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業

0994 遇強則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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沖幼小兒不知人情道理,只憑著旁人對自己的好壞來判別親疏。

李雅時常往來慰問,戶中飲食也多有饋贈,且又孔武有力,在陳叔寶眼中便是親善且值得信任之人。而那被彭娘強逼呼作阿父之人,本就素昧平生,入門后便作威作福,在他看來那自然就是惡人了。

見到兒子奔向李雅,柳氏不再僵立不動,彎腰抄起兒子抱于懷中,轉又回首望向姚婉兒,一臉歉意的說道:「妾前塵情孽來擾,無為見笑戶外。娘子喜得良緣,更不必染此晦氣,請速去,勿于此觀妾丑態。」

姚婉兒聽到柳氏這么說,也自覺不便繼續留此,于是便又小聲對柳氏說道:「娘子且先安心處斷家事,若有事不決,可再遣員入府告知。」

說罷,她便示意兩名隨從仆員留此,自己則退回了車中。

隨著馬車駛離門前,李雅卻仍立在遠處紋絲不動,柳氏見狀入前輕聲道:「將軍留此,欲觀何事?妾雖卑若螻蟻,仍欲于將軍眼中稍顧體面……將軍請去,勿負唐公管教。」

李雅聽到這話后,又看了一眼這娘子目露哀求的眼神,這才邁步離開。

庭院中,陳頊看到柳氏將這一行人全都打發走,心內這才暗自松了一口氣,待見柳氏抱著兒子返回家中,便又皺眉沉聲道:「我本以為娘子系出名門,教養孩兒應有方略,不意竟然如此昏愚!若我再不尋至,莫非這劣子就要認賊作父!」

柳氏并沒有理會陳頊的斥責,她先將仍自瑟瑟發抖的兒子放在一旁,旋即又轉身掩起了庭院門扉,才又牽著兒子走回室內。彭娘也抱著自己的孩兒,垂首跟著柳氏走入房間中。

被晾在庭院中的陳頊心中自是不悅,他便也邁步走入房中,望著柳氏皺眉說道:「娘子此態,莫非怨我于江陵棄你母子不顧?又或是因之前那休書耿耿于懷?若以此怨我遠我,是何道理?

江陵之所不守,皆梁帝昏聵所致,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我亦深受所害!至于那封休書緣由所起,娘子難道不知?你自招惹孽業于身,竟然波及于我,本就身陷囚籠、又為敵將所逼,幾度性命垂危,當中兇險亦難告爾婦人!」

柳氏仍是默然不語,陳頊卻越想越覺委屈,不過他仍有求于這婦人,于是便又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放緩了語調繼續說道:「前事已往,多說無益。今日尚能生聚于此,仍是情緣未斷。我叔父遣使入魏修好,唐公亦需莊重以待。你母子復歸我門下,也不必再折節自辱的依附于誰。舊事是非,休再提及!」

講到這里,他便又指著彭娘說道:「還不快速去收拾行李!諸類雜物,棄此即可。我叔及唐公皆有饋贈,即便不居京兆別館,也能在京中訪覓大宅從容安居。」

彭娘聽到這話,先是下意識的點頭應是,然而她還沒來得及有所行動,便聽柳氏發聲道:「彭娘你將孩兒引去內室,不要出來!」

彭娘聞言后一臉糾結,但片刻后還是低頭避開陳頊憤怒的眼神,將兩小兒引回了房間內并關上了門。

「舊事是非,還是要講論分明,才能了斷清楚。江陵舊年,君非白身,社稷傾覆,竟言無罪?君以才事國,妾以身事君,國之不守,遂有家破。君若死城頭,妾當死戶中。君有失節,妾有失貞……」

陳頊聽到這里,眉頭頓時一皺,頓足怒喝道:「失貞?那狗賊當真恃強辱你?」

柳氏并沒有直接回應這一質問,而是繼續平靜說道:「君言受迫于人,無非遇強則屈。妾之婦貞,君棄若敝履,今時貞或不貞,干君何事?妾之孩兒仍然在庭,君之君父安在?一紙傳達,判然兩生。君今入戶來擾,妾又何事冒犯?如若仍不見恕,妾唯一身,憑君處決。」

說到這里,她直從席案下摸出一柄尺余長的短刃置于案上,轉又一

臉決然的望著陳頊。

陳頊聽到這里,心情一時間也是羞惱交加,抬起腿來一腳踏在案上,指著柳氏怒聲喝道:「,誰人教你如此刁悍!」

房間中彭娘聽到這吼罵聲,心內也是一慌,方待開門奔出,前后兩小兒卻前后抱著她的腿嚎啕哭泣,只能低聲呼喊著:「郎主息怒、郎主息怒……」

柳敬言并沒有因此怒吼而有畏縮,反而是將那短刃又向前推了一推,仍是神情平靜的跪坐席中。

陳頊看到這一幕,心中更是怒火翻涌,視線幾度在那匕首與柳氏身上游移。他最后還是拂袖而出,但也并沒有就此離開,只在庭院中徘徊行走,當見到姚娘子留下兩名仆員都一直在望著他,心情不免更加煩躁,眉頭皺的更深。

如此過了好一會兒,他的情緒漸漸恢復平靜,憤怒的神情也收斂起來,再次走回房間中,望著仍自呆坐席中的柳敬言抱拳作揖,旋即口中便沉聲說道:「前因故情擾懷,失禮娘子,還請娘子見諒。」

柳敬言見他態度有此轉變,不免也是愣了一愣,但也沒有說什么,仍是默然不語。

陳頊深吸一口氣,口中繼續說道:「我與娘子,本非仇敵,皆因梁帝錯配,遂成夫妻。娘子名門賢姝,若非受我所累,此生想必能得享良緣。前緣已有一紙勾銷,今復來擾,確有失禮。唯我如今身陷異國、孤立無助,只能求告娘子。娘子今得寵襄陽公主,若能為我進言,使唐公放我南歸,我必不勝感激,也絕不會再來滋擾娘子!」

柳氏本來就是梁帝蕭繹當年為了拉攏其叔父陳霸先而塞給陳頊,他對此女也并沒有多深的感情。之前是想憑著夫妻關系讓柳氏聽他命令,但見柳氏如此決絕的抗拒重續前緣,他便也不再勉強,轉而央求起來。

說到底,他本來的意圖也就是返回江東。那使者徐陵也不知是真奉了他叔父的意思,還是別有隱情,竟然不向唐公力請此事,他也只能自己努力了。畢竟就算要留人質于此,有他堂弟陳昌在此便足夠了,他繼續再留在這里實在沒有太大的意義。

只要能夠返回江東,柳氏愿不愿再與他重續前緣,他也不在意。離此淺灘便是魚歸江海,屆時恣意徜徉,大丈夫又何患無妻!

待見柳氏皺眉不語,陳頊便繼續說道:「娘子所以不愿重新歸我門下,想必也與那李雅將軍有關。娘子若能得適其門,倒也不失為良緣一樁。唯我孩兒豈如養于父族得宜?我若繼續留此,我兒不過只是一個寄人籬下的囚徒之子,若能隨我返回江東,則將貴不可言!娘子忍為一己求全之私欲,誤我孩兒一世之前程?」

「可是,公主憐我母子孤弱無助才有垂憐,我豈可據此進言、更貪非分!」

柳氏聽到這話后,卻搖頭拒絕道。

陳頊本來就是按捺著心中火氣與這女子交流,聽其仍然如此迂腐拘泥,當即便又皺眉道:「娘子與我舊是夫妻,助我即是助你。我已經不再追究你不安于戶、招惹孽緣,你若連這點小事都不肯助我,是要逼我反目?

我知唐公深明大義,并非縱容惡屬之人。之前那李雅已經因事遭罰,而今我若再進奏唐公其父之前恃強逼我、奪子,你猜唐公將會作何處斷?若因此事影響到江淮大計,那李雅即便免死,恐怕也要前程盡失。他是否還會如今時這般癡望娘子?

我并不是要阻礙娘子良緣,但娘子分明有力助我,卻偏偏不肯顧念舊情,這實在是讓人齒冷心寒!」

「滾、滾出去!」

柳氏這會兒也被陳頊威脅的方寸大亂,不負之前的決絕鎮定,揮著手便要將陳頊向門外驅趕。

陳頊見這娘子反應如此激動,一時間倒也不敢再繼續威逼,畢竟眼下這娘子是他為數不多能夠達成意圖的一個渠道,于是便主動向

外退出,站在房門外再作揖說道:「娘子稍安勿躁,我便先行告辭,擇日再來探望娘子并我孩兒。希望那時娘子能夠心意通達,從善抉擇,與我一別兩寬。」

說完這話后,陳頊便退出這宅院,帶上幾名自己的隨從離開這座吳兒城。而他一行人來到城外時,便遇到剛剛將姚娘子護送回學館旋即便快馬奔回的李雅。

李雅也看到了陳頊一行,當即便勒馬頓住,而陳頊則直接撥馬入前,向著李雅拱手說道:「原來足下便是李雅將軍,久仰了。之前多受令尊武安公李大將軍關照,未暇致謝,李大將軍便已赴外州任遠,實在是讓人遺憾。拙荊幼子亦多得將軍照拂,實在感激……」

「柳娘子已非爾婦,你若再繼續入戶騷擾,我決不饒你!」

李雅聽到這話后,當即便冷臉怒聲道。

陳頊聞言后則搖頭道:「將軍誤會了,我并不是要阻你良緣,反而還樂見娘子得托良人。將軍乃唐公心腹,若能助我重返江東,我非但不會因奪妻而銜恨將軍,歸后還必有重禮致謝!」

李雅聞言后便搖頭道:「你之去留,非我能定!」

「將軍有心即可,我也不奢望事能速成。」

陳頊自知他如今處于弱勢,縱有圖謀也不敢迫之過甚,在向李雅表示自己與之并無根本的矛盾沖突之后,他便抱拳告辭離去。

李雅也沒想到彼此會是這樣的交流場景,原地愣了一會兒之后才又往吳兒城奔去,來到柳氏宅外他也并沒有徑直入內,向門外兩名仆從小聲詢問了一番他離開后的宅內情景,轉又給了兩人一些賞賜,讓他們繼續留守此間,自己則恐入宅或讓柳氏更加煩憂,于是便心事重重的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