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業

1153 老嫗亂國

1153老嫗亂國

“姑母要親去遼陽?”

婁仲達聽到這話后不免一驚,忙不迭勸告道:“眼下常山王大軍已經將遼陽牢牢圍困起來,至尊也難能逃出,局面已經是大好,姑母你又何必勞頓前往?況且遼陽局面未定,或許還要內外交戰,姑母此時前往,實在是太危險了,休聽趙彥深邪言!”

皇太后聞言后卻是搖頭說道:“你觀事還是太淺,只見到局面大好,卻見不到內藏的兇險。自古以來,以下犯上便是艱難大計。我兒今番舉事,縱然事前遭受萬般刁難威逼,但人所見到的只是他狼子野心、不安于下,成或不成,聲譽都會大遭詬病。一旦事遇挫折,更有可能會令形勢頃刻逆轉。

我若前往,事則不同。既可以當時臨陣以壯我兒聲勢,又能夠指斥皇帝何以難容老母少弟、滅絕人倫!因我在場,誰敢貪功求斗便是毀壞人倫大義、挑撥手足相殘的敗類!皇帝疾病危重,未必能指斥長久,勿使其終了還要我兒背負叛國逆君殺兄的惡名。”

“姑母設想周全,但是我總覺得還是過于冒險了一些,還請姑母再作三思。”

婁仲達聽完這話后,又開口勸告一句。

婁昭君則搖搖頭說道:“我意已決,不必再作閑思。你等快快集結部伍,與我一同奔赴遼陽!”

之前不知道應該怎么辦的時候,婁昭君還有一些猶豫不決,但今既然已經做出了決定,那自然就是要立即行動起來,以期盡快趕到遼陽去幫上兒子。

婁仲達聞言后便也只能點頭應是,然后便又告退外出準備相關的人事。

房間中,一直垂首站在一邊的高濟這會兒忍不住開口悶聲說道:“阿母實在是太偏愛六兄了,之前趙仆射進言獻計,阿母卻不肯往遼陽去。今見事情有利六兄,便又要即刻前往。這樣的親疏有別,實在是讓人難受,難道我就不是父精母血的親生骨肉?”

婁昭君聽到這抱怨聲,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抬手用手指插著這幺兒的腦門便怒聲道:“我若不關愛你,方才又怎么會向趙彥深哭訴賣慘?若不關愛你,又會十月懷胎、生出你這厭物!此番往遼陽去,難道不是為了你的事情?若讓皇帝生歸晉陽,你幾條性命夠他懲罰?”

“我此番惹禍,也是聽從阿母吩咐所致。當時你兩快活,怎知受孕是誰?只不過生出恰好是我這厭物,以此賣恩,說不過去……”

高濟還待反駁,卻見到母親氣得抓起案上杯盞向他砸來,這才嚇得抱頭鼠竄的逃出去,不敢再繼續留下質問母親的偏心行徑。

這段時間,晉陽方面本來就因為皇帝之前的命令而在調集人馬、籌措糧草準備南去遼陽,只是因為濮陽王婁仲達的拖延耽擱而使得事情進展緩慢。

如今婁仲達態度又變得積極起來,而其他的人事則大部分已經就位,那事情進行的自然就很快了。到了第二天,大隊人馬便在晉祠附近集結完畢,隨時都可出發。

盡管如此,唐邕等在事官員們卻并不怎么高興,因為眼下的情況相較之前已經是大為不同。常山王聚眾作亂一事雖然還未有官方的通報,但是各種小道消息也都喧囂塵上,相關的流言層出不窮,讓人真假難辨。這也使得身在時局之中的每一個人都大感迷茫、不知該要作何取舍,心情異常的焦灼。

但唐邕等人只是具體事務的執行者,卻并沒有什么決策的權力。之前遲遲不能派遣大軍南下遼陽,而今大軍又快速完成了集結,并且立即向南而去,由始至終也都由不得他們決定,他們只是被動參與其中而已。

作為幕后決策人的皇太后婁昭君這一次隨軍一起南去,還是讓眾位將領頗感驚奇。皇太后鮮少參與軍事,就算是往來兩都,隨從護衛的也都是禁軍精銳,很少與普通軍士們行止同路。今次情況如此特殊,自然引人諸多猜想。

不過對此好奇猜測的主要還是上層將領,中下層的軍士們對此則就沒有太大的好奇心。他們既不清楚、也不好奇這老婦人隨隊南去是要守衛家國、還是要助紂為虐,對他們來說,隊伍中多上一個皇太后,遠不如多上幾十只牛羊讓人更有期待和聯想,每天都能盼望著幾時殺羊加餐。

在皇太后的催促之下,這一次的隊伍南去速度極快,第二天便抵達了八縛嶺,并與之前先行一步的南安王高思好取得了聯系。

高思好要比晉陽師旅先行一步,但至今仍然滯留在平都城中。最開始的確是受斛律光傳話的蒙蔽,留在平都城等著與晉陽師旅會師并獲取補給。可是隨著對南面局勢的進一步了解,尤其是常山王率部抵達遼陽后,他便主動選擇了留在平都城以觀態勢的發展。

一方面晉陽師旅遲遲不至、單憑他所部人馬也難抗衡常山王所率數萬大軍,另一方面常山王對他還算客氣,而且還派遣卒員為其部伍輸送糧草,而他也沒有收到遼陽方面皇帝陛下的進一步指令,于是便繼續難得糊涂的滯留平都城中。

當得知晉陽師旅總算到來,而皇太后竟也隨軍而至后,高思好便連忙離開平都城,匆匆趕來拜見,順便想要查探一下晉陽這里究竟是怎樣一個人情形勢。

婁昭君在見到高思好之后便向其詢問了幾句南面情勢的變化,得知遼陽內外尚在保持著對峙狀態,還沒有徹底的火并起來,她心內才暗暗的松了一口氣。

旋即她便望著高思好說道:“王乃宗家近親,非是外人,事亦不必諱與相言,今情勢至此,王有何計可為紓解?勿使人間黔首笑此門戶貴則貴矣,手足猶且不能相容。”

高思好聽到這話后,頓時便皺起了眉頭,片刻后才說道:“臣一介武夫,向來不以智慧稱。若用臣討賊伐惡,則臣無所畏懼、令至即出,但今皇太后以難事垂問,臣實在是計無所出。”

他雖然是一員武將,但也不是傻子,今皇太后以家事相問,而不說什么君臣名分,已經表明了立場,那他也就不再強調什么忠奸順悖,干脆的保持沉默、兩不得罪。

婁昭君見高思好還算識趣,便又繼續說道:“老身教子不善、致有今日,讓王見笑了。如今不敢再妄求什么體面,只希望不要繼續再發生什么兄弟鬩墻、手足相殘的慘劇。

但卻恐怕營士們貪功求進、妄度上意,貿然的操戈挑釁,以致事態難控。希望王能體諒老身這一番苦心,暫將符令寄于此處,待到事情妥善解決后,老身一定多有致謝!”

聽到皇太后竟然打算直接奪了他的軍權,高思好自然是有些不甘,如此混亂時刻,手中的兵馬乃是唯一安身立命的倚仗,怎么能輕易放手呢!

因此在稍作沉吟之后,他便又連忙說道:“皇太后既有所命,臣亦不敢不從。然則麾下多是粗野邊卒,在鎮邊中之時已經多有刁悍難馴,因受至尊征調而匆忙歸國,未暇教之以禮義。當此時謹守勿斗確是上計,但恐別者不能傳達盡意,臣請親自歸營誡之!”

他可以不參與后續的紛爭,但也絕不能乖乖交出手中的兵權,老太太如果要再用強的話,那可就是要逼他舉起勤王大旗了!

婁昭君聽到這話后頓時便微微皺起了眉頭,片刻后才又舒展開來,望著高思好微笑說道:“王能如此識大體、明進退,于事又能兼顧周全,當真令人欣慰。往年相知不深,今與相見,所見資質又豈止邊才啊!”

能夠爭取到讓其保持中立的態度,婁昭君也算是比較滿意了,畢竟彼此之前也是乏甚往來。高思好既非宗中近親,又久處邊中,如今保持中立也算識趣,要求太苛刻反而不好。

暫時解決了高思好這一支人馬之后,婁昭君便與晉陽師旅一同繼續南行。而此時遼陽甘露寺外的高演也得知了母親隨軍而來的消息,心中震驚之余也是充滿了感激,忙不迭離營北上趕來迎接。

“兒子不孝,行事未足盡善,竟連累阿母老弱之軀奔勞行途!刀兵加身不過一死,但見阿母為我如此勞頓,實在令人痛徹心扉、生不如死!”

見面之后,高演撲通一聲便跪在了母親車前,口中悲聲說道,淚水已經涂滿了臉龐。

婁昭君這會兒也在侍者的攙扶下走下了車,來到兒子面前將他拉起,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一番,旋即才又嘆息道:“親無過母子,知你遇事,你母便寢食不安、晝夜難眠。如今總算平安相見,些許勞累又算得了什么!”

且不說遼水上游這母子相見的感人畫面,皇太后即將抵達遼陽的消息很快便也傳入了甘露寺中。

皇帝在得知此事之后,頓時臉色大變,旋即便恨恨拍案怒罵道:“老嫗何竟不死,遺禍至今,亂我家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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