不可能度劫,魔種或許也就出來了。讓我沒想到的是,這件事居然被五行科和禁秘科利用。”
小秋強迫自己也笑了兩聲,原來最先使計的既不是左流英,也不是宗師和五行科首座,而是另有其人,“然后你又在養神峰搞鬼,讓我被念心科傳承選中。”
那人搖搖頭,聲音變得嚴肅起來,“無知的少年。養神峰是祖師塔分身所化,我怎么可能在那里暗中施法而不被發現?念心科選中你與我無關,肯定是魔種在起作用,沒錯,念心科卑鄙無恥,根本不配位列道門十八科之一,她們肯定感受到了你體內的魔種,惺惺相惜……”
有些事情是此人也無法理解的,仰頭想了一會。自言自語:“為什么只有你,而不是野林鎮所有人都受到感召?因為只有你接觸到魔王之花嗎?只要分出你的魔種,一切就能真相大白。”
牽魂之術忽然加強,小秋子腦子快要爆裂了。他痛得想大聲吼出來,可還是強行忍住,盡量把注意力放在談話上:“看來你對魔種非常感興趣。”
“不是興趣,是憎恨。”那人糾正道。“魔是整個世界的敵人,短命的人類不會理解這一點,他們不停地出生、死去。在短短幾十年的壽命里,一多半時間不是幼稚就是昏瞆,根本無法看到最大的真相。”
“什么真相?”
“魔種正準備對這個世界發起反撲,過去的一千年里,魔種出現得越來越頻繁,北方的鎮魔鐘快要彈壓不住了。當然,對你們這樣的普通人來說,一千年長得不可思議,根本不需要擔心。只有道統才了解千年的短暫,再過一個千年,或許更短的時間,魔種就要重奪這個世界。所以,交出魔種吧,我要知道它是如何生出道根的,慕行秋,這是你能為整個世界所做的唯一貢獻,微不足道,但很必要。”
小秋的忍耐力接近極限,他覺得自己的腦袋已經爆裂,膨脹得比屋子還要大,可跳動感仍然不肯停止,一次比一次強烈,他想大叫,他想哀求,最后都忍住,只是呼吸越來越粗重。
只憑意志無法與法術對抗,小秋開始在心里默念咒語,他不知道那五個字有什么用,可這是他唯一的選擇,咒語曾經若干次在危急時刻救過他,希望這一次也會有奇效。
“你在……念咒語?”那人笑了,好像飽學之士看著后輩在賣弄文字,“難道你沒聽說過咒語不敵五行法術嗎?魂牽之術屬于五行之木,幻術屬于五行之水,你那幾個字沒有用,梅傳安應該教你更強大一些的咒語才行。”
他說得沒錯,咒語不能減輕頭痛,也不能看清那人的真面目,但小秋還是默默地念誦,一遍又一遍,驚濤駭浪之中,這是他僅有的依靠與希望。
“你喜歡與眾不同。”那人用另一只手做出種種道訣,掌心小油燈的紅光突然長高一寸,法力驟然增強,桌面上普通油燈的光暈傾斜得更加嚴重,漸漸地凝成一條淡黃色的光線,筆直地指向掌心油燈。
“這是你最后一次與眾不同了,慕行秋,野林鎮的牧馬人,你不該來到龐山,這里并非你的棲身之地,你跟沈昊都是如此。”
一縷淡藍色的煙霧從小秋腦子里飄出,幼魔終于被分離出來了。
那人明顯沒有看到異常,他在繼續勸導小秋放棄抵抗,“你們都是凡人,就該過凡人的生活,幸福地生,幸福地死,這是凡人的優勢,你們不用管千年之后的危機,只需過好這數十年。”
幼魔漸漸成型,歪著頭,眼睛沒有睜開,無力地飄浮在空中。
“有什么東西……出來了,我能感覺到……”那人興奮地轉動目光。
小秋心里咯噔一下,盯著那人,盡量不看幼魔的方向。
那人的目光移動得越來越快,“就在我的眼前……我知道,我早就知道,啊,你有一只會隱形的魔種……我成功了!你有魔種,沈昊肯定也有魔種,你們野林鎮的人都有魔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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