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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泰家人們的來訪,加上自家小舅子們的事情,倒是讓李泰的思緒暫時從軍政國務上面抽出來,趁著新年的閑暇時節關注一下身邊的人情世故。
給大舅子獨孤羅說親的事情進行的還算順利,李泰登門造訪時受到了元孝友一家熱情的歡迎,甚至李泰都還沒有做出暗示,元孝友已經先一步進行了隱晦表態。
這樣的情況倒也算是正常,如今他們一家人被太多人盯著,有什么言行舉動都會引起諸多猜測聯想。他娘子之前時常訪問諸家適齡女子,自然也就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
如今的獨孤家雖然獨孤信不在了,但給兒女們留下的人脈遺澤卻仍非常可觀,尤其是還有李泰與其娘子這一層的關系,而且獨孤羅還是李泰親自指定的獨孤信嗣子。能夠將自家女兒嫁入獨孤家做一個當家大婦,相信關中時流諸家都不會拒絕。
既是你情我愿,事情進展就順利了,在李泰走訪過元孝友家之后,作為獨孤羅繼母的崔氏又與元家人見面商量、正式訂立了婚約,然后便開始進行婚禮的各項流程。
這些瑣事自然不需要李泰再作過問,接下來他又將幾個小舅子召入學館中來各自交流觀察一番。
老實說,獨孤羅因為自小便被東魏幽禁的緣故,本身才學武藝都有些乏善可陳,畢竟幾乎都沒有接受過什么成體系的教育,唯一讓人比較滿意的,就是性格比較溫順安分,這大概也跟常年的圈禁生活有關,自小便養成了謹小慎微、不敢惹事的性子。
李泰所欣賞的也正是獨孤羅的這種性格,正如他之前對宇文泰兒子們所言,出生在這樣的家庭里,才能高低其實并不是最重要的,畢竟資本的積累、地位的提升,都由他們的父輩完成了。對于他們這些勛貴二代們而言,安分守己遠比雄才大略要更重要。
李泰也不是看不起這些勛貴二代,但事實就是絕大多數情況下教育取代不了經歷,這些人由于本身家庭出身的緣故,天然就欠缺一個向下感知的能力。
有的人能夠通過自身的性格、經歷與學習重新獲得這種能力,但也有相當一部分就難免眼高手低,讓他太平年景混日子也就罷了,真要在什么關鍵的歷史潮流中擔當什么重要的角色,往往都會表現的非常可笑。在這一點上,蕭菩薩的兒孫們算是一群鮮活生動的教材。
一個團體當中,有的位置是用來做事,有的則是用來享福。想要讓所有人都精明能干是不可能的,因為所有人都太干練,反而會加劇內耗問題。
這些勛貴二代們憑著父祖蔭澤就能獲得不錯的待遇,這同樣也有千金市馬的模范作用,既安撫了團隊內部的人情形勢,同時也加重了功績資歷的含金量。你們這些做實事的人也不必太過心態失衡,你們的努力不只能帶來自身權位的提升,未來你們的兒孫也能享有同樣的待遇!
所以這些人生來就是一個擺件,擺好自己的心態要遠比思維過度活躍重要得多。如果真的有能力,那其本身所擁有的政治資源足以讓其擁有足夠的展示機會。
如果本身就是一個平庸之輩,那就安安分分當個米蟲,怕的就是人廢心活,在自己的賽道里混不出個明堂出來又想要存在感,跑去普通人的賽道張嘴胡咧咧,吹噓祖輩的努力。
這樣的敗興玩意兒,哪怕是達不到什么禍國殃民的程度,那也是破壞穩定的混賬東西。任何一個節點出現這種東西,都會以這個節點為中心破壞組織的穩定性,這種廢物都能混到這種位置,我究竟是在給一個什么垃圾團體效力?
當然這都算是比較極端、比較惡劣的情況,李泰當然還是希望這些勛貴二代們都能德才兼備,但如果二者只能取一,做一個安分守己的米蟲就挺好。
獨孤羅也并不是一無可取,他只是沒有接受過系統性的教育,學識和武藝上有所欠缺,但是識文斷字與基本的人事邏輯還是沒問題的。
李泰在與之交流的時候,便發現獨孤羅對于《中興永式》以及同治以來朝廷所頒行的各種書令格式都比較了解,可見對于國家大事和時政訊息都比較感興趣。
在古代做官,說難也難、說簡單也簡單,對普通人來說,最大的問題莫過于身份的鴻溝所帶來的上升渠道的堵塞和信息的隔絕。
當這兩者都不成問題,那么只需要進行一定文牘處理、章程格式的培訓,就可以擔任許多的職位,即便是仍不足以主政一方,但聽命而行、上傳下達則就沒有太大的問題。
政權組織的一大意義就是將事情流程規范化的加以處理,越是穩定的政權,越能容得下更多的平庸之輩。倒不是說不穩定的政權就沒有平庸之輩,不夠穩定的話,還沒試出來平庸不平庸,字頭就特么直接倒號了。
在跟獨孤羅交流一番之后,李泰便安排他先往同州的選人院去待上一段時間,進行一下相關的進修。反正長安這里婚禮流程也并不需要他事事親為,在同州先培訓上幾個月,正式任命的時候再安排幾個周全穩妥的屬員,便可以應付起一府事務。
除了獨孤羅之外,其他幾個小舅子李泰就比較熟了。諸如獨孤善年紀還不大的時候便被他老子送到龍原學館來接受啟蒙教育,跟崔弘度等人都是同學。
如今崔弘度等早就已經入選三衛,并且去年戰事還從頭到尾的拱從李泰參戰,一系列戰事進行下來無功也有勞,歸國后各自也都有受賞。
之前李泰還在上陽宮忙于人事安排,三衛子弟解散放假,便不乏人趕到長安來訪問獨孤善等人,聽到這些人繪聲繪色的講起出征的經歷,更讓獨孤善心內艷羨不已。
“姊夫,阿姊說并不急于給我安排職事,姊夫千萬不要聽!我已經因事荒廢數年光陰,少壯正好、能有幾年?過往我那些同窗朋友都已經先行一步,我如果還繼續閑養下去,來年更加沒有面目去見他們!我知姊夫取士嚴明,我也無懼從低做起,只要姊夫肯安排!”
獨孤善好不容易等到姊夫結束了跟他兄長的談話,當即便忍不住擠到前邊來,一臉殷切的望著李泰說道。
“不懼從低坐起?有這樣的認知那可真是難得,安排你去馬營你也肯去?”
李泰聽到這小子如此表態,便又微笑說道。
“馬營?這、這……難道要我做馬夫?”
獨孤善剛才還一臉信誓旦旦,聽到這里后頓時便面露難色,片刻后才又咬牙點頭道:“我知姊夫是在考驗我,我也無懼考驗!馬營我自去得,只是姊夫要我待上多久?我雖然不懼任艱,但如果因我而讓物情非議姊夫苛責親戚,我實在不知該要如何自處。”
聽到這家伙耍滑頭的回答,李泰微微一笑,旋即便又說道:“任事馬營,李雅經驗不淺,你去尋他討教,他自然教你做事的訣竅。”
獨孤善聞言后臉色卻是一沉,旋即便搖頭恨聲道:“我不與高平李氏相親!殺父之仇,豈能忘懷!”
李泰聽到這話后又是一嘆,獨孤善因為其父為李植所害事而遷怒李雅,并不能說沒有道理。但話又說回來,當時李穆擔任雍州長史而留守長安,也是報信并安排人員護送一程,長安的獨孤信家人們才得以逃往漢中、免于劫難。隨著元兇伏誅、時過境遷,當時恩仇也已經成了一筆糊涂賬,只看當事人各自是何感想。
聽到獨孤善仍然抵觸與高平李家交往,李泰也就不再多說什么放下仇恨之類的話語,只是注意以后不要讓他們之間有什么公私事情的直接接觸就是了。
給這小年輕們安排職事,對李泰而言自然不是什么難事。隨著人日結束,朝廷諸司又恢復辦公,李泰便給諸小舅子和宇文泰的兒子們安排了不同的職位。
小舅子們還可以隨意一些,宇文泰的兒子們則還要顧及到政治上的影響,畢竟大家都在看著。這件事倒也有一個參考的對象,那就是當年賀拔岳的兒子們作何安置。
不過細微處又有所差別,因為宇文泰沒有嫡子了,嗣子宇文普則早在宇文泰哀榮追封的時候便加驃騎開府、侍中等一系列的官職安排,如今要作安排的則主要是幾名庶子。
人日之后,李泰便奏報朝廷追述宇文泰功勛,給其嗣子宇文普直接加授大將軍,其余諸子俱加驃騎開府,其中第四子宇文邕加散騎常侍、光祿少卿,五子宇文憲則授勛衛大都督,六子宇文直則授太傅于謹府司馬,其余諸子仍然年幼,皆加通直散騎常侍,仍入太學受業。
隨著宇文泰諸子皆加封授之后,事情也算是告一段落。李泰難得的清閑幾日,隨著假期結束,又變得忙碌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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