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臺百、千、萬人才招引工程”引起全省政法記者的矚目，這是一個大膽的體制變革，政府人事編制問題，是一把枷鎖，一直保守社會的關注與詬病。

“鐵飯碗”之所以受到無數人的追逐與熱捧，因為只要擁有政府或者事業單位的正式編制，那么一輩子就可以衣食無憂，這便導致政府長期人事結構臃腫不堪，魚目混雜。固然有大量的精英涌入政府內，但同樣也有一些混日子的人摻雜于其中，如果不進行針對性的治理，總有一日政府會被龐大的人事結構給拖垮。而國家早已關注到這一現象，已經在一些特殊的地區或者崗位嘗試采用社聘制度。

社聘制度與公司對外招聘員工的原則基本相同，定崗定薪，根據人才的能力及貢獻，發放薪酬。此外，人才雖然沒有編制，可以享受更多的自由，若是當某一日決定不在政府就職，比體制內員工可以更加自由的選擇職業。

方志誠段暄推行“人才引進工程”，是站在東臺的大局上考慮。從孫偉銘的角度出發，他自然希望全縣的人事編制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但這不利于政府長期的發展。段暄之所以推行人才工程，是為了對抗孫偉銘，出于私心，但方志誠也看到其中的潛力，東臺官場的確需要一股新鮮的血液，這是為政府五年甚至十年后發展提供支撐。

“百千萬人才引進工程”，縣委宣傳部調動大量資源進行宣傳報道。考試當日，省市兩級的主流媒體紛紛趕到東臺，進行采訪報道。

段暄作為這一工程的主要推動者，自然受到記者的重點關注。這一場交鋒，無疑是以段暄勝利為結果。

東臺的社會招聘考試與公務員考試的流程相同，分為筆試與復試環節。筆試分科目，為行政能力測試與申論。行政能力測試考完之后，中午由東臺政府提供一頓午餐，這讓應試者紛紛感到意外。

秦朗覺得上午的考試能力發揮不錯，出了考場之后，在考場外等了片刻，便見到溫靈懷中抱著一堆材料，夾雜在人群中走出。秦朗朝著溫靈揮了揮手，溫靈一直低著頭，并未看見他，讓秦朗覺得有點尷尬，他索性往溫靈走近，咳嗽了一聲，溫靈才被秦朗驚動，抬眼看了秦朗一陣，柔聲地笑道：“原來是你啊，沒想到你真來考試了。”

秦朗嘿嘿笑道：“其實考試之前我就看見你了，我的考場就在你的隔壁。東臺招商局招收名額最多，但報考人數也是最多的，六個考場加起來足有兩百多人了。”

溫靈點頭道：“我也看到許多本校的同學，老實說，我有點緊張……”

秦朗笑著安慰道：“你不是已經過了省考的筆試嗎？東臺不過一個縣城的考試，又豈在話下？”

溫靈搖頭道：“我覺得今天的考試看上去與省考差不多，但難度、深度還有靈活度，要比省考要有內涵。”

秦朗微微一怔，苦笑道：“我光顧著埋頭做題了，沒有你思考得那么深刻呢。”

溫靈嫣然一笑，秦朗心中一蕩，兩人交流了一下幾道考試中印象深刻的試題，不知不覺已經來到縣政府的食堂。

秦朗抱怨道：“沒想都這么多人，這次來參加考試的起碼也有五六千人吧？”

溫靈頷首道：“東臺縣政府這次招引人才，推出‘車票食宿全包’的噱頭，只要考生出具車票及住宿發票，無論是否錄取，政府都給與全額報銷，這么大手筆的招引人才，不僅吸引了本省的考生，甚至還有不少外省的考生。”

秦朗在心里默默計算一番，唏噓道：“以五千考生為基數，平均每個人花費兩百元，也就是說為了這場考試，政府要出一百萬元，的確挺豪氣。”

溫靈搖頭道：“并非政府出一百萬元，你看到考場外的很多沒，還有這食堂內也可以隨處見到企業的宣傳標語。如果我沒猜錯，本次招聘活動的經費全部都是由企業的。”

秦朗苦笑道：“企業愿意做折本的生意嗎？”

溫靈眼光中閃過一道亮光，她低聲道：“一個銷售過億的大型企業為了宣傳自己，每年的經費會達到千萬，但實際的效果卻比不上這一場政府招聘會。五六千人次的考生，不亞于一場小型演唱會的規模，而且招聘會引起社會的廣泛高度，如果企業能夠順勢宣傳的話，這是一場很好的事件性營銷。”

秦朗感慨道：“溫靈，你想得還真夠長遠。”

溫靈抿嘴笑了笑，站到一條長龍的隊伍后面，秦朗加快步伐緊跟了過去，他突然感覺到肩膀一涼，調過頭，詫異地笑道：“誠哥？你怎么來了？”

方志誠微笑，輕嘆道：“我在東臺政府工作，出現政府食堂很奇怪嗎？”

秦朗撓了撓頭，笑道：“我倒是忘記了。”

方志誠指著不遠處的一個通道，笑道：“走吧，我們去小食堂吃。”

秦朗臉上露出了些許尷尬之色，嘀咕道：“這個……誠哥，要不我就在這里排隊吧，不用麻煩你了。”

方志誠見秦朗的目光有些躲閃，再看了一眼他身側的那個小姑娘，笑道：“秦朗，你就不要拒絕了，帶上你的同學一起吧。我等下介紹幾個人給你們認識認識。”

秦朗不算笨，聽出方志誠的弦外之音，湊到她身邊，小聲問道：“溫靈，要不跟我一起去吃午飯？這是我姐姐的男朋友，在東臺政府工作。”

溫靈盯著方志誠仔細看了一眼，又朝著隊伍前方看了許久，若是想要吃飯，恐怕排隊也得十來分鐘，她便點頭答應道：“行吧，那就麻煩了。”

方志誠心思沉穩，哪里瞧不出秦朗對溫靈的意思，見溫靈長相清秀，舉手投足自有一股鎮定自若的感覺，暗忖這倒是一個優秀的女孩子，笑道：“我們一起走吧。”

進了小食堂的一個包廂，里面早已坐了數人，正中空著兩個位置，見方志誠帶著一男一女進來，李卉連忙使了個眼色，立即有人重新搬了一把椅子，并上了一套餐具。方志誠笑著對大家介紹道：“這是我的一個親戚，名叫秦朗，另外一位是他的同學……”

“她叫溫靈……”秦朗怕溫靈尷尬，主動說道。

方志誠揮了揮手，笑道：“他們今天正好從外地趕到東臺來參加考試，我看到他們在外面等待，便喊他們進來蹭頓飯，大家不會介意吧？”

李卉站起身，笑道：“方縣長，你太喜歡開玩笑了。本來這頓飯就是你自己掏腰包請我們吃的，多一個客人，又算什么呢？”

“方縣長？”秦朗聽到李卉這么稱呼，眉頭微微一皺，他哪里能想到方志誠是東臺的常務副縣長，加之李卉說得很快，他只是微微覺得有些不對而已。

不過溫靈聰慧無比，她從現場這陣勢瞧出來，這方志誠在眾人之中絕對是地位及級別最高的，否則眾人不可能對方志誠笑得這么諂媚。但李卉喊的那一聲“方縣長”，溫靈也沒太在意，畢竟方志誠看上去太年輕了，若不是穿得刻意這么老成，跟剛出社會的學生沒有什么太大的區別。

方志誠擺了擺手，笑道：“今天只是純粹地想與大家聚一下而已。去年這段時間，我得到大家太多的，一直沒有好好謝謝大家。”

在座都是招商局的幾名核心，除了副局長魏曉燕在外地出差，幾名科級干部悉數到場。李卉心知肚明，今天這頓飯不只是犒勞大家這么簡單，更是方志誠想帶著那個叫秦朗的年輕人與自己打個招呼。

但在飯桌上，大家都可以回避“人才引進工程”這個話題，畢竟有些事情若是說破，那可就不好了。

溫靈雖然在桌上不說話，但隱隱地瞧出在座的人，都應該是招商局的，因為他們討論的話題，三兩句不離招商引資工作，于是便留心注意幾人的話題與觀點。

至于秦朗，雖不如溫靈聰明，但也瞧出今天這頓看似簡單的飯局，卻不簡單。飯菜比較尋常，工作餐的標準，完畢之后，方志誠輕輕地在秦朗的肩頭拍了拍，低聲囑咐道：“下午的申論放松點考。”

秦朗不知為何從方志誠的身上感受到一股不一樣的氣場，他原本對方志誠的定位，應該是被自己庇護的小男人，但方志誠舉手投足之間，散發著一股成熟與穩重，與之前的形象判若兩人。

眾人散去，溫靈喊住秦朗，疑惑地問道：“秦朗，你姐姐的男朋友究竟在政府是什么職位啊？我看桌上其他人都對他十分恭敬，而且那個李局長，還喊他方縣長……”

秦朗尷尬地笑道：“其實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職務……看他這個架勢，應該混得還不錯吧。”

溫靈認真地打量著秦朗，發現他不像在說謊話，輕輕地搖了搖頭……R10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