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業

0303 瓜州亂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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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李泰再回到洛川防時,原本防城外那雜亂無章又占地極大的氈帳棚戶大半都已經不見,取而代之是一些規劃嚴整的宿營。

這些宿營以竹木柵欄圈定,各自占了一塊四四方方的區域,仿佛菜畦一般拱衛在防城周邊。內中住戶多則上百家,少則幾十家,各自分帳而居,顯得井然有序,不復李泰之前返回時那樣混亂的景象。

“只是數月不見,區區一座防城竟比我州治還要更顯熱鬧繁華!”

跟李泰一同歸京而途徑此處的李穆在見到這防城內外面貌后,忍不住哼哼說道,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李泰聞言后只是一笑,心里對裴鴻等原都水屬員們的治民之功也頗感自豪,若無這群下屬們代勞其事,此間狀況怕也不會在短期之內便有所扭轉。

李穆本身就沒打算久任于東夏州,又乏招攬時流的威望和渠道,麾下無人可用,雖然身具高位卻難將職權都發揮出來,對治所的管制與發展不如李泰也是理所當然的。

臺府召令抵達北州的時候,時間已經到了臘月上旬。李泰本來覺得自己剛剛回來,也沒打算再回去,卻沒想到名單上還是有自己,而且特別注明了他要參加元月大朝會。

這消息對李泰而言有好有壞,好的一面是既然特別注明要讓他參加大朝會,顯然不是因為皇帝想念他,多半是要進行一番官爵封賞。雖然李泰更關心是實際的權柄能不能有一個顯著提升,但就算只是虛名的進步他倒也不排斥,起碼說出去夠威風。

壞的一面那自然就是他自己作的,不說之前得罪的長孫家多有門生故吏分布在六坊禁軍當中,就在之前去長安時還順便得罪了一把當朝的太子。所以這去一趟長安,對他來說也是一件挺刺激的事情,不亞于宇文泰那種心情。

而且他眼下還有著一攤子的事,增設一防的人事安排、凋陰劉氏的遷徙等等,雖然下屬們也可代勞,但終究還是自己看著才最踏實,所以他是不怎么樂意走上這么一遭,熱火朝天干事業呢,就算是喊我回去搞禪讓,看這架勢也不可能是禪讓給我啊!

但李穆的心情卻完全不同于他,之前大戰結束后精神便一直挺亢奮的,等到召令抵達后,更是一會兒都等不了,當即便趕到黑水防城連連催促李泰趕緊出發上路。

途徑洛川防城時,眼見到編戶治民卓有成效,李泰正打算停下來入城再交代一些細節問題,但李穆卻是等不了,連連擺手表示些許行途風雪之苦他完全受得了、根本不用入城休息。

李泰對此也有些無奈,只能將裴鴻等人喚出,沿途交代一些措施之后,再吩咐他們趕緊回城去實施,待他新年過后再歸治視察。

盡管李穆歸心似箭,但沿途一場暴雪又耽擱了兩天的行程,當他們行抵洛水下游石堡防時,時間都已經到了臘月中旬,若再往華州霸府方向趕去,勢必將會錯過大行臺的儀駕,于是便只能折道經白水從渭北入京。

李泰在石堡防又抽調了三百余名精卒跟隨自己一同入京,同時也不免大嘆三防城建成之后,他在關西才漸有了如魚得水的感覺,果然有兵有槍才能心里不慌。

別管未來他會不會立足長安發展勢力,龍首原上那座莊園的建設還是得加快進程啊,否則都白瞎這地段了!

李穆倒是沒有李泰這么多雜亂想法,只是隨著行程越近長安,心情便越肉眼可見的焦慮起來,不時呵斥隨行的家奴部曲,并不時詢問李泰一些古怪問題,諸如指著身上簇新皮氅問道:“伯山觀我這身行裝如何?入京當日能否恃此驚懾群眾?”

李泰如果沒記錯的話,這已經是他一天下來換的第三件大氅,而且觀其行李體積大小,如果裝的都是此類皮草,那起碼還得十多件是沒有見過的,一時間都頗感有些吃不消,怎么之前沒感覺李穆這么悶騷?李雅那小子偶爾刁鉆古怪的思維,這算是追朔到源頭了!

他的確是有點奇怪,立功受賞對李穆來說也不是頭一遭了,之前河橋之戰幾乎是憑著一己之力救了老大的性命不比這一次更大?怎么還這么的不澹定?

李泰估摸著,當年河橋之戰開了那把大的后直接把這家伙的閾值拉的太高,以至于尋常小事帶來的刺激都不足以讓他輕易產生興奮感,今次這種表現除了骨子里的悶騷底色之外,大概也實在是饑渴太久了,迫切懷念人生的高光時刻。

一行人自渭北的浮橋渡河南來,李泰想要先返回龍首原莊上先住一晚,明早再入城拜見已經抵達長安的大行臺。

急于入京的李穆卻拉住了他,言中頗多暗示剛才行經河橋時守軍盤問細致入微、態度大異于往常,且有派人向別處通傳的舉動,不像是接待一般入京人馬的模樣,或許就是京中禮司對于他們得勝歸朝眾將士們有什么特殊的安排,若是過城不入而錯過了,那就不免有失恭敬了。

李泰巴不得別人不知他來到了長安,更不奢望會有什么盛大的歡迎儀式,但在李穆執意拉扯之下,便也只能與其同往長安城方向行去。

諸如長安這樣的大型城池,人員出入往來頻密,故而在城外大道附近往往都會有一些亭舍建筑以作迎來送往之用。

今天長安城東面大道兩側的亭舍也都熱鬧非凡,甚至有些人家干脆自己搭設帳幕為用。畢竟長安乃是國之都邑,年節將近,因為各種原因入京的人員總是少不了。

距此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李穆便遣家奴先行一步去作察望,大概是想尋找一下朝廷禮司于此安排的迎接隊伍,但家奴歸告一無所見卻讓李穆大感失望。

他仍不肯私心,緩行于這一片區域中,突然有數名鮮衣豪奴道左行出,遠遠叉手高聲問話道:“敢問可是北州討胡得勝歸朝的李使君?”

李穆雖瞧這幾人衣裝做派不像是什么衙司吏員,但也總好過無人問津,于是便微微頷首道:“不錯,我就是李使君。”

幾名豪奴聞言大喜,只道主人安排他們于此守候,留下兩人導引,剩下的則快步返回報信。李泰瞧這幾人有些眼熟,本待詢問何家奴仆,但見李穆已經撥馬跟上,便也只能隨行上去。

“伯山,總算見到了你,我可是在這里恭候多時了!”

不旋踵,幾名報信的豪奴去而復返,跟在他們身后的赫然是宇文護同尉遲綱,遠遠的宇文護便對李泰擺手示意,然后才又注意到行在最前方、神情略顯尷尬的李穆,又抱拳作禮道:“原來武安公也與伯山同行、今日一起入京,恰好我在邸中設宴為遠行的歸人洗塵慰勞,武安公不妨同來?”

李穆本來滿懷期待歡迎功臣的儀式沒有了,此時聽到就連入京后想吃一口熱乎飯還得蹭李泰的面子,心情頓時更加的不美麗,直將手中的馬鞭微微一晃,仍維持著姿態肅容說道:“職命所使,豈敢自言勞頓。既已歸京,自當第一時間趨拜主上稟陳別來事情,水池公盛情邀請,實不敢當。伯山,你說呢?”

我說啥?我說啥你聽了!

李泰聞言后頓生腹誹,你這家伙要早聽我的,咱們早在我家莊園里吃上熱湯飯了,至于在這里熱臉貼人冷屁股?現在我薩保兄邀我赴宴,你還要拿話架著不讓我去!

心情雖然很不爽,但他也只能對宇文護歉然一笑并說道:“武安公所言在理,只能面見主上之后再多謝薩保兄遠來相迎的熱情。”

這時候,一直不曾說話的尉遲綱在宇文護眼神示意下上前一步,對著李泰重重抱一抱拳后沉聲道:“大行臺今日入宮,共皇帝陛下一同饗宴歸國功士。李郎若是因為介懷故事而不肯應邀,我今日于此向你致歉,希望你能不計前嫌,待同歸薩保兄邸中后,再具酒食莊重道歉!”

待聽完尉遲綱這番話,李泰與李穆臉色都是微微一變,只是關心的重點卻不相同。李泰正自狐疑尉遲綱何以前倨后恭的主動道歉,據他所見這家伙可絕不是什么知錯就改、懂禮貌的好性格。

李穆則有些詫異的驚聲道:“究竟是何功勛盛大的人士歸京,須得賜宴禁中,由主上共陛下一同接待?”

這話既有些驚疑,當然也不乏滿滿的吃味,難道老子在北州干的架不叫功勞?又是什么樣的功勞竟能讓朝廷如此厚彼薄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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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者給事黃門侍郎申徽以河西大使而巡使瓜州,并在彼境大族配合之下、無費國之甲力資糧便一舉擒下瓜州賊臣鄧彥,朝野因此大喜……”

宇文護自能覺出李穆的心思,聞言后便解釋說道。

“竟有此事!”

李穆聞言后又是一驚,而李泰則是眸光一亮,心知這件事可是標志著隴右河西一系列秩序調整的開始,老丈人獨孤信的權勢也將籍此達到一個新的高度,他雖不能身與其事,但也可以借此狐假虎威一通啊!

在這段時間里,獨孤信所掌握的人事資源和權勢那是真的可觀,起碼翁婿倆不至于因為忌憚而繼續隱瞞彼此婚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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