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業

0956 作別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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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山公宇文護、平昌公尉遲綱,各因親黨而榮居霸府顯職,中山公猶子之親、平昌公舅甥之厚,謀事每參,攻伐必用,臨危受命于宜陽,竟悖遺命、驅師而走,以致師旅喪亡、人地俱失,罪莫大焉!

故此二者論罪當誅、逢赦不免,唯當唐公興師救危之際,中山公等未以悍拒、不失趨禮,特加寬待,賜死幕下,不加刀兵。刑畢即殮,送還其宅,不另加刑訊滋擾其戶。」

盡管眾人早有預料宇文護和尉遲綱此番必然難免,可當真正聽到這一處決時,心內也都不免唏噓。

唐公本是霸府心腹,與故大冢宰之間漸行漸遠,有相當一部分原因就來自宇文護、尉遲綱這些親黨的挑撥不容。隨著宇文泰的離世,這些人也終究不是唐公的對手,免不了被解決的命運。

不過唐公在他們臨死時還愿為之保留幾分體面,并且對他們各自家眷不加牽連,剛猛之中不失仁義,這也讓人頗為感懷。

宇文護和尉遲綱本就收監在側帳之中,隨著對他們的判決公布之后,當即便有行刑人員拿著毒酒前往那處側帳中去。

此時的大次中,氛圍仍然沉悶緊張,當趙貴聽到府員說出他的名字時,當即便不由得身軀一顫,旋即便忙不迭離席而起,免冠長拜,并在口中說道:「罪臣乙弗貴在此。」

「柱國、南陽公乙弗貴,先于邙山交戰為師之右軍,失律而走、以致軍敗,棄師于柏亭,后于宜陽復為棄師惡跡,大負所用,情理難容!憫其舊行確有功勛于國,故褫奪一應官爵,流于湘州安置,不得赦令不準歸朝!」

每當聽到自己一條罪狀,趙貴便不由得身軀一顫,而當聽到最后對自己的處置時,他的心情也是不免喜憂參半。喜的是性命總算是保住了,而憂的則是流放湘州這一判處也算是將他這半生奔波勞碌一概抹殺。

趙貴不是沒有被褫奪過官爵,大統九年的邙山之戰結束后便被剝奪了所有的官爵,但過了不久還是又恢復了起來。但是這一次官爵被褫奪后,想必不會再有復起的那一天。

遙想當年率領族人自武川鎮避亂內遷,經歷諸多喪亂之苦,總算在關西得以立足棲身,并與一眾鄉黨豪杰們在這里創建了一番事業,但如今一切功業俱成過往,而自己又要在這垂垂老矣的年紀被流放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去,趙貴一時間也不免淚灑前襟。

他也沒有再試圖求饒,或者攀扯獨孤信以期從輕發落,因為心里很清楚,如果真要這么做了,可能他連湘州都不必再去了,末了便也只能忍淚深拜道:「罪人乙弗貴多謝陛下、多謝唐公從輕發落,佑此殘命。」

姑且不說在場其他人是何心情感受,當達奚武看到趙貴神情黯然、垂頭喪氣的告退行出時,心情也是糾結復雜,拳頭頻頻握起但又無奈松開。

他有心想要斥問唐公憑什么一朝掌勢便如此欺壓老人,若無他們這些人戮力奮戰,又哪里來的這個西魏政權!而沒有了這些前因,唐公又憑什么在今日于人前作威作福!

但是這些狂亂的念頭也只是在他腦海中涌動罷了,諸多話語梗在喉間、不敢脫口而出,而梗住他喉嚨的,是唐公轉敗為勝的戰績、是柱國侯莫陳崇自裁家中的噩耗,還有校場上那諸營十數萬對唐公感恩戴德的將士。

與這些任何一點相比,他心內那一點意氣都顯得微不足道,所以輪到他被點名時,便也只能忍著心頭的屈辱,但仍姿態恭謹的免冠作拜于大帳中,口中沉聲道:「罪臣達奚武在此。」

達奚武先是奉命進攻河陽南城,結果卻遭到北齊斛律光的襲營而戰敗,之后在戰爭的過程中便乏甚表現了。一直等到宜陽九曲城中諸將討論去留的時候,達奚武并未阻止宇文護等人,而是也同意撤離。雖然并不需要承擔主要責任,但是也并不能做無

罪處斷。

所以達奚武被革除當下官職,同時罷其柱國之位,出任為寧州總管,掌管西南邊陲、川南滇地的軍政事宜。

「罪臣領命,謝陛下、謝唐公不棄微臣,仍加授用。」

達奚武沉默了好一會兒,直到帳內一片死寂的氣氛漸漸開始滋生些許危險的氣息,這才深深的叩首領命。

隨著達奚武叩首接受這一處罰,整個大帳更為一股無形的氣場所籠罩。

自大統末年以來,宇文泰基于統合內部、順勢而為的政治需求和構想,在西魏國中建立起了六柱國和十二大將軍的軍政體系。

后續雖然柱國和大將軍的員額有所增損替換,但是這種軍政上的人事格局基本上算是沿襲下來。諸柱國們地位超然、聲譽隆厚,而眾大將軍也都功勛卓著、身當重用,一起構成了西魏政權中最高級別的人事局面。

可是在經過一系列的動蕩之后,唐公李泰入朝執政,卻直接打破了這一人事局面。哪怕就連柱國在其面前都不再超然,成為了階下待罪之徒。

開年至今才只過了七天的時間,便先后有侯莫陳崇、趙貴、達奚武三位柱國遭到了不同形式、不同程度的制裁,這也不免讓人驚嘆和警覺世道規矩的改變。

就連柱國都難以豁免制裁,其余中外府出征將領再遭受處罰自然也就成了理所當然。

雖然這些將領按照各自官職的不同,未必需要向宇文護等決策人承擔那么大的戰敗責任,但是他們在撤退途中不能有效節制所部人馬有序撤離,甚至有的督將部伍逃散一空、最終單槍匹馬的返回潼關,當然也是罪責難免。

發生這一系列失職情況的,大部分都是原中外府下屬督將,以至于處罰公布出來的時候,哪怕群眾俱知唐公乃是據實論處,但仍不免給人一種唐公是在借此打壓異己的感覺。

但即便如此,眾將也只能老老實實的領受處罰。不僅僅是因為有了宇文護和幾位柱國的下場作為參考,也在于剛剛大閱過程中,他們也是親眼看到唐公在這些將士們當中所享有的崇高威望與號召力。

而且那些接受檢閱、并向唐公熱情表達忠心的軍士們,還不乏有他們各自的親信黨徒。所以在剛才的大閱過程中,這些中外府將領們也都心情頗為復雜,感覺很奇怪,雖然不好形容,但總感覺唐公是當著他們眾人的面對他們群體性的施加了什么。

對于這些中外府將領,李泰倒也并沒有大肆制裁,主要還是在官職上做出了一些削減,并且將他們的任職調離關中,安排到山南道諸州郡任職。在發揮這些人能力以維持山南道武備的同時,也便于他在關中營建起新的軍事秩序。

大閱持續了兩天的時間,待到結束之后各項相關的政令便開始推動實施起來。回朝之后,李泰便命令裴鴻、毛世堅與郭賢為三州度田使,盡快在這三州之地審察核計無主之田以充軍府賜田之用。

所謂的審核無主之田當然也只是一個表面的說辭,事實上單單那遭受處置的三個柱國家產、尤其是田產核計一番,估計就能獲得幾千頃的土地。

倒不是他們本身便擁有這么多的凈資產,而是一個柱國就是一個龐大復雜的關系網,眾多門生故吏、再加上許多托名投獻之人,想要在他們各自身上挖取出可觀的田地產業簡直不要太容易。

除了將這些罪官產業沒入官府,新受尚書左仆射的大將軍韋孝寬也派人入京奏告,其家在鄉里護耕墾荒有幾百頃田業以濟鄉人,如今愿意捐于朝廷以助創建宿衛軍府。

其他還有京兆人王悅、王述等,也都各自奏表戶有墾荒所得田業,愿意捐助朝廷。對于這一類的奏捐,李泰當然是來者不拒,全都笑納下來,集資創業不丟人。

當年他剛剛來到關中不久

,便經歷過宇文泰霸府為了挽回邙山之敗的頹勢而頒布捐輸授官的政令。如今他作為新的霸府首領,上位伊始便通過人事任命表態會給這些關隴豪強開放以更多的政治資源,這些關隴土豪們要連這點表示都沒有,那也就太沒有眼色了。

而且如今軍府賜田,明擺著就是通過這些軍事組織和軍事行動在三輔之地創建起一個新的軍功地主階級,這些關中當地豪強們如果不能敏于機變、主動迎合這一變化并爭取轉型,那么即便李泰眼下不對他們大加制裁,未來隨著軍工地主階級壯大起來,這些落后于時代版本的當地豪強最終的生存空間也只會越來越小。

與此同時,三司會審日前中外府逆亂一事也有了一個審判結果:略陽公宇文覺僭妄擅權、挾君弄威、虐殺大臣、營張黨羽、暴凌朝士等等數罪并罰,罪當棄市。凡其禍亂以來一眾黨羽,前中外府司錄李植、前武衛將軍乙弗永仁等并加梟首,余諸黨徒殺人者死、傷人及亂禮者皆流放山南諸州。

小司馬、懷寧公蔡佑宿衛失職,以致禁軍離亂、君王失拱,故奪其官爵,貶為豫西閻韓防司馬。武衛將軍李暉、李基等皆涉亂朝命,雖非主謀,亦失清白,俱奪官禁錮,并許捐進貨幣以贖其罪。

元月初十這一天,宇文覺并其一眾羅網黨徒被全副武裝的甲士們押赴刑場,而在道路兩側則有許多時流民眾奔跑同行,各自義憤填膺、大聲咒罵著其人。

這些人有的是遭受到宇文覺的暴凌迫害,看到宇文覺自是義憤填膺,也不乏曾經被其納女拉攏的時流,則以此來劃清界限。

刑場上一刀斬落,這個宇文泰的嫡子首級滾落下地,結束了其并不算長的一生。周遭看客看到那血水噴涌而出,無不擊掌交好。

而就在這同一天,曾經遭其加害的大司馬獨孤信的葬禮也正自舉行,長長的送葬隊伍從長安一直延伸到渭北。沿途祭帳連綿不絕,旗幡如林,哭聲盈野,皇帝元廓亦親赴城門外相送,唐公李泰更是率領文武群眾親送至渭北墓園哭拜悼亡,可謂是極盡哀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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