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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還沒到婚禮正日,但于謹家門前已經是賓客滿門,前來道賀的時流隨從車馬甚至將大街都擁堵的水泄不通,也足見如今的于謹真是當紅,無論在霸府還是在朝廷都能混得開。
李泰在于寬的帶領下,從于家供家人出入的側門走進宅中,入宅便是內院。
他這里還沒來得及張目四望,內宅一座廊廳里便傳來鶯鶯燕燕笑語聲。
步帳圍屏里有婢女聽到外間傳來行步聲,便探頭向外望來,旋即又快速的抽身回去,廊廳里嬉笑聲頓時收斂許多。
但很快,有一盛妝華服的婦人從布幔后行出,指著于寬皺眉說道:“二郎,你不加通告,怎好將外人生客引入內宅!”
于寬先對李泰歉然一笑,然后轉身趨行過去,垂首恭聲道:“稟伯母,奉伯父命引隴西李郎李大都督入邸相見,前門人事繁雜,便從側門行入。”
婦人聞言后稍作錯愕,旋即才神情一緩,遠遠瞧了李泰兩眼,才又示意于寬更近幾步來,小聲問道:“這李大都督,就是主公常常在堂提及的那位隴西宣景公的嫡孫李伯山?瞧著歲齡不大,勢位卻已經這樣隆重……”
于寬聞言后便點點頭,旋即婦人便又若有所思道:“你們戶外的人事交際,我是不敢過問。但舊識人家的子弟,既已親近到可在內庭行走,若不見上一面,恐非待客之道。這樣罷,你將人引入過來。”
“這、這,伯父已在中堂等候……”
于寬聽到這話,神情便有些為難,但見婦人眉頭一皺,便也只能欠身應是。
李泰站在不遠處的墻下,自是非禮勿視的低著頭,不敢四處打量,待到于寬歸來再告,倒也沒有多想,稍振衣袍,便跟在于寬的身后往廊廳處行去。
待到步入廊廳,卻見里面或坐或立、大大小小足有二三十名婦人全都向他望來,李泰頓感有些后悔,倒不至于局促到冷汗直流,但被人這樣圍觀打量總不是一種讓人愉快的經歷。
順著于寬的導引,他緩步入前向于謹的夫人略作見禮,這位于氏主母倒也沒有留他常作敘話,微笑著寒暄幾句便示意他們可以離開了。
待到兩人離開,那于夫人才轉頭對在席女賓們笑語道:“終究不是尋常門戶教養出來的子弟,清光耀人呢,瞧著很是洗目。更難得不是仰仗戶里余蔭過活的俗氣少年,神清勢壯,一時間竟想不出關西還有別家兒郎可以比較!
這郎君職任顯要,尋常可不會有太多閑時游走諸家庭戶,恰巧今日入戶做客,便向諸位夫人引見,各家若有在閨待聘的女郎,眼見這等良人,大不必羞于圖謀!”
能入于謹家內邸廳堂的女賓們,自然也都是兩城勛貴人家的主婦,聽到于氏夫人這么說,各自神情也都流露意動,只有一位夫人嘆息道:“家世好,人才更佳,只聽說入朝來只是孤身一個,獨丁怕是不能旺家啊……”
這夫人話音剛落,別人還未及發聲反駁,她自家在席側坐的女郎便先不滿了:“阿母這么說太刁鉆,但得如意郎,眼里心里都是他,哪顧得戶里別人是多是少!
我自家又不是沒有父母兄弟可以借力依仗,還少了敬奉翁姑的煩惱,轉年添丁抱喜,就是一戶美滿旺氣的人家!這樣的家世人物還要挑剔,阿母是多厭棄女子,定要發配鎮兵家……”
那夫人聞言后自是羞惱,也是非常的彪悍潑辣,先向于氏夫人告罪一聲,便就拖著自家女子大步行出了廊廳,立在角落便噼頭蓋臉一頓訓斥:“你這小女子真是蠢得很,知不知真做挑剔才是買貨人!
那于家主母真是好心為諸人家引見良配?在席誰家瞧不出這郎君風采惹人、勢力出眾?她這是鼓噪那些不自量力的下戶去叩人家門防底細呢,我這里挑錯拿話架她,你這蠢女子怎么就見人生癡、大說狂話……”
那女郎自無這些成熟婦人心機,聽到母親這般訓斥,眼皮一眨便垂淚下來:“我、我哪知、知這些計量……那又該怎么辦?話都說了……總不能、總不能這件事就因此落空罷?”
“本就不曾望實,說什么落空!但憑這樣的人物,也值得舍去矜持訪問試探,成則門楣增光,不成也……”
那夫人說到這里,便見其他幾戶女賓各自行出廊廳便傳喚家奴離開,當即便指著自家女子說道:“擦掉這一臉涕淚,咱們入廳告辭。勢不比人強,爭早不爭晚!”
女郎聞言后便破涕為笑,抹去淚花,再望向之前還相坐嬉笑言歡、如今卻隨各自親長匆匆離開的各家娘子們時,眸子里已經閃爍起幾分火氣。
于寬將李泰引入中堂,自己先入內稟告,并將剛才事略述一番,于謹聽完后略做沉默,片刻后則低斥一聲:“胡鬧!此子多謀善事,好動不安,相善或可得助,相親恐是負累……”
說話間,他抬手吩咐于寬將李泰引入,自己也從席中站起身來作迎接態,見李泰走入堂中來,便指著他頗為熱情的笑語道:“多時不見,伯山你神采更銳啊!我遣戶中子弟長迎,不可謂失禮,有事要付于你,你可不準推辭!”
“能供大將軍驅使效勞,是伯山榮幸,豈敢有辭!”
李泰先向于謹長作一揖,才又笑語說道,轉又換上一副愁容道:“但使員歸府、未入遭截,尚未趨拜主上,先入權門討還,恐有失節之咎,來日遭責,大將軍可不能置我不顧啊!”
“得你此言,我愿已了,來日請你擔當兒郎迎親儐相。”
于謹走下堂來,拍拍李泰肩膀笑語說道,轉又向堂外一指:“我自己還深求節義圓滿,豈會由你少流輕損,咱們同去拜見主上!”
說話間,他便拉著李泰走出了中堂,感情提前將他攔截下來,真的只是為了這樣一樁小事。
李泰對此也未多想,可能這時代就有這樣的習俗,結婚的時候必須要挑大帥哥當伴郎。于謹這么有眼光,李泰還真的不能昧著良心跟他抬杠,只是不知道結婚的時候能不能鬧伴娘?
于謹家宅距離臺府不遠,轉過半條街就到。
幾里路程,往常安步當車也就小半刻鐘的路程,可于謹家門前已經被訪客車馬圍堵的水泄不通,擺開儀仗清街半晌,兩人才乘車來到臺府門前。
說是同行,可于謹進了臺府后,便直被引入兵城夾道、沿著近道便進去了。李泰卻沒有這樣的待遇,只能在臺府謁者的導引下,行經諸曹衙署往臺府直堂而去。
盡管離開才只半年多的時間,霸府中卻又增添了許多的新面孔,可見過去這段時間里,臺府人事變化也是極大。
這些新面孔也沿襲了臺府舊日的行事風格,一個個走起路來腳下生風,偶或打量李泰兩眼,但彼此也不熟悉,便又匆匆走開,少有入前寒暄者。
李泰就在臺府雖然曠工成癮,但也自詡是臺府老人,瞧著這些新面孔對他挺生疏冷漠,就想問問他們今天打卡沒有?
一直走到臺府直堂通廊待召之處,李泰才總算見到一個熟人,但也是一個不怎么想見到的人。
剛剛從直堂奏事走出的長孫紹遠見到李泰后也是愣了一愣,神情僵硬了片刻才又收回視線只作不見,但在走出一段距離后卻又停下來,轉過頭來擠出一個有點生硬的笑容,但李泰卻連搭理都沒搭理他,徑直跟隨謁者走向直堂。
雖然只是片刻間的神情轉換,但長孫紹遠心里卻是情緒翻轉劇烈,不知經過了怎樣的天人交戰才暗然決定向現實稍作低頭,卻沒想到還是被晾在一邊。
他又在原地默立片刻,臉上稍顯僵硬的笑容先是有些尷尬,但很快又轉為苦澀。
雖然僅僅只是時隔半年,但彼此間情勢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由在朝中書令委身霸府擔任屬官,雖然也是右丞高位,但也只是一個上傳下達的傳聲筒而已,臺府凡涉機要都被排斥在外,具位之員、名不副實。
可李泰諸親屬們卻身在內外劇要,就連他自己也已經擁兵數千、坐鎮三防。去年用上的、沒用上的那些打擊手段,已經再難傷其分毫,甚至可能還要擔心對方會否打擊報復。
李泰自沒閑情理會長孫紹遠感觸如何,一邊在心里盤算著稍后找找臺府里還有沒有熟人、找機會給長孫紹遠來上一悶棍,一邊低頭趨行走入直堂中。
他這里剛剛走進直堂還沒來得及作拜,堂上宇文泰已經拍桉怒聲道:“幾月不見,小子膽氣愈壯,究竟因何處覺得我待你不厚?”
李泰聞言后自是一凜,旋即便有些無奈的暗嘆一聲,這一驚一乍的打招呼方式就是毛病,若不習慣的話說不定哪天真讓他詐出來點真料。
果然還沒等到他開口答話,宇文泰便又笑了起來:“于氏親翁在你處情面不淺啊,你不歸府請問府中可有事付你,便先應下他家儐相之勞!”
我來問你,你讓我替于老二做新郎啊?
李泰一邊腹誹著,一邊入前作拜道:“大將軍言而無信,前說為臣遮掩主上責問聲言,臣才竊喜應聲。不意見責難免,臣也想自食前言,又恐見厭兩處,禮成之日必盛情款待新婦親賓、飲食厚奉,絕不為主家惜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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