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4不可輕去1174不可輕去
當北齊國中還在因為派遣質子的問題而引起諸多人事糾紛的時候,弘農城這里談判仍在繼續進行著。
李泰自知當下北齊國中的情勢如何,一眾河北世族在其政權內部所擁有的話語權極少,但在民間的影響力和號召力則還比較可觀。
李泰安排盧叔虎等人給這些齊使們灌輸各種認知,固然是難以憑此左右北齊政權內部的決定,但卻能夠增強這些人對西魏的敬畏和認同,和談的意愿更加強烈。
而齊主高演也不能完全無視這些人的訴求,只要這些人仍然堅持繼續談判,高演也不敢隨意中斷,如此一來李泰就能夠放心的獅子大開口而不用擔心會談崩。
之前讓北齊自棄尊號的要求雖然沒有堅持下去,但是也將他們的底線給壓的極低,后續再有什么過分的要求,想必齊人也不會聽到后便立即炸毛,而是會選擇考慮權衡一番,畢竟再過分的要求他們也聽過了。
索要質子雖然也很重要,但主要還是為了營造儀式感,實際的意義并不算太大。至于之前高湛用作威脅齊主高演的西魏要扶立質子為傀儡,則就純粹屬于想多了。
如今西魏的態度是連北齊這個政權的法理性都不承認,怎么可能還會用高家人去建立傀儡政權以分裂北齊?
而且真要走這一步的話,那就類似于歷史上的北周之于南朝,要做好長期并存對峙的準備。可是看如今北齊內部的情況,怕是不怎么需要再作什么長期對抗的準備了。
李泰真正在意的,還是土地、人口等等現實的問題,希望盡可能多的從北齊手中獲取這些資源。
之前大軍還在烏蘇城時,北齊段韶與西魏進行談判的時候,李泰便提出了一系列的人地要求。但在當時這些條件因為太過苛刻,段韶也根本就沒有資格答應,因此說過也就算了,雙方彼此都沒有再繼續深談下去。
可是如今情況又有不同,當李泰再將之前的要求重新提出來的時候,齊使們便不敢再將之當作開玩笑,需要嚴肅的對待、慎重的考量。
這一次李泰所提出的要求當中,最為重要的同樣是河洛與淮南一些城邑的歸屬,尤其是河洛地區。
眼下除了河陽與金墉等寥寥幾處地點之外,河洛地區其他的區域基本上都已經被西魏所占據,西魏的勢力已經覆及整個河洛,一直抵達司馬消難所投獻的虎牢城,包括河南一些州郡。
所以眼下李泰基本上已經將河洛地區視為禁臠,準備將河洛全都吞下來,不再保留北齊的人馬勢力。在這樣的情勢下,他提出要北齊割讓金墉、河陽這些還沒有攻占下來的地點給西魏,也算是比較合理的要求。
至于真正漫天要價的部分,則就是黃河北岸的懷州、河南的襄州、潁州、豫州等地,如果北齊全都答應下來的話,基本上西魏在河南地區就恢復了當年侯景作亂時攜河南之地來投時的勢力范圍。
雖然李泰也清楚想要讓北齊答應這一條件估計是有點困難,但還是鄭重其事的提了出來,畢竟試一試又不花錢,萬一北齊答應了呢。
淮南方面眼下雖然并不屬于西魏的核心利益所在,但李泰還是重點要求北齊交出如今所占領的一些城邑,尤其是廣陵這一座江北重鎮。
拿到了這些地方之后,一方面西魏可以借此進一步加強對于南陳的影響與封鎖,一方面又能避免北齊與南陳直接產生交流聯系,以免他們背著自己搞合作、要一起對抗如今已經一躍成為后三國第一強國的西魏。
在預防背刺這一方面,李泰向來都是警惕拉滿,不給敵人或者盟友任何的機會。只要能夠想到、能夠做到的防備,他也向來都不會嫌麻煩,盡量都要準備一下。
也幸虧李泰之前善解人意的將更加苛刻的要求先提了出來,否則要讓齊使們上來便面對這一系列的條件,怕是得立即翻臉、不再進行和談。
可是現在,起碼在表面上西魏是做出了巨大的忍耐與讓步,都沒有再要求齊主自棄尊號,退而求其次的提出這些要求,如果齊使再瞪眼叫苦、連聲拒絕,那么談和的誠意實在不算大。
但盡管齊使們很有誠意,希望雙方能夠止戈修好,可這些要求他們也實在難以全都答應下來,甚至打個對折都有點勉強,也不敢直接向國中進行匯報,擔心皇帝惱怒之下直接叫停談判。
于是就這么一邊嘗試讓西魏降低一下條件,一邊拖著,準備等到國中所派遣的質子抵達之后再向國中進行匯報。畢竟投入的成本越多,就越不好半途而廢。質子都派來了再叫停和談,不免就會增添更多的顧慮。
在使團眾人這種欺上瞞下的心理之下,護送質子的北齊隊伍也來到了弘農城中。當得知北齊方面所派來的質子乃是高澄之子高孝琬,李泰也不由得暗嘆高家人真是現實啊,人走茶涼的精神真是發揮到極致。
原本他覺得北齊方面最有可能送來的會是高濟這個大媽寶,這小子乃是高歡最小的嫡子,對北齊政權與時局幾乎沒有什么影響,而且似乎也并沒有什么出眾的才能,排隊等了半輩子,好不容易輪到自己的時候,結果卻被不講武德的侄子給砍了,給高家的笑話集又添了一則。
但卻沒想到齊主高演也是不要臉,沒把弟弟派來,卻把長兄唯一的嫡子給送出了國,這做法也實在是有點涼薄了。
高澄對北齊的貢獻絕不算小,而且向來心高氣傲,假使泉下有知自己的兒子遭到如此對待,不知又會作何感想,別說毆打三拳了,哪怕把這弟弟捶成魚丸想必也不解恨。所以說亂世之中,功業高低暫且不說,最重要的還是得先保住小命!
拋開這些心中的感慨不說,當北齊質子來到弘農的時候,李泰也第一時間召見。
他心里也多多少少有點好奇,想要看一看高澄的兒子從而想象一下其人風采如何,其人儀容不俗乃是史書有載,兒子高長恭更是聞名后世的美男子,這個嫡子想必也不算差。
不過當他見到高孝琬的時候,心里卻多多少少有些失望。這小子長得倒也不丑,體格比較壯碩,勉強算是中人之姿,實在還用不上英俊來形容。看來真的是龍生九子各不相同,這高孝琬恰好避開了父親優勢的外貌基因的遺傳。
雖然樣貌不算出眾,但這高孝琬氣度還是不俗,盡管是來到西魏做人質,但卻并沒有因此而戰戰兢兢、憂戚于形,入拜對答都算是從容得體,可見家教還是不錯的。
“高郎既已至此,便安心居住下來。起居生活有何不適,皆可訴于府員。若和談事宜進行順利,則兩邊士民俱需仰你此番出使之功。”
李泰雖然沒有見過高澄,但是對其印象還不錯,起碼當年他率軍偷襲晉陽而聲聞敵國的時候,高澄并沒有對其家人痛下殺手而作報復,這才讓李泰有了機會籌謀布置、將家人接到關中來。所以對于高澄的兒子,他也樂得給予一些力所能及的關照。
“多謝大王垂顧關照,某今至此,拱從王命,也盼望兩國能夠止戈修好、邊睦祥和。”
高孝琬聽到這話后,便也連忙欠身說道。之前國中一番遭遇,大大的打消了他心中年少氣盛的傲氣,過往所引以為傲的身世血脈在別人眼中分文不值,叔父們謀算起他這后輩時更是不留情面。反倒是在見到唐王之后,那雍容俊雅的氣質與和藹大度的談吐,讓他倍感凄苦的心情略得慰藉。
高孝琬這個人質直接被安排住在了城主府中,至于其他陪同的人員則又被引到使團居住的別館中匯合。
“請問大王與諸公,當下和談事宜進行到了哪一步?時令即將入秋,國中災情嚴峻,北邊又有胡夷寇擾,此間兵事越早平息越好啊!”
陸杳負責護送質子來到弘農,見到趙郡王等一干使者,便連忙開口發問道。之前為了與西魏進行大戰,國中從北山長城與幽州等地抽調了眾多的卒員,邊防力量銳減,入秋后草原東胡部落往往又會入寇滋擾,晉陽方面為此也是憂慮不已。
使團中的陸彥師乃是陸杳的弟弟,他們一家乃是鮮卑步六孤氏,也都是皇帝高演的心腹,聞言后陸彥師便嘆息道:“魏人知我內外疾困、求和心切,所以一些條件都是極盡苛刻,不肯松口,至今都乏甚進展。”
說話間,他便將西魏在領土方面的訴求又都講述一邊,而陸杳在聽完之后,臉色登時一變,不無狐疑道:“這些情況,之前往來的書信中怎么不見提及?魏人胃口竟然這樣大,意欲鯨吞我國,若早知此,又何必再繼續談下去!”
他乍聞這些具體的條件,一時間也都有些驚呆了,沒想到魏人的胃口當真如此大,所提出的領土要求甚至超過了連場大戰下來北齊所失去的土地!
但使團眾人要比他多受了許多心理上的灌輸與影響,聽到陸杳這么說,趙郡王高睿都忍不住皺眉沉聲道:“此言決不可輕易說與外人知曉!我若停止和談,正中魏人下懷。
近日來我見有魏人師旅運載糧草頻頻西去,必是增援前線,更圖大進。作此諸類苛刻要求,是要使我知難而退,但若使團退走,再想重新開始對話和談可就難了,魏人洞悉我河北虛實之后,未必還會輕易讓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