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一輛馬車在胥京南邊勛貴聚集區的街道上緩緩行駛著。
雖然現在按時辰來說已經是開始宵禁的時間了,但是,在這個地區,達官顯貴們的出行就并不會受到任何影響,而這,就是權勢在凡人世俗界里的妙用。
除了勛貴區外,在城西的某些地方,比如那些高檔的酒館或青樓等等,由于臨近中秋的緣故,這時也仍舊在營業著,以至于那些亮光和喧囂,在這地勢稍高的城南都能隱隱看到和聽到。
當然了,那些地方,可不是普通人就能隨便去的。
而此時,韓立就也正在這一輛緩緩前行著的馬車上,并就那么端坐在車廂里閉目養神著。
原本他今天才做了打算,往后不準備輕易出門了的,但是,奈何秦府老爺和秦家少爺今晚都要出門赴會,他這個奉師命前來保護對方的‘保鏢’當然就不可能繼續待在家里,所以,這便不得不硬著頭皮跟了出來。
更好巧不巧的是:他們此行的目的地,竟赫然是那個馨王府?
按照那秦老爺口中所說的,他們之所以在今晚赴會,就還是那前不久才發生的那馨王世子被襲一案。
那馨王是當今圣上的親弟,圣眷正隆且權勢滔天,而前兩天,對方家的獨子,那小王爺卻平白無故在街上被人給打了悶棍,還差點就被人給活活打死了,那種潑天的案子,就當然是讓胥京震動,讓馨王暴怒并責令京城的胥吏們限期破案的。
然則,雖說這兩天府衙著實是抓了不少有嫌疑的人,平日里喜歡混跡街上好勇斗狠的那些個破落戶和閑漢們都快幾乎被抓光了,但時間過了三天,那案子至今也都沒有任何的進展和頭緒。
不得已,在聽聞馨王這兩天稍稍消了點火且世子身體漸漸好轉之后,胥京的那府尹在忐忑之余,便急忙號召京城的達官顯貴們一齊在今晚前往馨王府,以慰問的名義帶足禮物去探望一二,為的,就是想多送禮并讓馨王平息怒火以及多多寬限他們幾日。
而同樣身為胥京權貴并收到了消息的秦老爺鑒于那是胥京府尹發出的號召,且設宴那馨王還是當今圣上的親弟,位高權重,不敢怠慢回絕并同時得罪倆人的他,便只得欣然表示愿意準時赴約。
于是,有任務在身的韓立就這么不得不跟了來,并還只能百無聊賴地待在馬車的車廂里。
他不得不跟著,畢竟,那馨王府的吳仙師以及被揍的馨王世子可都不是什么普通人,同時那馨王府里邊的水似乎也很深,萬一到時候,秦老爺和秦少爺倆人有個三長兩短的話,那他可就有負師父的重托了。
“唔?”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這一輛搖搖晃晃的馬車終于緩緩停下,然后,一直在車里安坐和閉目養神的韓立也突然睜開了眼睛。
“到了!”
“秦老爺,您請下來吧,當心腳下。”
“秦少爺!韓少爺!”
“您倆也請慢點?”
在那車夫點頭哈腰的諂媚聲中,秦府的老爺、秦少爺以及韓立三人便依次下車,接著一抬頭便看到了前邊那有著雙重門樓、石獅和朱紅大門,且上邊還掛著一整排燈籠的氣派馨王府大門。
同時,韓立還發現,來這里的客人還挺多的,只是,那似乎都只是些沒有靈力的普通凡人?
看著絡繹不絕并一個個排隊遞上禮物和拜帖并依次入內的客人,韓立便不由得皺了皺眉。
當然,他并不是對馨王變著法子收禮有意見,他就只是對于自己看到的這么多人全都是普通人,連一個修士都沒有的事實感到有些詫異和納悶而已。
按照韓立的想法,胥京這里臥虎藏龍,而馨王府既然能有那‘吳仙師’和馨王世子兩個修仙者,那么,其親朋好友或者王府之內就應該有更多的修仙者才對,可現在看來,情況跟他想象中的似乎又有點兒不太一樣?
“咳咳!”
“走吧。”
“我們先進去。”
不過,不等韓立去多想,旁邊的那個秦老爺子便含蓄地提醒了他一下,接著便用眼神示意讓他跟著他們父子倆一起進去。
雖然有點不太情愿,但韓立還是沒有多說什么,只是一言不發地跟在那秦老爺子和那個似乎隱隱有些敵視他的秦少爺的身后,徑直朝著馨王府的大門里走了進去。
接下來,進入到王府內的某個庭院之后,就自然是少不了跟那些個客人們之間的寒暄和客套。
而韓立就當然是沒有太過于理會,只是一邊默默觀察著馨王府內外的人物建筑,一邊寡言少語地跟在秦老爺子的身后,也不怎么搭理那些個想要上前搭話的凡人,只是隨便應付著,任由他們和那秦老爺子去說著那些在他聽來覺得無趣枯燥的客套話。
雖然吧,韓立也不是那種不會交際的人,而那些人上前套話的更是胥京這里的達官顯貴,但身為修仙者的他,可不想跟那些凡人湊在一起并去開拓那無聊的人機關系。
畢竟,仙凡有別,而這一次,要不是因為是師父李化元囑咐的任務,眼前這些個凡人,只怕連見到他的機會都沒有,那就跟別提前來跟他攀談了。
“對了!”
“劉典儀,今晚怎么是您在這里主持,老朽好像一直都沒有看到王管事?”
當韓立正百無聊賴地站在一旁并漫不經心地打量著周圍時,那個秦老爺子就突然朝著一個馨王府前來歡迎各個重要客人并進行攀談的一位王府官吏問道。
“您是問王管事啊?”
“我聽說是他昨兒家中有事,便急忙告假回老家嵐州去了,怎么,秦老爺,您找他有事?”
“不不不!”
“沒有,老朽只是覺得有些奇怪,方才隨口問問。”
“原來如此。”
“噢!這位可是那秦府新來的韓少爺?”
“正是!”
“他是我秦家的一個子侄,前些天才剛來投奔,今晚便帶他來見見世面。”
“不錯!”
“果然一表人才!”
“劉典儀謬贊了。”
“來吧,秦老爺,此處人多眼雜,我先帶您到大廳那邊落座?”
“甚好!”
就這樣,韓立雖然覺得很無聊,但還是不得不如同一個提線木偶一般,跟著秦府老爺子和那個馨王府小吏徑直朝著不遠處的那個已經張燈結彩,看起來又大又敞亮的宴會大廳處走去。
然而……
韓立怎么都想不到的是,此時,距離馨王府這一處宴客庭院的不遠處,在那蓮花池中央的高塔上的某一間黑漆漆且空無一人的房間內,白天的時候他就曾見過的那位穿著紅白色的,遠遠看過去就如同是流云般縹緲靈動的素裙紗衣,臉上帶著斗笠,蒙著面巾,面容看不清真切,且手里還抓著一柄紫色寶劍的結丹期女修士,此時就正潛伏在里邊并遠遠地盯著他看。
沒錯!
此時正潛伏在這座高塔頂部并盯著馨王府宴會現場且還看到了韓立的,不是墨彩環墨仙子又是誰?
白天的時候,她在王府之外盯梢,而晚上給自家師父師妹做了晚飯并歇息一會后她就又重新潛回了城里,并趁黑和憑借超人的神識大膽地潛入到了馨王府之內,接著就一直在這么個無人居住的,像是賞月專用的高塔樓房內注視著馨王府內的一舉一動。
然后,遠處的那個宴客庭院里發生的一切以及某個熟悉的身影,就自然是映入了她的眼簾,并讓她再也挪不開視線。
“那、那是…….”
“韓大哥?”
先是心下一驚,接著凝神再次看去,確認那人就正是自己曾經魂牽夢繞的韓立韓大哥之后,瞬間,墨彩環只覺得自己的心都不由得‘噗通噗通’加快了好幾個節拍并驚呼出聲。
“可是!”
“他為什么會在這里?”
但接著,興奮之后,差點就想不管不顧沖過去相認的她,在疑惑的喃喃自語般驚呼著自問自答了一句后就又很快平靜了下來。
畢竟她也知道,現在她正在著手調查馨王府和黑煞教的事情,且這里是馨王府,對方又在宴會廳那,她這個時候就肯定是不合適出面的。
再就是,待會兒,那個馨王和那個吳仙師很可能會出現,就便是她在暗中觀察的絕好機會,說不定到時候還能發現某些線索,那是她無論如何都不能輕易放過的。
“噫!”
“我知道了!”
“韓大哥是七大派黃楓谷的修士,而最近胥京這里的散修又頻頻失蹤,加上我又已經讓翠兒妹妹將那個黑煞教的消息給傳了出去,會不會是引起了七大派的注意,他便被派到了這里?”
就這樣,墨彩環就這么繼續一邊觀察一邊喃喃自語般瞎琢磨和猜測起來。
“也不對啊!”
“今兒早上,我才讓翠兒妹妹將調查到的那些情況傳到胥京附近的散修界里,這才一天呢,就算是七大派收到了消息,也不可能反應這么快吧?”
接著,她便又皺眉并否決了她自己剛剛的猜測。
“嗯……”
“時間確實是對不上,那韓大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為什么會在這里?”
抱著懷里的北斗七星劍,墨彩環開始有些疑神疑鬼起來。
“奇怪!”
“是在我放出消息前,他就已經被七大派派來這里調查……還是因為別的事情?”
“還有……”
“那倆人又是誰,為什么韓大哥會跟著他們?”
“他們好像不是修仙者啊……”
“想不通呢!”
“難道……”
“韓大哥也是為了調查黑煞教,不過卻在我放出消息之前就已經來了,而那倆人,則是他混進馨王府的掩飾?”
“一定是那樣!”
“韓大哥不愧是韓大哥,竟然能想到那么好的辦法直接堂而皇之地去到那宴會現場那查探!”
“不想我,就只能遠遠地躲在這里,真的差遠了呢。”
看著看著,墨彩環一邊繼續胡思亂想,一邊竟自怨自艾起來。
而這時,那個宴會現場漸漸變得熱鬧起來,且還有著舞姬的歌舞表演和那個馨王的講話,賓客們也開始觥籌交錯互相攀談起來,但是,此時墨彩環哪里還顧得上那么多?
她現在,就只是驚愕于她那韓大哥的出現和開始對對方的行為胡亂猜測而已。
“真是的……”
“韓大哥既然早就來了,為什么不來找我?”
“他……”
“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再然后,疑神疑鬼和胡亂猜測的墨彩環又開始想到了別的地方并有些幽怨地朝著遠處的那個身影投去復雜的眼神。
此時此刻,她完全就沒有去考慮對方知不知道她墨彩環這個‘墨仙子’的存在,也不考慮對方知不知道她住在胥京的什么地方,她就只是埋怨對方來到了胥京卻不來尋她,讓她心下難受而已。
“那個是……”
幸好,這個時候遠處出現了一點異常,終于墨彩環不得不收束思緒,轉而凝神朝著遠處的那宴會現場的天空看去。
“啊!”
“是、是鳳凰?”
只是看了一眼,墨彩環便不由得再次驚呼了一聲。
因為,她看到了,在那里,竟然真的有一只火鳳凰從遠處的天空中飛到了宴會現場的上方,并就那么鳴叫著開始在賓客們的頭上盤旋轉悠了好幾圈。
“好神奇……”
“那是什么法術?!”
那種法術,不管厲不厲害,也不管效用到底如何,她墨彩環墨仙子就肯定是不會并羨慕的。
事實上,直到目前為止,雖然她已經修仙一年了,那五莊師門基礎仙決中的七星遁、周易學、瀟湘仙雨和修仙術也都進境很是不錯,可她‘墨仙子’就仍舊是只會一個能解各類中毒狀態的‘驅尸’以及兩門劍法和一個逃命神通而已,至于別的,不說像那此時正在宴會現場上空盤旋著的那只神奇的火鳳凰了,就算是那種連蕭翠兒妹妹都會的簡單小法術,她的安妮師父也都一直不允許她去學,讓她一直腹誹不已卻又無可奈何。
“嗯?”
接著,墨彩環終于看到了,一個穿著道袍,白發白須的老道走到了宴會現場里,并一抬手,就召回了那只盤旋著的‘火鳳凰’。
“原來……”
“那個人就是吳仙師?”
“看起來好像很厲害的樣子……”
而對方那種衣衫飄飄一副得道高人的樣子,看得墨彩環心下也不免由衷地浮起一陣陣的欽佩。
在她看來,或許只有那樣的,才是印象中的那種‘仙長’和修仙者該有的模樣,而像她這個‘墨仙子’或者是遠處的那個韓大哥,又或者是她家的師父火焰大仙和師妹‘鯉大仙’,就總是覺得隱隱缺了那么一點‘仙’該有的樣子?
“不過……”
“嘻!”
“還是韓大哥長得比較好看,那個吳仙師太老了……”
但很快,看過了稀罕之后,墨彩環就不再去留意那個白發白須且仙氣飄飄,看起來很有道行的‘吳仙師’,而是重新將她的視線給投到了那個在某個座位上安坐著的韓大哥身上。
而且,看著看著,她就不由得有些出神,以至于宴會進行了多久,那個吳仙師和馨王夫婦說了些什么,而對方又是什么時候退場的,她就統統都沒有用心去聽去看。
“呀!!”
這時,當墨彩環仍舊怔怔地看著她的韓大哥出神并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的時候,很突兀地,在那燈火通明的馨王府內院里,就猛地響起了某個侍女的一聲凄厲的尖叫聲。
“不好啦!”
“王爺、小王爺和仙師都遇害了!!”
“有刺客!!!”
“快!”
“抓刺客!!!”
“衛兵!!!”
下一瞬,當宴會現場的賓客們開始發蒙,當整個馨王府瞬間騷亂起來的時候,墨彩環才終于一個激靈又回過了神來。
而居高臨下的她,便當然是第一時間循著聲音傳出的地方看去。
便赫然看到:一個頭上長著犄角,紅面獠牙,且還光著上半身,渾身都散發著紅色兇煞不詳氣息的強壯家伙竟不知什么時候已經將馨王夫婦和那個吳仙師擊殺在遠處的一個庭院里?
而那發出凄厲尖叫聲的侍女就正在那個庭院的拱門處,此時,對方已經被嚇得癱倒在地并不住地往后挪動著。
在她的身后不遠處,則是一群憤怒的馨王府守衛,他們正在某個同樣憤怒的統領的指揮下手持刀劍弓弩源源不斷地朝著那個庭院圍攏而去。
只可惜,他們那些衛兵只是一群普通人,而那個行兇者卻神異非凡,不僅無視了刀槍和弩箭,反而還在拍飛擊殺了不少的人后一躍數十丈,幾個跳躍之間就快要徹底逃離占地極大的馨王府了。
“不好!!”
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僅僅只是一個出神就發生了這種事情,這讓墨彩環再也顧不上去關心那宴會現場中的韓立,而是直接撞開門窗,第一時間飛一般地朝著那個行兇后準備逃離的家伙沖去。
她看到了,且毫無疑問,那個行兇者就一定是黑煞教的人!
不過,她現在已經顧不上去多想為什么黑煞教的人會襲擊本應跟黑煞教關系匪淺的馨王府了,也更顧不上繼續去看她那韓大哥,她就只想盡快將那個行兇的家伙給抓住然后逼問更多關于黑煞教的線索。
要不然,在馨王和馨王世子以及那吳仙師都統統遇害后,要是再讓那個家伙給跑了的話,線索將徹底斷絕,那她說不定可就真的沒法再去追查黑煞教的事情了。
幾個呼吸之間,墨彩環已經追到了馨王府之外,并憑借著七星遁的身法和龐大的靈力漸漸追近了對方。
“站住!”
“賊人休走!!”
然后,理所當然的,在看到雙方越來越近之后,她便拔劍出鞘,朝著對方的背影嬌叱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