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業

0744 孤城無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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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蜀四周雖然峰嶺綿延、道路崎嶇,但在其核心地帶的成都平原卻是地勢平坦開闊,川流縱橫、土地肥沃,宜耕宜居,不愧有天府之國的美譽。

成都城坐落于成都平原的西側,作為蜀中的核心精華之地,單單作為主體城池的太城與少城城墻周長便有十數里之長,除此之外城南另有錦官城、車官城等小城,與主城之間隔著一道錦江。

如此規模龐大的城池建筑群,單憑尉遲迥所部一萬多名步騎將士是遠不足以形成合圍的,即便是加上后續又陸續征調來的上萬氐卒與力役也仍顯不足。

因此所謂的圍城是在城外造起長圍,限制城中士民的出入,并且在一些干道和要害之地進行重點的設防,將整片區域都給孤立起來。

魏軍抵達城外并設立長圍,轉眼已經是一個多月的時間,時間也從初夏來到了盛夏,氣候悶熱到了極點。城墻附近彌漫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腥臭氣息,之前城外魏軍組織了幾次進攻,雖然都被打退,但城中守軍也是傷亡慘重。

那些戰死者的尸體就拋落在城墻上下,由于城外皆被魏軍封鎖,守軍即便想要打掃收拾戰場,也要冒著暴露在魏軍箭矢鋒刃之下的危險,在這悶熱的環境中稍加耽擱,那些尸體頓時就變得腐敗起來,濃烈的氣息令得人畜都不敢接近。

傍晚時分,一支數百人的精甲隊伍突然沖出了南面城門,向著錦江橋頭便沖去。而據此數里之外便有一座魏軍的軍營,察覺到這一異動后,軍營中頓時響起了鼓角之聲,營中軍士們忙不迭披甲上馬準備出戰。

雙方都在爭分奪秒的活動著,城中沖出的蜀兵雖然占了先機,但終究是腳力不如奔騰的戰馬,盡管搶先一步抵達了橋頭,正待抽刀劈砍架設在橋頭的柵欄拒馬,但是一支百數騎的魏軍小隊已經沖了過來,一輪箭雨攢射射殺了十數名破壞柵欄拒馬的蜀兵,而后其他甲士們便手持著馬槊躍馬上前繼續挑殺。

柵欄內的蜀兵雖然也在加以反擊,但終究不比人馬合一的敵卒勢猛,眼見其他方向又有敵卒策馬沖來,只得拋下傷亡的同伴,趕在別處魏卒到來之前撤回城中。

類似的情景在圍城這段時間里頻頻上演,特別是到了最近這段時間,城中守軍突圍的次數更是大大的增加,白天夜晚不斷,每天幾乎都要進行數次。

如此頻繁的舉動,也顯露出城中局勢不妙。雖然魏軍仍未攻破城池,但在這樣長期的圍困之下,也給城中守軍和居民們帶來了莫大的心理壓力。

尤其成都城乃是蜀中人口最為集中的地區之一,諸城之間的士民奴婢等各種人口少說都得有數萬之眾。這么多人聚集在城池中,每天的飲食消耗就非常的龐大。

由于之前蕭紀率領大軍東去,留在成都府庫中的谷米積儲想來不會太多,如今又經過了一個多月的圍城消耗,城中的食物想必也將要耗盡,這應該也是守軍連番嘗試想要突圍的原因之一,坐困愁城只怕是將要坐以待斃。

“魏軍雖精卻少,遠來之眾無攜重器,面對我成都堅城也束手無計。我等只需堅守城池,待到至尊大軍回援,逼迫敵軍于城下!”

負責守城的益州刺史蕭撝雖然穿著一身華服,但卻皺巴巴的包裹在身,接連多日衣不解帶,衣袍也早已經不復光鮮,本身精神也是非常的疲倦,但仍強打起精神來巡察城中防務,并且連連發聲鼓勵那些守城將士。

巡城的同時,蕭撝也在招募仍然有勇力和膽氣出城襲擾敵軍的勇士,親自安排給這些人以酒肉款待,然后再送他們出城作戰。

如今城中食物積儲將盡,就連守城將士的食物都不能如常供給,飽餐一頓酒肉已經能夠吸引許多食不果腹的守軍將士出城賣命了。城防之所以還能維持下來,一則就是出于對西魏這些武夫的懼怕,第二就是還盼望著之前東征的大軍能夠歸來援救。

蕭撝在返回城中的時候,便見到街面上到處都是亂糟糟奔走的人群,一些守軍將士實在是饑餓難耐,索性便離開防區,持刀沖入城內民家,將民眾們驅趕上街然后便翻箱倒柜的尋找食物與財貨。

對此蕭撝也無法禁止,擔心如果刑令過于嚴格苛刻,或許會更加激發這些饑渴將士們的兇性戾氣,因此對于這些情景只能視而不見,面對那些沖上來嚎哭控訴的民眾們,他也只是掩面而走,若有糾纏過甚者則就讓親兵抽刀驅逐,實在看不得人受苦。

當他一路返回州府中時,便見到西陽王蕭圓正一身戎裝的跨刀在府前不斷的走來走去。

“使君歸來正好,我正有事要與使君商討!”

蕭圓正見到蕭撝返回,便忙不迭迎了上來,向著蕭撝抱拳說道。

他雖然是蕭紀次子、血脈上更加親近,但卻不得父親喜愛,就在蕭紀出征前不久還因其干擾府中錦貨買賣而被大加懲罰一通。

如今雖然留守城中,但蕭圓正卻沒有被委任什么官職,就連他的少弟、僅僅只有十幾歲的蕭圓肅都被加任蜀郡太守并為蕭撝之副,可見蕭紀對于這個次子的疏離和不信任。

還是在魏軍來犯且順利進入蜀中之后,因為城中急需用人,蕭圓正才被蕭撝委任防守少城。

由于少城本來就不是魏軍的主攻方向,再加上蕭圓正本身也有文武任職的經驗,早前在聽命于江陵軍府的時候就能在大江中游聚起上萬部曲,可見能力也是不俗,只可惜遇上了西魏李伯山這樣的硬茬子才一戰輸盡所有,作為俘虜人質灰溜溜的被交換回蜀中。

但今蕭圓正防守少城倒也做的非常出色,是如今城中難得可為蕭撝分憂的人。所以當聽到蕭圓正這么說的時候,蕭撝心中也是頗有期待,先將蕭圓正引入州府堂中,然后才又說道:“大王有何計謀,但請直言。如今敵軍兇悍,情況危急,正宜群策群力、共渡難關!”

蕭圓正在蕭撝這里獲得了難得的認同,心情也是頗為喜悅,當即便又說道:“是這樣的,我前日巡察少城,見到成都縣獄中還收監有上千罪徒,其中不乏悍勇之徒,若能將這些罪徒釋出,又是一股戰力。”

成都縣署便在西面的少城之中,成都縣令還兼任市監,管理著城中商市,不乏蠻橫奸惡、刁邪耍滑之徒被就市擒拿。但縣獄中關押的囚徒,其中還有相當一部分是之前反對武陵王稱帝和東征的蜀中官員家屬部曲們,故而才收監著幾千人。

原本城池被圍困,釋放囚徒罪人協助守城也不失為一個權宜之計。但蕭撝一想到之前在城中所見到的種種亂象,便覺得將這些囚徒放出可能會加劇這種混亂,于是便又皺眉說道:“眼下城中積儲匱乏,無料飼養,那些窮兇之徒一旦釋出,恐怕不會服從管束啊!”

“這一點我也想到,所以我也并不打算將這些罪徒留用守城。如今城池久遭圍困,枯守待援只是下計,我觀西山魏軍防守薄弱,若能自彼處突圍,可以入山招引氐羌并諸蠻部前來救援。”

蕭圓正又開口說道,他今負責少城的防守,但麾下可用戰卒不過千余眾,而且不時還會調使別處,縱然有什么想法也難以執行。

蕭撝聽到這話后又有些遲疑的說道:“但這樣做會不會太危險了?官家將此基業并大王等托我,我怎忍驅使大王犯險啊!”

蕭圓正聞言后卻正色說道:“再險還能險過淪為魏人的階下囚?我前受魏人羞辱,忍辱不死只是為的將此身志力捐效父兄!如今困守城中不作反擊,一旦魏人破城再為所執,恐怕將會死無葬身之地啊。”

他之前在汝南城外被李泰率軍擊敗并擒獲,雖然也并沒有遭受什么酷刑折磨,但也沒有什么優待,因此心內便非常抵觸再度淪為階下囚。而且由于久不在蜀的緣故,他也覺得實在沒有必要與此城偕亡,若真城池不守還不如轉戰別處、待時再起。

蕭撝聽到這里后還是有些猶豫,說到底,他還是擔心無從向皇帝陛下交代,于是便又溫言安撫蕭圓正幾聲,還是沒有答應這一提議。

如是又過了十多天的光景,期盼中的援軍遲遲不見蹤跡,而城中的亂象卻一日甚過一日,有的時候甚至蕭撝想要調度城防人馬時都找不到其部伍所在,為了防守城池,就連一些官奴錦戶都被驅趕到了城頭上去。

面對這一情況,蕭撝也是自感心力憔悴,然而更大的打擊卻又到來。

這一天傍晚時分,魏軍突然在長圍內喊話起來,蕭撝登上城頭觀望,便見有百十名垂頭喪氣、衣衫襤褸的卒眾被魏軍威逼上前,這些人竟然是之前隨同蕭紀東征的士卒們,他們自峽口潰逃歸蜀,又被魏軍斥候所執,帶回了東征大軍業已全軍覆沒的消息。

得知這一情況后,蕭撝只覺得渾身精力似乎都被抽干,整個人軟軟栽倒在城墻上,被親信們忙不迭的抬下城墻,返回州府之后,他才悠悠醒轉,但卻已經是滿眼絕望之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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