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業

0960 必仰奇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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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叔虎似乎也早有醞釀,聽到李泰發問之后便是精神一振,先是放下手中的酒杯,神情也變得嚴肅起來。

「伯山你志氣高昂,事業雄起,小小年紀便已經達到諸親長所未及的境地。我這事外的閑人半生碌碌,又有什么資格去教導你這在事的壯士?無非恃著血緣的親厚,略進幾句閑言,采或不采,憑你心意。」

雖然說舅甥也是非常親密的關系,但畢竟彼此勢位身份差距懸殊,因此盧叔虎也并沒有擺出長輩的姿態大加指責,而是平靜說道:「我聽子剛說,伯山你當下戶中唯有一息,這實在大不好。你舅雖然不才,畜生以下猶有數息,何也?

無論顯宦還是著學,欲得傳承,根本在人。雖赤貧之家,但有寒丁守戶,桑梓長青,祖塋不荒。佛陀慈悲,猶且不貸無嗣、獨丁之門。伯山你今身系萬眾福祉、一國運程,更加需要多丁廣嗣,以益家國。」

李泰本來已經是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姿態,想要聽聽他這舅舅有什么軍國大計訴來,卻不想盧叔虎開口便是講到了他的家事問題,一時間也是不免有些汗顏,便連連點頭道:「阿舅教誨的是,此事父母也常常垂訓提醒。前者是因軍府事情繁忙,且需時常戎行奔波、不暇養生,今已入朝,并得群眾助事,一定盡心用力、以廣嗣息。」

「你父母或慚對你有失照拂,致使你流落關西、艱難謀生,有的事情不便多說。我自入關西以來,也多從群眾口中得悉你今所擁勢力實非幸至,俱是辛苦謀劃積得。尤其你丈人故河內公,對你也是關照頗深、使人感動。如今河內公身遭不幸,遺留下的這些人事你也應當從善庇護。」

盧叔虎又望著李泰正色說道,李泰聽到這話后便也點頭應聲道:「丈人的確是惠我頗深,所以對其家事我也頗為用心,希望能夠關照周全。」

「不只是你丈人家事,更是你自己家事。你今仍有一事處斷不夠周全,或許你自己仍未察覺。」

盧叔虎講到這里便略作停頓,似乎是在斟酌用詞,過了一會兒才又開口說道:「我不知故河內公有無遺命管教你戶中納侍,但縱然有,最好也是不要聽從。

這并不是邪言離間,而是你今身位使然,必然會有群眾爭相以此求進求寵。求而不得,必然生怨。舊有河內公當家當勢,人縱有怨也莫敢與爭,如今河內公諸息幼而難支,特需你多加關照。

于此已經得于偏愛,如若戶內仍然專據霸持,必然眾怨集于一身。你家既非絕義人間、殊少親友的孤僻之家,群聲非議必有謗言滋生。所謂千夫所指,無疾而終,言止于此,余意伯山宜加自察。」

李泰聽到這里后便也皺起了眉頭,倒不是因盧叔虎對他家事指指點點而心生煩躁氣惱。畢竟舅甥關系本就是非常親密的親屬關系,說句不好聽的,如果畜生他們兄弟不幸掛了,李泰都要負責給他舅舅養老送終并且繼承家產,排序還要在他們盧家那些從子們之前。

所以盧叔虎對他家事也是說得著的,而且說的還很現實、很有見地,算是設身處地的為他著想。

他家親友眾多,而且多是盤根錯節、互相適配的親戚關系,混進了一個獨孤家本就略顯突兀。如果他再只是專守自家娘子一人,那么許多出于人情和其他意圖的非議就會陸陸續續集中到自家娘子身上。

其實李泰這些年之所以不納妾室倒也不唯專情所致,主要還是事追人趕,根本停不下來,也沒有閑心去熱衷于男女之事。而在山南有所穩定下來之后,自家父母、甚至娘子也曾提及類似的事情。

不過這種事情要么出于政治上的需求,要么出于生理上的需求,對李泰而言也沒有必要為了追求一個特定的情況便饑不擇食的舍身布施。只是經盧叔虎這么一提醒,讓他意識到隨著身份地位的變化,這也成了一

個需要正視的問題。

「年近而立,自以為臨事精明、妄稱智者,卻不想家事之中還有許多曲隱需仰阿舅提點,實在是慚愧。舊者專注于事,未暇細致顧家,父母尚未重逢之前,戶中唯有少年夫妻相互撫慰。如今娘子驟逢至親辭世,縱有別事也需待情懷聊可自安再作計議。」

略作沉吟后,李泰便又開口回答道。

盧叔虎聞言后便也不再就此話題繼續糾纏,旋即便又忍不住感嘆道:「伯山為人處事當真仁義,怪不得能在關西立足創業。世道紛亂,道義沉淪,人皆逞惡競詭、無所不為,雖錙銖之利、敢為滅門之仇,伯山獨能奉道秉義,這已經是成大事之至寶,勝過了許多精妙謀算。」

雖然被夸獎的很受用,但李泰還是想聽聽盧叔虎更加具體的構想,于是便又開口說道:「秉持仁義,自然是興治根本。但世道不安,正是因為頑賊悖道棄義,若欲制之,仍需加以術用。阿舅你久處東賊治下,賊之虛實必有所見,應當有所教我罷?」

一番家事講論完畢又繞回了最初的話題,盧叔虎也忍不住笑言道:「方才不肯直言,實在是怯于賣智。伯山你在事以來諸類事跡之精妙,每每讓我驚嘆不已,不要說奮力成真,哪怕是妄想構思都有欠智力。但今你一再垂問,那我便且稍作賣丑罷。」

雖然盧叔虎好言兵事,多有謀計,但那也要看當著誰的面。眼前他這個外甥,那可是百戰百勝、打得整個東魏北齊諸多名臣大將都束手無策的當世名將,其人許多戰例就連盧叔虎都難能設想的那樣狂放,當著這樣的人面前作紙上談兵,對他而言壓力也是著實不小。

略作沉吟后,盧叔虎便又說道:「今齊國雖然富強,但卻用而失術,晉陽精甲浪戰塞外,河北谷帛漫撒江淮,皆非肘腋之患,無視心腹大敵。齊主因據已成之業,尤恐不能懾人,好為亢奮之舉,失于長遠之謀,狀似剛猛,實非英明。

其國雖然二都并立,實則太行如堵、其裂如溝。西朝之所以屢攻不克,一在于甲力薄弱、糧草不豐,二在于有失方法、見事不明。以小攻大、必仰奇功,河洛天中非是爭長之地,河東平陽才是破賊之門!」

「阿舅持論當真高妙,并不迷于東賊富強表象,觀其弊病之深,實在發人深省!」

李泰在聽到盧叔虎對北齊情勢的點評,也忍不住點頭表示贊同,尤其是對高洋秉性和行事風格的評價,更是深得其心。高洋作為北齊開國皇帝,在位初期也是非常活躍,但是一通折騰下來,也實在沒能留下什么優質資產,到最后北齊能夠依仗的,還是父兄留下的老基業。

至于說這后半段對西魏屢次進攻無果的批評,同樣也很正確。西魏弱于北齊是一個不爭的事實,哪怕到了北周武帝滅佛之后,北周政權的戰爭動員力已經超過了矛盾深重的北齊政權,但是整體國力和社會財富仍然談不上超越。

北齊政權包括社會結構一直就分為晉陽和河北兩個板塊,從河洛發起進攻就等于給這兩個板塊共同施壓,讓他們能夠捐棄前嫌、協力對外。

河洛就相當于一個盤子,能夠承接北齊晉陽和河北傾瀉而來的人力物力,可是西魏北周只能通過崤函古道一路進行輸送,縱然是有其他路線的配合,也難以配合無間。就比如之前李泰自三鴉道北上,結果中外府大軍直接撂挑子跑了。

聽到李泰的認同和夸獎,盧叔虎頓時也變得更有信心,接著便又說道:「西朝汾南玉璧城,誠是天下名防。然則自古以來凡所論兵,防不如攻,欲守汾南、必奪汾北。若能筑堅城于汾北,則夾汾為陣,進退自如,攻防由我,晉陽雖有勝甲亦不足慮。」

聽到這里,李泰又忍不住笑起來,看來他這老舅對汾北是真的有執念啊。歷史上進言高演建議在汾北平陽筑城,現在沒有向

高演進言的機會了,結果跑到關西來又建議自己在汾北筑城。

李泰倒是也有在汾北筑城的設想和打算,只不過眼下時機卻還不算好。

眼下他剛剛接掌朝政,國中情勢仍然不算平穩,而且之前剛剛跟北齊完成和談,雙方再次恢復低強度的對峙狀態,如若他貿然跨過汾水筑城設防,必然又會激發彼此矛盾,屆時爭相備戰于汾水一線,局面恐怕會失控從而影響其他的人事發展。

雖然這一計策暫時不宜采用,但跟盧叔虎交談一番后,李泰也是頗有獲益,旋即便又向盧叔虎發出邀請,希望他能到中外府擔任一個高級幕僚的職位,盧叔虎對此自然是欣然同意。作為一個好言兵事的謀士,誰又不希望追隨李泰這樣一個執行力極強的名將,看著他將自己那些謀略付諸實現!

舅甥之間相談甚歡,李泰卻沒想到,就在這一次交談之后不久,他便紅鸞星動,被人訪媒了。最新網址:mayiwsk←→新書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