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場一邊倒的較量,人人都這樣以為,人人都猜錯了結局,就連一直念叨“小秋哥有辦法”的大良,也被眼前的場景驚得閉不上嘴,一開始甚至沒像往常那樣給小秋吶喊助威。
小秋知道自己只有一次機會,哪怕被田阡陌擊中一招,他也會就此慘敗,再無還手之力,唯一的機會就是牢牢控制住對方的命門,令其不能施法。
中丹田絳宮位于心房,四通八達,絕大部分法術都要從這里生發,即使是念心咒語,也得由此傳至手掌,它像是一座兵營,從下丹田招收士兵——內丹所蘊含的法力,從上丹田泥丸宮引來戰陣——各種各樣的法術,兩者結合形成強大的戰斗力。
小秋在一丈以外用咒語擊中田阡陌的絳宮,成功阻止他施法,之后小秋就沒有停止過,一招快似一招,咒語連續擊中目標,五拳之后,他已經在對手咫尺之內。
田阡陌完全被打暈了,五行科也有弟子對練,可比的都是誰施法更快、誰躲得更靈巧,相互間的距離通常會越來越遠,從來沒人像慕行秋這樣,動作迅捷,拼命往前沖,而且招招不離絳宮。
心口一陣陣的麻木,令田阡陌失去了章法,他對慕行秋所知極少,想不透一名尚未凝丹的弟子何以能夠隔空“施法”,于是只顧一遍遍地試圖釋放法術,居然忘了自己還能躲避。
圍觀者一開始以為五行科弟子臨危不亂另有妙招,當小秋一拳擊中田阡陌心口時,他們才明白事情不對勁兒。
“快躲啊!”關神躍氣急敗壞地大叫,咒語看不見摸不著,他跟絕大多數人一樣,完全不明白田阡陌站在原地不動是何用意。
“施法啊!”周平叫得更響,雙拳緊握舉在胸前,好像上場戰斗的是他。
田阡陌慌神了,一旦戰斗進程不在意料之內,他就將學到的技巧都忘在了腦后,反而跟普通人的一樣,抱頭摔倒躲避。
小秋一拳打了個空。
這是田阡陌反敗為勝的大好機會,雖然躲得很狼狽,只要一招木生之術擊中對手,他就能重新掌控局面,事后甚至不會有人記得他一開始的窘迫之態。
小秋心中一驚,抬腳猛踢,這一招只是本能反應,沒有附著念心咒語,即使面臨慘敗,他也不會放棄打擊敵人的一丁點可能。
這是他與田阡陌的最大區別。
田阡陌的修行進展不算很快,卻也一帆風順,跟大部分弟子一樣,他全力專注于存想,凝氣成丹之后,一接觸到法術就如癡如醉,越發相信煉體無用,因此,一旦施法遇阻,他一下子斗志全無。
大好的機會就這么被他浪費掉了。
關神躍看出一些門道,趴在地上沖著抱頭自保的田阡陌大叫:“混蛋,快出招,你能……”
就這么一句話的工夫,田阡陌已經由“能”變成“不能”了。
小秋騎在田阡陌身上,左手硬生生將他扳過來,右拳對準心口狠砸下去,每一拳都附著咒語的力量。第一拳過后小秋就覺得不對勁兒,他擊中的根本不是,而是的什么東西,像是厚實的松木,震得他指節生疼。
他不管,繼續掄拳狠打。
周平也趴下了,一手支地,一手捂著心口,小秋每打一拳,他的臉上就跟著扭曲一次,好像倒在地上挨打的是他,“田道友,挺住,挺住啊,你可是凝丹弟子,別給五行科丟人,別光挨打,還手啊。”
周平的伙伴們呆了呆,全都跑過來,十余人跪趴在地上,一個個臉紅脖子粗地為激勵田阡陌,這一仗的關系實在太大了,他們不敢想輸了會怎么樣,“還手啊,還手啊!”
大良沈休明一看這場面,扔下木碗,沖到場中,揮拳頭高喊,“揍他,小秋哥,使勁兒——狠狠地——揍他!”聲音比誰都要響亮。
“揍他,揍他!”圍觀的弟子里不只是誰起頭應喝,沒一會工夫,大家都跟著興奮地喊起來。
小秋下手毫不留情,可他一直打不破那層看不見的木質硬殼,自己的手指和關節已經打得鮮血淋漓,田阡陌卻像是毫無所知,只是抱著頭,努力想躲避雨點般的拳頭。
老娘從袖子里抓出一把花生,捏碎之后將花生仁高高扔起,張嘴去接,一粒不落,吃完之后總要叫聲“好”,只是目光不在任何人身上,沒人知道這聲好是叫給誰的。
戰斗僵持,老娘吃光了花生,走到院門口彎腰打量糾纏在一起的兩人,臉上神情先是迷惑,隨后哈哈大笑起來,“十大首座看見你們這樣打架,能氣死一半。田阡陌,你的新法術呢?連個影兒都沒有。慕行秋,你就認準絳宮了嗎?凝丹弟子的三處丹田都有法力護持,憑你現在的本事,累死也打不破缺口啊。”
楊清音捂著肚子狂笑不止。
小秋微微一愣,想起在養神峰聽過的功課:上中下三處丹田是修行者最為重要的所在,凝氣成丹之后,會自動產生護持之力,凡人之力無法擊破,只有更強大的法術才可以。
這種護持不算施法,所以念心咒語對它無效。
楊清音的提醒對田阡陌毫無影響,他根本沒聽進去,對小秋卻是醍醐灌頂,下一拳重重擊在田阡陌的下巴上。
鮮血噴射,小秋的拳頭更紅了。
田阡陌受了傷,卻終于能夠施法了,一枚尺余長的木刺從天而降,直射小秋后心!“小心后背!”大良驚叫。
“中!”周平等人雙手緊握雪團,興奮地喊出自己的期望。
“好!”林清音全無立場,拍手鼓掌,仿佛只想看一場血腥而精彩的搏斗,“木落之術,早用……”
田阡陌要是第一招就用“木落”,這場打斗早就結束了,這一招是從空中發出,防不勝防,田阡陌把它當成絕招,從未想到要用在一名致用所弟子身上。
噗,從天而降的木刺正中一條右臂!
所有的聲音都戛然而止,接著“啊——”一聲慘叫。
田阡陌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的右臂,嘴唇劇烈抖動。
小秋沒能一拳打暈田阡陌,但他從小打架無數,練習鍛骨拳之后反應更快,周圍聲音剛有不對,小秋就及時躲開,而且田阡陌的法術速度也遠遠比不上楊清音,小秋翻身的時候還順手拉了田阡陌一下,若非如此,這位五行科弟子就將被自己的木刺穿破胸膛。
田阡陌的右臂涌出大量的鮮血,他一臉猙獰地看著,突然間猛地跳起,一躍幾丈高。
現場的人都嚇了一跳,凝丹弟子發起怒來,除了不管閑事的楊清音,整個致用所可沒人能攔住,小秋抬頭仰望,全神戒備,只要對方的高度降落一點,他就跳上去繼續打,總之不能讓對方施法。
“哈!”周平興奮異常地指著小秋,預感到他就要倒霉了。
“啊,啊!”臂上的木刺已經消失,田阡陌不停慘叫,在空中平移數丈,落在了房頂上。
小秋的計劃被打破了,他也能跳上房頂,但是已經來不及阻止田阡陌施法。
接下來的事情卻出乎他和所有人的意料,田阡陌狠狠地瞧了小秋一眼,似乎要將火山般的怒火傾泄而出,可下一刻他竟然轉身逃跑,一步彈出幾丈遠,迫不及待地消失了。
田阡陌雖然年近二十,卻有近十年時間在養神峰和老祖峰度過,對于修道者來說,十年只是一瞬,他們的力量增加、內丹形成,唯獨心志沒有成熟,小秋只會一套梅心拳,在田阡陌眼里這卻是一個怪招迭出的可怕弟子。
楊清音撇撇嘴,“沒意思,挨打了居然不敢還手,五行科怎么盡出膽小鬼?”她重新打量小秋,“你倒是夠狠,一點不像修道者,誰把你教成這樣的?”
“孟元侯。”小秋盯著楊清音,對手跑了,他的斗志卻沒有消失,這時的他比任何時候都要沖動。
楊清音一怔,突然說:“總有那么一刻,這一刻早晚會到,你們會遇到意想不到的偷襲,到時候最厲害的法術也來不及救你,你必須依靠靈活的身體才能逃過一劫。”
這是孟元侯在鏡湖村館舍第一天上課時說過的話,楊清音幾乎一字不差的復述出來。
小秋驚訝萬分。
楊清音扔過來一只小布袋,“你的東西。”然后沖周平說:“一百兩銀子,待會給我。”說罷轉身回屋去了。
小秋打開布袋匆匆掃了一眼,匕首、金魄等物都在,他收起布袋,從地上抓起一把雪,擦掉手上的血跡。
大良聲音發顫,既有喜悅,也有驚慌,“你打傷老祖峰上的弟子了。”
小秋走向周平那一伙人,十幾個人縮在一起,垂手站立,等了一會兒不見小秋發話,都疑惑地抬起頭來。
“跑。”小秋吐出一個字。
他們愣了,不明所以,其中一人突然明白了“跑”的意思,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向村外躥去,其他人也醒悟了,分成兩伙,各朝村內、村外狂奔。
“小秋哥……”大良一臉迷茫。
小秋等了一會,身形一動就是二三丈,幾個起落就趕上跑往村內的人,一人一拳打倒在地,隨后轉身追向村外,速度更快,將其他幾人也都打倒。
小秋回到原處,有一個人沒跑。
大師兄關神躍站在那里,臉上悶悶不樂,卻沒有多少驚慌,他看了一圈圍觀的弟子,又看向小秋,“從今天開始,你是大師兄。”
說罷,他重重地將自己摔在地上,擺出任打任踹的架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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