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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虒聚大營中,諸軍將士都在忙碌的整理著行裝,雖然實際上也沒有多少行裝可作整理了,但也總不能直接赤手上路。
營中一座不甚起眼的小帳中,有數員將領列席而坐,臉上多有悲戚愁容,最當中的便是即將被流放淮南的賀拔仁。
此時的賀拔仁臉色憔悴、須發雜亂,看著斟滿了酒杯、如今在營中珍貴至極的酒水,卻絲毫沒有舉杯飲酒的興致。之前他承認自己有罪,也做好了接受懲罰的準備,大不了再回到晉陽甲坊負炭,而他也算得上是此道之中的老行尊了。
但他卻沒想到皇帝竟然如此絕情,此次懲罰較于之前還要更加的嚴厲,直接要將之發配到完全陌生的的淮南之地,而按照他如今的年紀來看,這一去怕是難再生還,將要客死異鄉了。
在場眾將都是賀拔仁的同僚下屬以及親友趕來為其送行,臨別在即,心情也都很悲傷,一時間更不知該要如何安慰一副哀莫大于心死模樣的賀拔仁。
正當帳內氣氛悲傷沉悶的時候,又有一人自帳外行入進來,正是近來頗招人厭的段韶。段韶的到來頓時便吸引了眾人的目光,同時也讓帳內的氣氛變得微妙起來。
段韶先向眾人略作頷首,然后望向賀拔仁說道:“下官來告太傅,稍后會有一支師旅返回鄴都,太傅若與此隊人馬同行,當下便需做好準備。”
此言一出,眾人望向段韶的目光越發不善,斛律光更是忍不住怒聲道:“賀拔太傅究竟如何罪大惡極,竟需平原王專遣一隊精兵押引?莫非平原王擔心太傅也要如同白水王一般,棄國投敵?”
“只是事有湊巧,并非特意安排。”
聽到這話后,段韶便沉聲稍作解釋,旋即便又向賀拔仁欠身說道:“太傅此番受罰皆因事所累、遇赦即還,論及對國事的忠勇敢當,下官亦自愧不如,又怎么會懷疑太傅投敵呢!”
眾人聽到他這么說,神情才略微一緩,而賀拔仁則從席中站起身來,望著段韶用略有乞求的語氣說道:“老夫已是待死之年,此番戰敗自知罪責難逃,也甘愿受罰,然而發遣遠鄉實非所愿,懇請大王能于至尊駕前稍為傳言,請至尊恩允老夫前往拜辭。”
聽到賀拔仁這一番話,段韶也是微微一嘆,倒是有些理解皇帝為何要制裁打擊這些國之元老。就眼前的賀拔仁來說,口口聲聲的說著甘愿受罰,結果流放淮南又非其所愿,可處罰本來就是要違背受罰者的意愿才有意義啊。真要按照你的心意來處罰你自己,那究竟是處罰還是獎賞?
可見這些人無論嘴上作何表態,但其實內心里仍然是將國法當作可以徇私舞弊、討價還價的人情兒戲,并不將之視為國之重典。
盡管心中有此感慨,但為了避免進一步見惡群眾,段韶還是點頭說道:“太傅此意,下官一定會向至尊轉達。但今至尊也忙于整部返回晉陽,恐或無暇召見。”
說完了這話之后,他便直接告辭離去。
一直等到段韶安排的人馬入此催促,賀拔仁也沒有等到皇帝的召見,眼神不免變得越發黯淡無光。
這一隊甲兵皆是禁軍百保軍士,看樣子似乎也并沒有什么重要的任務要前往鄴都執行,怕不是真如斛律光所言,是因為擔心賀拔仁逃跑投敵而特意安排的押引人員,先將之押到鄴都再作流放處理。
畢竟這些勛貴元老們在軍中人脈頗廣、關系盤根錯節,諸如侯莫陳相雖然被拘押在軍中,但卻毫不影響其人離營投降敵人,究竟是誰暗中幫助、私自放縱都完全的無從調查。
諸將依依不舍的將賀拔仁送離大營,而斛律光權衡再三之后,眼見賀拔仁即將離開時,終于上前屏退其余人等,望著賀拔仁沉聲說道:“太傅如果實在不愿被發遣淮南,歸都之時不如使員前往求告于常山王。常山王主事多時,且能體恤人情,或許能讓事情另有轉機。”
賀拔仁聽到這話后,眸光便微微一閃,旋即便向著斛律光點點頭,繼而與眾人擺手作別,翻身上馬在一干百保軍士的押引下向東面而行。
不多久,皇帝高洋便也在幾萬人馬的護送下離開了下虒聚,向南略作繞道之后再折轉向北、準備返回晉陽。至于下虒聚這里,則僅僅只保留下了五萬人馬,兵力大不如之前那樣雄壯。
兵力銳減之后,段韶反而隱隱的松了一口氣。因為如今戰略路線發生了根本性的改變,由主動進攻轉為完全的防守,本來就不需要之前那么龐大的兵力,而太多人馬聚集在前線上,單單物資糧草的供給就讓人頭疼的要死。
幸虧之前在交戰中時,段韶提前決定讓部伍撤離,雖然仍然沒能搶在中軍前面,但也好歹抓緊時間收拾了一批糧草物資,這才勉強能夠維持住近日的消耗,總算堅持到鄴都方面緊急送往前線一批糧草物資,否則在撤退的當時大軍恐怕就要因為缺糧而再次暴亂崩潰。
因為現在下虒聚防線還沒有完全建造起來,而敵軍李伯山用兵又素來詭譎難測,因恐其人派兵繞道南來襲擊齊軍的糧草后路,致使情勢更難維持,段韶也并沒有選擇將糧草囤積在下虒聚腹心,而是選擇了更加后方、相對也更加安全的屯留。
至于守衛糧草后路的重任,在權衡了一番之后,段韶還是選擇任命斛律光前往。拋開其他方面的因素不說,斛律光的軍事能力的確是無可挑剔的。
之前段韶還擔心其人思路過于激進,可是現在大好形勢已經被更加激進的皇帝給敗壞掉了,憑齊軍眼下的狀況,也已經沒有了什么再作激進之想的資格,正是需要同心協力應對難關,斛律光這樣出色的將領倒是不宜再作閑置,還是應該加以任用。
斛律光自然是希望能夠在正面戰場上交戰殺敵,可是現在的他也并沒有什么選擇的余地。原本之前還指望著賀拔仁能夠因戰事所需而對他稍作提攜任用,可是現在賀拔仁自己都已經是自身難保、遭遇重罰,斛律光自然就更加不用指望了。
所以對于段韶的這一樁任命,他沒有多作猶豫便直接領受了下來,直接率領分派給他的幾千徒卒前往屯留坐鎮把守。
大概上天也不愿讓斛律光過于寂寞,在他剛剛抵達屯留之后不久,屯留西側的發鳩山谷便有敵蹤出沒,疑似敵軍由此進入,意圖襲擾齊軍的后路。
斛律光在得知這一情況后當即便打起了精神,接連派遣斥候進入發鳩山中進行搜索打探,終于確定了敵軍的路線和方位,旋即便當機立斷的率部針對這一支入境敵軍進行打擊。
上一次斛律光率軍奔襲魏軍的后路,結果遭到魏軍伏擊而大敗虧輸、僅以身免,如今再次遇到相似的情況,所不同的是斛律光從原本的獵物轉為了如今的獵手,一番激戰之下自是大獲全勝,幾乎全殲敵軍這一支人馬,而所率隊的敵軍主將也是當場戰死。
唯一有點遺憾的,就是這一支敵軍數量有一點少,統共只有不足兩千徒卒,不要說之前齊軍大戰失敗所損失的人馬,就連斛律光之前偷襲失敗的損失也追平不了。
在對剩余的敵卒審問一番之后,斛律光才知戰死的那一名敵將乃是之前從東魏投降西魏的是云寶,本來是被安排鎮守于發鳩山谷以防備齊軍進擊沁水河谷,而在得悉前線大勝之后,是云寶便有所輕敵,打算率領部伍進入屯留境內滋擾探索一番,結果便遭遇了斛律光,以至于全軍盡沒。
除此之外,斛律光還了解到如今敵軍后路的沁水河谷兵力比較空虛,義寧城僅僅只有五千軍眾留守,而隨著是云寶的輕敵冒進,使得發鳩山這一條道路已經是門戶洞開。
了解到這一點之后,斛律光的心思也頓時變得活泛起來,當即便打算繼續進擊以抄截敵軍的后路。不過在正式出兵之前,他也并沒有再繼續自作主張,先是派遣一部分兵眾西去守住當下正空虛無備的發鳩山口,旋即便又連忙派遣使者前往下虒聚將這一情況告知段韶。
段韶在得知敵軍后方竟然出現這樣一個漏洞之后,心內也是驚喜不已,忙不迭又給斛律光增派兩千甲卒,著其速速出擊沁水河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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