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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江下游兩岸都在拼經濟,全在搞建設,黃沙、石子等建材供不應求。
說出去有些諷刺,上午打聽了下,正在開發區修建道路的幾個施工單位,這段時間購買的都是江上那幫人采的沙,連江海河港池工程用的黃沙都是就近跟江上的那幫人買的。
韓向檸經歷過第一次“捕鰻大戰”,很清楚學弟是鐵了心要收拾那些采沙的,接下來要打響“采沙大戰”。
有沒有相關的法律法規不重要,真要是等上級出臺法律法規黃花菜都涼了。總之,有條件要打擊,沒條件也要創造條件打擊,這是沿江派出所的傳統。
她拉開椅子坐到學弟對面,說道:“我剛打電話問過對岸的三個新鄰居,也打電話問過震江港監局的朋友,他們一樣遇到了這個情況,并且也知道這么無序瘋狂開采的危害性,但他們拿那些采沙的沒什么好辦法,唯一能做的就是驅趕,同時向上級和地方政府反映。”
“驅趕有什么用,趕到其它地方那些家伙就不采了?”
韓渝揉了揉太陽穴,追問道:“至于向地方政府和上級反映,那要等到什么時候?”
韓向檸無奈地說:“人家又沒有做公安的愛人,除了驅趕還能做什么?震江那邊的朋友甚至都不敢輕易驅趕,那些采沙的混蛋跟黑社會似的,揚言誰要是跟他們作對他們就要收拾誰。”
去年剛搞過全國嚴打,那些混蛋居然不長記性,看樣子要再來一次水上嚴打。
韓渝放下胳膊,緊攥著拳頭道:“我等會兒讓馬金濤他們回去休息,我們今天要早點回白龍港。”
“做什么?”
“讓馬哥他們把家里的事安排下,我們也回去跟爸媽說一聲。從明天開始,我們就集中力量清理在陵海水域采沙的船只和人員,要做好打持久戰的心理準備,不把他們清理干凈絕不收兵!”
就知道他要跟那些采沙的開戰。
韓向檸滴咕道:“我不想回去。”
“不想回去?”
“你爸你哥和季小軍正等著我點頭呢,這日子又不是過不下去。尤其你哥和季小軍,批發生意做挺好的,干嘛非要跟你爸湊熱鬧,要換船還打算上船。”
這確實是一件讓人無比頭疼的事。
老爸見人家的船越換越大,自己的船太小,跑運輸沒什么競爭力,還是沒忍住想換條大船。
大哥和季小軍因為打長牌被三興派出所抓,這段時間總被嫂子她們埋怨,兩個人一氣之下想干回老本行,不但支持老爸換船,甚至打算入股。
這船要么不換,要換就換一千噸的,航運公司的好多老鄰居都合伙換了。
造一條一千噸的鐵船少說也要兩百多萬,老爸手里只有十幾萬,舊船太小現在又賣不上價,大哥和季小軍加起來手里也只有十幾萬。
他們要換船,個個都知道你有幾萬塊錢存款。
他們雖然沒跟你借,但你要是不借他們會去跟別人借,人家知道了肯定會罵的。就算把這些年辛辛苦苦攢下的五萬多借給他們一樣不夠,還是要跟銀行貸款。
大家去快可以試試吧。
借錢,換船。
再借錢,再換船。
這么搞,什么時候是個頭!
老媽不想再過每天眼一睜就要考慮還貸款的日子,堅決反對換船。
姐姐姐夫一樣被老爸給搞怕了,同樣不支持換船。
韓渝自己的態度也很明確,少賺點就少賺點,沒必要冒那么大風險,要跟銀行借近兩百萬,想想就怕人。手里有十幾萬干什么不好,再湊點錢都能去東海買套商品房了,還能辦藍印戶口……
可老爸不聽這些。
你只要開口勸他,他就會用那兩套耳朵都聽出老繭的說辭回你。
先說什么韓家是船民,船是船民的立身之本,什么都可以沒有,唯獨不能沒船。你們姐弟三個都是我跑船賺錢養活大的,不能有了點出息就忘本!
然后說人家怎么怎么換船的,人家都貸款了,我們為什么不能貸,江上跑的個體船有幾個沒貸款?
大哥估計是被嫂子管怕了,想回船上過自由自在的日子,季小軍的情況跟大哥差不多。
總而言之,現在分成了兩派,到底換還是不換,僵持不下。
但跟別人家不一樣的是,家里有學姐這個港監,在換不換船這件事上,學姐不但有發言權,甚至有一票否決權!
想到老爸和大哥不敢不聽學姐的,韓渝笑道:“點什么頭,不同意就是不同意,這有什么好為難的。”
韓向檸苦著臉道:“你說的倒輕巧。”
“本來就是一件很簡單的事,你只要不同意,我爸就不敢折騰。再說我、我媽和姐姐姐夫都支持你。”
“可這么一來就會得罪你爸和你哥。”
“又不是外人,有沒有得不得罪的。”
“就是因為一家人才能不能得罪,換作外人我至于這么為難么。”
“檸檸,你要想好了,真要是讓他們換船,我們就要捧錢!”
“你以為我愿意借錢給他們,省吃儉用才存了點錢,而且存的是定期,現在取出來只能按活期算。”
“你是說讓他們換!”
“你爸想換船都想出魔怔了,你師娘說他蹲在江邊看人家的大船一看就是半天。如果不讓他換,他嘴上肯定不會說什么,但心里指不定怎么埋怨我呢。”
領導不好當,這個家一樣不好當。
韓渝能理解學姐的難處,沉吟道:“你就說媽不讓你同意的。”
韓向檸瞪了他一眼:“往你媽身上推,開什么玩笑!”
“不行?”
“肯定不行,你爸那臭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要是往你媽身上推,他肯定會跟你媽吵架。”
“這么說不讓他換船,這個家以后會雞犬不寧。”
“這用得著問嗎?你是他兒子,你心里應該清楚。”
“有好日子不過,非要折騰,害我們都要跟著擔驚受怕,我怎么就攤上這么不讓人省心的爸呢。”
老爸以前是做過船民大隊支書和機帆船隊長的人,以前真是說一不二,這幾年天天在船上用高頻跟人家對罵,脾氣不但不轉好反而見漲。韓渝越想越頭疼,看著江面唉聲嘆氣。
韓向檸噗嗤笑道:“是啊,我怎么就攤上這么個讓人不省心的公公呢。”
韓渝被逗樂了,笑道:“要不我們假離婚,涵涵歸我,存款歸你。這樣就不用借錢給他換船,他將來要是賠了,我們也沒什么損失。”
“假離婚,虧你想得出!”
“那怎么辦,你要是同意他換船,你就要借錢給他。”
“老錢也支持他換船,你師娘說老錢昨天把存折都翻出來了,打算借錢給他換。我們要是不借,人家會罵的。”
“老錢湊什么熱鬧,這又不關他的事!”
“他跟你爸處的好,你爸遇到難處他當然會幫。他有退休工資,平時沒什么花錢的地方,小魚、玉珍還三天兩頭給他匯錢。”
韓向檸輕嘆口氣,接著道:“我打電話問過嫂子,嫂子雖然舍不得你哥去跑船,可她又擔心你哥和季小軍會跟市場里的那些老板學壞。上次來白龍港時說不支持,其實她是支持的。”
“嫂子擔心我哥學壞?”韓渝一臉驚愕。
韓向檸突然發現學弟跟小魚一樣有那么點沒心沒肺,至少對家人不是很關心,只能耐心地解釋道:“市場里的生意不是很忙,你哥和季小軍每天幫著送完貨就游手好閑,無所事事。”
“這些我真不知道,我一直以為他很忙呢,”
“你知道什么呀?”
韓向檸反問了一句,接著道:“男人有錢就變壞,這話是有一定道理的。市場里的那些老板口袋里都有點錢,有些不學好的老板整天吃喝嫖賭,你哥總跟那些人混在一起,你說能有個好?”
論賭博、嫖娼等治安桉件,三興派出所查處的比城南派出所都要多。
韓渝反應過來,苦笑道:“如果這么說的話,讓我哥和季小軍回來跑船倒不是壞事。”
“所以只能支持你爸換船。”
“那借不借錢給他換?”
“這不是廢話么。”
“好吧,反正你當家,錢也全在你那兒,借不借你說了算。”
“沒擔當!”
“誰沒擔當?”
“好了好了,不說這些了。”
管教了他這么多年,已經把他管成了這樣,現在說什么都晚了,韓向檸暗暗發笑。
她起身走到門邊,想想又回頭道:“三兒,有兩件差點忘了告訴你,我們局里上午剛接到通知,說下個月交通部要組織專家對長江干線江城至瀏河口的濱瀏vts系統進行了竣工驗收。”
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投資巨大的vts系統同樣如此。
從江城至瀏河口這三百六十四公里長江下游干線,這些年一共建了十二個雷達監控站、兩個中繼站。
每個監控站監控半徑十海里,可以同時跟蹤、視頻錄像和數據處理,能對對江城至瀏河口江面的船舶實行有效的雷達交通管制,濱江港監局的vts系統就是這個大系統的一部分。
韓渝正想著濱江港監局能在人家前面建成vts系統,學姐也做出了巨大貢獻,韓向檸接著道:“再就是你一直念叨的分段引航很快就能實現,上級要在瀏河成立長江引航中心,下設漢武、久九、無湖、江城、震江、江音、章家港、熟州、大倉和我們濱江十個引航站。
以后引水業務全要歸口到長江引航中心,再有外輪來濱江或江城、漢武,都要由引航中心安排引水員跟火車司機似的各負責一段。這是一件大事,引航中心成立時上級肯定會來。”
長江中下游干線那么長,經驗再豐富的引航員也不可能熟悉全線的航道、水情,分段引航最科學,能最大程度上保證航行安全。
但韓渝很清楚學姐說的不只是這兩件事,嘿嘿笑道:“等交通部的專家組來驗收vts系統,等上級來瀏河給引航中心掛牌,我們可以找個機會向交通部的專家和長江航務局領導反應反應江上采砂的情況。”
韓向檸點點頭,又搖搖頭:“不是我們反映,而是你反映。”
“什么意思?”
“拜托,我在長航系統只是個小蝦米,如果就這么跑過去找交通部的專家和航務局的領導匯報,那意味著要越多少級!真要是這么干,領導同事會怎么看我?”
“我一樣是個小蝦米。”
“但你不是我們系統的人,你不管說什么都沒事。”
學姐是馬上要做港監處長的人,無論說什么話、辦什么事確實需要注意影響。
韓渝嘿嘿一笑,起身道:“明白。”
韓向檸笑看著他問:“明白什么?”
韓渝不假思索地說:“有沒有機會向上級反映情況是一回事,能不能引起上級重視則是另一回事。我要抓緊時間聯系水利、漁政、環保方面的專家,也要向法律專家請教,必須在上級來之前搞出一份過硬的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