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方志誠所住的地方,不遠處有一條小河,方志誠每天清晨跑步,都會在河畔逗留片刻,今日也不例外,此刻,他正蹲著馬步,伸出手臂,朝著清澈見底的河央,有節奏地出拳。他每一次出拳都極其認真,甚至自認為已經打出了氣爆聲,拳頭砸著氣流,出“嚯嚯”的聲音,一連打了幾十拳,他方才收起拳頭,轉身望向身側的郭勁遠,笑問:“老郭,我的拳術練得怎么樣了啊?是不是已經達到入門的層次了?”
郭勁遠搖頭,一臉凝重地說道:“老板,這練功夫是日積月累的事情,我從五歲開始練拳,八歲左右才算筑基,十三歲才有點小成……你這拳術才練了不到一周,架子好看,但真正實戰的時候,還是差了火候。”
方志誠撓了撓頭,盡管郭勁遠毫不留情地批評自己,他絲毫不為忤,笑道:“老郭,以后說話要學會拐彎,適當要給我一點鼓勵,是吧?”
郭勁遠吸了吸鼻子,道:“老板,嚴師出高徒,如果我現在夸你,你高傲自滿,以后遇到問題,肯定會罵我,給你灌湯。還有,對于一個武者而言,一定要有脊梁骨,不能因為你是我的領導,就故意討好你,給你拍馬屁,這種事情,我老郭做不出來!”
方志誠干咳一聲,暗忖自己不過是開個玩笑,想跟郭勁遠緩和一下氣氛而已,沒想到郭勁遠如此上綱上線,嘀咕道:“太嚴肅了,沒一點情趣……”
言畢,他再次蹲好馬步,按照郭勁遠的教導,一板一眼地練起拳術。
學點防身的武功,方志誠早就有想法,那次打了鄧洪國之后,他更是堅定了信念。學武功倒不是為了揍人,而是為了強身健體,保護好自己。
另外,那次打鄧洪國,因為力的方式不對,受到反作用力,扭到了自己的筋骨,手腕腫了好幾天,方志誠琢磨著,下次如果再要打人,起碼不能搞得自己受傷,便請郭勁遠來教自己練幾天拳術。
晨練兩個小時之后,方志誠回家洗了一個澡,然后感到縣政府辦公,如今走在大院,眾人望向方志誠的目光大有變化,原本只是覺得他是一個年輕的干部,市委書記的秘書,大有來頭,未曾想方志誠行事那是一個大膽妄為。
兩個月前,方志誠在一周內打了兩個人,其一是副縣長鄧洪國,至今臉上還帶著墨鏡;其二是宏達集團的前招商部長邱明河,第二天便被宏達集團稽查部帶走調查。
若是換做正常邏輯,方志誠魯莽打人,不僅毆打同事,而且毆打客人,肯定要受到相應的懲罰,但結果卻讓人大跌眼鏡,不僅組織上沒有給予任何說法,而且方志誠更進一步,已經進入常委會,成為東臺現在第十二名常委成員。
當然,這其中最關鍵的原因在于,齊氏集團投資的匯金商業廣場提前半個月的時間,全部裝修完畢,不僅縣政府分租的那一半場地由宏達集團招到足夠的商鋪,齊氏集團自己的那片區域也將如期開業,這無疑是方志誠交上的一份完美答卷。
方志誠履行了軍令狀的約定,孫偉銘知道再阻撓方志誠進入常委會,已經沒有太多的意義,只能順水推舟。這也意味著,方志誠的戰場從縣政府延伸到縣委常委會上。
當然,比起原先的政府斗爭,常委之間的斗爭顯得更加激烈,畢竟當初在縣政府是由戚蕓當家做主,而常委會,無疑是孫偉銘說話算數。
方志誠以前與孫偉銘嚴格意義上還談不上正式交手,最多是因為利益的小摩擦,但進入常委會就不一樣,他面臨著與孫偉銘直接碰撞,想想當年錢德琛最終的下場,方志誠不得不小心謹慎,因為孫偉銘可不是省油的燈,擅長收集別人的把柄,陰謀陽謀都有精研。
在辦公室里將綜合保稅區的工作報告仔細研究了一下,方志誠與李天成打了個電話,現在省里高度重視東臺綜合保稅區的進展,所以很多事情都需要做得更為精細。
現在綜合保稅區已經與招商局全面對接,方志誠讓李卉在招商局中成立了一個專項小組,專門收集適合綜合保稅區引入的大型企業,盡管還在展初期,但已經取得不錯的效果,不過,方志誠認為這還不足夠。
“天成,我覺得在綜合保稅區現有的規劃之中,還要加入一些長遠的觀點,比如引入國際物流、國際貿易、服務貿易、保稅加工和離岸金融等五大業務,并努力建設五個中心即:東北亞航空貨運中心、高科技保稅加工中心、國際貿易中心、現代服務貿易中心和離岸金融中心,如何?”方志誠覺得現在的綜合保稅區的展規劃,還顯得太單薄,如果想要將綜合保稅區的功能完全利用好,那就必須要在戰略及規劃上高度重視起來。
摸著石頭過河,固然是一種不錯的方法,但有時候必須要明確目標,將視野放得更加前一點。
李天成沉吟許久,嘆道:“方縣長,你的想法都不錯,但如果更改規劃,勢必還要增加預算,按照現在綜合保稅區的預算費用力有不逮。”
方志誠皺了皺眉,翻了翻李天成提交上來的報告,皺眉道:“報告上面不是寫明,綜合保稅區的專項款已經下撥到位,而現在使用額度不過占到批撥款的四分之一嗎?”
李天成苦笑一聲,道:“方縣長,你有所不知,這專項款的確已經下撥,但現在被挪用到別處去了。”
方志誠心下一沉,綜合保稅區的專項款是一筆巨款,縣里肯定有人打這筆款的主意,都低聲問道:“莫非有人將這筆錢挪用到其他地方了?膽子倒是不小!”
李天成想了想,還是與方志誠如實說道:“這兩天東臺展度很快,招商引資效果明顯,但企業從落戶到納稅反哺政府,有一個過渡期,因此現在縣里的財政狀況并不是特別好,甚至還有赤字……”
方志誠點了點頭,道:“我大概明白,這筆款肯定是被挪用過去,填補其他地方的財政漏洞了。”方志誠之所以并不知道,因為他并不管財政,此事戚蕓必然心中有數,這也是無奈之舉。他想了想,又道:“費用的問題,我會與戚縣長商量一下,盡管財政吃緊,但綜合保稅區是國家級的項目,再怎么困難,也不能動它的主意。”
與李天成又詳細了解一下綜合保稅區一期項目的進展,方志誠隨后與戚蕓撥通電話,詢問綜合保稅區的財政款去向。戚蕓輕嘆了一聲,道:“挪用綜合保稅區的專款也是無奈之舉,在各級部門,挪東補西這是一種常用的手法,如果不挪用拆借的話,無法周轉。”
方志誠皺眉道:“戚縣長,綜合保稅區這是國家級項目,千萬不能大意,你可以動用掐他的款項,但動用這個錢,是雷區與紅線……”
戚蕓也是無奈之舉,低聲道:“前兩年的政府綜合樓和其他項目支出,合計達六千七百萬元,已經遠遠出了預算,因為財政吃緊,所以必須要把這個坑給填上,被逼無奈才暫時挪用綜合保稅區的專款。”
方志誠面色突然一變,警惕地說道:“戚縣長,我感到此事有些不對勁,此處會不會是一個陷阱?是不是偉銘書記與你交代,讓你挪用綜合保稅區的專項款,來填補這些缺口的?”
戚蕓嘆了一口氣,道:“這并非他的授意,而是我提出來的方法,不過,他在這個過程中,并沒有表示反對。”
方志誠越想越不對勁,對任何一個政府而言,財政款就像企業的周轉資金,在必要的時候是不得不進行流轉的,所以戚蕓作為常務副縣長在解決財政資金的過程中,必須要動用一些手段,否則無法讓東臺這么大的一個肌體成功運轉,而按照正常情況,上級部門下來審計調查,大多能理解其中的難處,只要不涉及到禁區,不公款私用,不中飽私囊,也不會太為難縣級政府。
但戚蕓此次動用的是綜合保稅區的財政專款,若是被有心人利用,肯定會出現問題。
方志誠提醒道:“戚縣長,你必須在一周之內,將綜合保稅區的那筆專款轉回原來的賬戶,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孫偉銘定然是想要此事設下一個陷阱。如果上級部門調查,現東臺政府的財政專款濫用,很有可能會取消綜合保稅區項目,甚至還會追究有關人員的責任。”
戚蕓也曾想過這個問題,輕嘆道:“這事關東臺的大事,孫偉銘不會在這個事情上不分輕重吧?”
方志誠苦笑道:“當初錢德琛如何下臺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孫偉銘此人陰狠起來,比任何人要歹毒,你千萬不要認為他是會考慮到你是為了政府大局才會挪用綜合保稅區的專款,而對你手下留情。”
戚蕓幽幽地嘆了一口氣,她畢竟曾經是孫偉銘的下屬,所謂旁觀者清,不像方志誠這樣,將孫偉銘看得格外透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