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業

1074 谷帛為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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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時下西魏大軍來勢洶洶、戰情緊急,但是真正知曉機要之事者如高演兄弟倆,心中卻清楚如今國中最大的危機和變數并不在于外部,而在于內部,在于皇帝的身體狀況。

皇帝連年酗酒、喜怒無常,無論精神還是身體狀況都著實堪憂。如果說之前這份憂慮還僅僅只是止于猜測,那么在之前東閣議事時皇帝突然當眾驚厥過去,就讓這份猜測有了幾分現實的呼應。

高演和高湛各自通過自己的手段獲知到一點訊息,盡管這訊息也并不能言之篤定的將皇帝的身體狀況講述清楚,但所透露出來的意味也是很不樂觀。

也正是因為這一點,兩人的言行也都略有出格逾越。比如在沒有請示皇帝的情況下便派遣卒員監視一眾漢人大臣,乃至于架空楊愔等人的職權。

在這一番人事變化當中,高演固然是真正的主導者,而高湛也同樣承擔了一個推波助瀾的角色。

或許是有意,或許是無意,高演都在試圖借此番戰事契機掌握更多的權柄和對時局人事的影響力。而高湛同樣也不愿在此時節離開中樞、去往前線,之前各懷心思而無從交流,如今在高演的逼迫之下,高湛終于忍不住點破此節,于是兄弟倆頓時便也達成了新的默契與共識。

然而段韶那里該派誰去接手,同樣也仍然讓兩人感到為難。之前因為擔心魏軍進襲晉陽,國中大凡富有經驗的大將都隨駕前往晉陽去了,如今鄴都這里能夠擔當方面的軍事人才實在是非常欠缺。

都畿所在,便是天下財力物力之所匯聚之地,鄴都豐給則各邊足食,鄴都乏用則諸軍絕食!國之安危不在刀兵而在谷帛,阿兄但能執此,則處境便穩若磐石。欲聚谷帛,冀州為重,我愿意請行冀州,為阿兄得力臂助!”

在略作一番沉吟后,高湛才又開口說道:“眼下賊勢洶涌,想要從速退敵怕是很難。但如果能夠鞏固當下,不再急于反擊,對我兄弟而言,未必就是壞事啊!賊欺國門,至尊須得坐鎮晉陽,無暇回歸鄴都。鄴中人事總需要至親掌控維持,不可輕托于臣下……”

高演聽到這里眉頭便是一皺,不待高湛把話講完便沉聲說道:“豈可因一身之安危而罔顧社稷之危亡!”

高湛聽到高演這乏甚意義的套話,當即便忍不住反駁一句,待見高演神色轉為難看,他才又欠身說道:“對不住了阿兄,是我情急失言。但此番羌賊來勢洶洶、確是防不勝防,極難應對。能夠穩住當下情況不再轉惡,已經是非常難得,至于盡復失土,于眼下而言只是妄想。

事緩則圓,只要我師旅不再急于赴前與敵決戰,許多看似危急之事都不再急迫,可以從容布置。賊今進于沁水,但有平原王師旅駐守上黨,鄴都可以不為敵擾。河陽那里,斛律明月若死征途,則另選心腹前往鎮守,若敗歸鎮中,因恐遭受懲罰,必仰阿兄鼻息。至于晉陽因有至尊坐鎮,無勞我兄弟為之謀劃。”

“仆射高德政,乃是故府舊人、革命功臣,今又深得至尊信賴,唯頗受楊相公所排抑。當此危難之時,擇此賢良,推授本鄉,德政既能榮耀鄉里,又能為國事效勞盡忠,可謂圓滿。大王如能作此舉授,德政亦必感恩戴德!”

高洋近年來看似瘋癲昏聵,但其實對兄弟們也并沒有完全的放縱失控,哪怕如今高演借著戰事掌握了鄴都的權柄,可是當其想要將手伸向地方州郡時,仍然面臨一個乏人可用的窘境。

高演這里,因為私會斛律光而答應了斛律光偷襲敵后的請求,但看現在這態勢,斛律光顯然是失敗了,并且還間接造成了建州的失守。

可是現在局勢又發生了變化,敵軍進一步的緊閉使得局勢更加危急,如果上黨方面段韶穩不住的話,鄴都都將要大受震蕩。而且他們那二兄在受此刺激之下還不知要發什么瘋,在這樣的情況下避出中樞,到冀州這樣的河北大鎮去擔任刺史,既能遠離危險,同時也能鞏固加強自己的勢力。

就連段韶都因為敵軍的突進而不知所措,鄴都的高演、高湛兄弟倆就更加不知該要如何應對當下危機了,只能等待來自晉陽的最新指令。

“冀州重鎮,非我一人能決,此事仍需計議。”

高演在聽完高湛這一番話后也皺眉沉思了起來,盡管從道義上而言、認定他們北齊此番戰略失敗而接受現實有點說不過去,但是從他自身處境而言,高湛所說的這種狀態的確是對他比較有利的。

“至尊行事,誰能預料?還是要做些事情,才能保險一些!”

如果說高湛之前所言還僅僅只是基于當下局勢淺作論述,那么接下來可就是真正的精華所在了:“往年大軍分散于河北、晉陽等諸邊,隨鎮戍而就食各方,尚能不失便利。而今為強敵所逼,不得不陳重兵于邊境,則錢糧供給,至關重要!

思忖一番之后,高演并沒有直接回答高湛的請求,應付過去之后,待到傍晚返回自家,他便召來還在養傷的王晞等屬員們,將今日與高湛所討論的話題講述一番。

高演聽到這里后,雖然嘴上沒說什么,但心里也已經在盤算依照當下局面構建新的防線的可能。

“那阿兄又有何計可以挽救當下之劣勢?”

之前高湛不愿意前往上黨統軍,一則是不想離開中樞、錯過加強勢位影響的機會,二則此時統軍在邊畢竟太過危險,說不定就會戰敗而被賊軍俘獲,哪比得上待在后方踏實穩定。

高湛又沉聲說道,就算他們這兄長高洋因為要顧全大局而免于問罪,被豁免的也只會是高演這個留守都畿的主要負責人,而他則就沒有太大的不可取代性,再加上高洋與他之間的兄弟感情也是頗為單薄,這就不免讓他更加憂慮。

所以在得悉戰事進一步的變化之后,高湛最先憂慮的并非戰事發展,而是自身的安危,他連忙找上高演,頗為驚慌的說道:“羌賊如此兇狠,進擊如此迅猛,實在是出人意料。如若至尊震怒,將要質問鄴都在事者何以貽誤戰機,阿兄,咱們該當如何應對啊?”

畢竟如果接下來交戰雙方轉為長久對峙的話,這么多的人馬集中待敵,糧草消耗便是重中之重。而冀州既地處大后方,又是河北錢糧與人力的中心,高湛如果能夠前往的話,自然也就獲得了舉足輕重的地位和影響力。

高演這會兒臉色也是非常難看,只是連連嘆息道:“斛律明月名門將種,以身犯險竟然無功,而今賊軍大進,悔之晚矣!觀賊兵勢舍北而逐東,似乎意在鄴都啊。當此危難時節,正宜同力抗賊,至尊想必不會急于問罪前事,摧殘鄴下人情……”

當滏口方向再次傳來最新的情報時,兩人倒是不必再為難了,敵軍戰線竟然向東面推進了一大步,義寧、建州接連遭受敵軍的進攻,段韶既不用再脫離大隊人馬奔赴前線,同時也左右為難的不知該要策應哪方。

至于高湛則就因為諸多推諉、不肯奔赴上黨代替段韶掌軍,使得段韶沒能及時率領精兵增援各處,給了敵軍進襲的機會,少不了一個貽誤戰機之罪。

如果不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他也難以掌控鄴都的大權,如今趁著兩國交戰對峙而把持錢糧供給、從而進一步影響軍事,無疑會讓他的話語權更進一步的得到加強。甚至如果敵軍一直不退,身在晉陽的皇帝高洋在當下而言作用也不過是一個鎮守大將而已,難以再對全局施加控制。

“我正是心有此意,阿九他雖然不失精明,但驟然授以大州,他也未必能夠從容處理。況其身邊多輕浮之徒,好嬉戲玩樂,無治世之才,由之入州,只怕會敗壞州事,反而不美。只不過一時之間,我也不知該薦何人前往,既能得群眾認可,又能與我相為呼應。”

王晞在聽完之后便沉吟說道:“長廣大王于時局也確是敏察干練,其所言論不失折中,如果敵無大錯,事情多半是要如此發展了。大王執事鄴都的確是不二之選,但以長廣大王就事冀州,則仍待商榷。”

可是對于他們兄弟倆而言,危機不只在于戰況的急轉直下,更要面臨來自皇帝的問罪懲罰。

王晞在思忖一番之后,便給高演提出了一個人選。

他同樣也出身名門世族,對于鄴中人事糾葛了解自是非常清楚,楊愔其人自有精明干練的一面,但卻并不擅長團結群眾,以至于皇帝所仰仗的宰執班子里本身也都人事矛盾重重。這固然是皇帝所需要的,可以杜絕某位大臣長期的獨攬朝政,但到了一些關鍵時刻,自然就難免會被有心人利用以制造裂痕。

眼下高演所需要的,也并不是直接發起政變、武裝奪權,而是積極擴大自身的影響和掌控力以待時待變。在這樣的需求下,小心翼翼的嘗試挖一挖皇帝墻角也是符合其需要的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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