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朧中的“烤魚旅館”一如既往的陳舊冷清,看起來沒有任何改變,但費爾南多已經不敢靠近,在約定的位置留下暗記后,拐入了附近的貧民區,躲藏在一株枝葉茂密的大樹之上,靜靜地俯視著下方破爛的房屋。
當銀月升到最頂點時,一道人影踩著滿地的清輝,迅速靠攏了破屋。
費爾南多仔細檢查過無人跟蹤之后,從樹上漂浮了下來,壓著聲音道:“老頭子,你還沒死!”
“你死了我都還活著!”這道人影儼然便是老格林。
按照安諾德會長的命令,他繼續留守“烤魚旅館”,負責與“深藍恩賜”夏普聯系,但不再參與工會魔法師中轉聯絡的事情。
費爾南多哼了一聲,轉入正題:“老頭子,告訴夏普,我們決定接下任務,暗殺阿方索,希望他能提供有關阿方索的一切資料。”
“什么?你們真的決定暗殺阿方索?你把瘋狂傳染給會長了?”老格林異常驚訝,在他看來,這種事情根本是在徹底激怒教會,并且沒有一點成功的可能,反而容易搭上整個工會!
費爾南多嘲笑地看了老格林一眼:“膽小鬼是無法理解冒險的意義的。”
“似乎有點把握的樣子。”老格林活了快兩百歲,眼光、見識都是不凡,僅僅從費爾南多的一句嘲笑就察覺到了問題的變化。
“膽小鬼果然都很敏感。”費爾南多一點也沒有尊老愛幼的高尚品德,嘴欠是他的主要特征,不過他也是從死亡和鮮血之中走出來的魔法師,經歷過不知道多少次危險,因此不會忘記提醒老格林,“別讓夏普知道我們有點把握。”
他在“有點”上面加重了語氣,即使面對老格林,也沒有說全部的真話。
老格林嗤笑了一聲:“我是你這種莽撞的人嗎?不過,為什么會找夏普提供資料,不怕他故意陷害你們或暗中通報給教會嗎?”
“等我們引誘阿方索外出時,夏普肯定會察覺我們已經接受了‘任務’,開始行動了,如果他會通報教會,那時候一樣可以,所以不如現在給他一點信任,這是合作的基礎,而且還能節省搜集情報的時間。”最初,費爾南多自己也一直糾結于此,礙于安諾德會長和道格拉斯都表示沒有問題,才決定前來,不過仔細思考之后,他隱約把握到了其中的關鍵之處,只是不像老狐貍那樣篤定。
或許老狐貍還隱瞞了別的事情,所以才如此相信夏普合作的誠意?
老格林點了點頭:“夏普這兩天一直待在烤魚旅館,好像在等待你們的答復,我現在就把你的話轉告給他。”
“對了,還有這些數理書籍和筆記,是我和道格拉斯送給海瑟薇的。”費爾南多將十來本黑色封皮的書本遞給了老格林。
“你們真的想讓海瑟薇走上魔法這條危險的道路?”因為海瑟薇父親的關系,老格林對此一直不太贊同。
費爾南多笑道:“嘿,這種事情我們能強迫得了嗎?老頭子,放下你的擔心吧,趁著你還沒死,該找一位女士,生一個自己的小孩了,別把多余的愛心放在不需要的人身上。”
他把淡淡的關心隱藏在了嘲諷之中。
老格林先是一言不發,接著長長地嘆息了一聲:“我記得你剛到魔法塔的時候,是多么可愛的一個小孩,充滿活力,又倔強又精致,被你老師教訓還會偷偷哭泣,什么時候嘴巴變得這么臭了?”
黑歷史被揭穿讓費爾南多的臉一下漲得通紅,雙眼迅速醞釀出恐怖的“風暴”,可就在他咆哮前,老格林已經隱入了黑暗,往“烤魚旅館”返回。
“該死的老家伙!”最終,費爾南多只能非常小聲地詛咒了一句,怕驚動了附近之人。
大概十分鐘之后,老格林返回,嚴肅地對費爾南多道:“夏普答應提供阿方索的資料,明天這個時候交給你。”
“他知道我們接下任務后是什么反應?表情和氣息變化是怎樣的?”費爾南多謹慎地問道。
老格林哪會不關注這些細節,無需再回想,直接答道:“有點小錯愕,然后就保持著輕松愜意的微笑,嗯,還罵了一句,‘狂妄自大,不知道自己力量多么弱小的老鼠,看你們怎么死!’”
費爾南多在內心勾勒了好幾遍當時的場景,沒發現夏普有異常,于是輕輕點頭:“明天我在旅館內躲藏,暗地里觀察他給你資料的過程。”
這種時候,越小心越好,費爾南多可不是沒有經驗的年輕人。
“對了,這里有海瑟薇給你和道格拉斯的信,應該是前兩天就寫好的,夏普一直帶在身上。”老格林從懷里掏出一封厚厚的信。
“給我們的信?她會寫什么?”費爾南多才不相信短短兩次的相處,自己和道格拉斯就與海瑟薇建立了深厚的友誼,因此頗為愕然。
他用魔法檢查了一遍之后,小心翼翼地展開,只見信上的字跡娟秀清麗,可除了抄寫的一道道數理題目之外,多余的單詞一個沒有!
“呵呵……”對此,費爾南多只能干笑一聲。
第二日,夕陽尚未落下,費爾南多就潛進了“烤魚旅館”,躲到了吧臺后面的廚房里。
大概晚餐時間之后一個小時,鼻梁仿佛長了一顆瘤子的夏普獨自前來,丟給了老格林一疊滿是折皺的紙張:“我能了解的所有細節都在上面了。”
他對暗殺并不陌生,知道哪些資料管用,畢竟在真理教會最初崛起時,騎士配合神職人員暗殺魔法師是常見的事情。
看到老格林一言不發地望著自己,他重重地哼了一聲:“如果懷疑資料的真偽,自己去驗證,我只是主顧,不是傭人。”
說完,他攤出手:“信呢?”
“什么信?”老格林愣了一下。
“給海瑟薇的回信,他們行動失敗的可能非常高,這幾天沒有回信,恐怕就永遠沒有回信了。”夏普還是一樣地看不起費爾南多等人的實力,氣得廚房偷看的費爾南多暗暗握緊了拳頭。
老格林拿出寫滿答堊案的信,凝重地遞給夏普:“你真的想暗殺阿方索?”
他敏銳地察覺到夏普態度里的一點急切和故意裝出的滿不在乎,這是多年配合的默契,像費爾南多就根本無法看出。
“你說呢?”夏普沒有正面回答,輕松地笑著反問了一句,然后從懷里掏出另一封信,“這是海瑟薇昨天學習之后的疑惑。”
費爾南多不用看也猜得到里面是什么類型的內容了。
等到夏普喝了杯烈酒,吃了條烤魚,準備離開時,他突然對著廚房墻壁笑了笑,擠了一下眼睛。
“他發現我了……”過了一會兒,費爾南多走出廚房,望著夏普背影消失的黑暗處道。
老格林嘿嘿笑道:“以前我們冒險時,他一直是最擅于發現潛藏者的,或許有什么特別的技巧,我忘了提醒你。”
費爾南多沒時間咆哮他,仔細地看起夏普提供的情報。
“根據夏普提供的資料以及其他情報的佐證,可以看出阿方索是一個非常強硬非常仇視魔法師的人,嚴酷到足以稱之為殘暴,擅于戰斗,有不少次主動追擊的事例,對貴族的態度很不友善,就是因為與瓦歐里特家族矛盾很大,才被教皇派遣到了我們這里……”兩天之后,湖底遺跡內,費爾南多向安諾德會長簡要地描述著阿方索的情況。
重重保護的密室內,除了他們兩人之外,就只有道格拉斯,不參與的拉蒙和維羅妮卡基于保密性被排除在外。
安諾德一邊翻看著資料,一邊聽著費爾南多的講述,末了點頭道:“很有價值的情報,最近兩天應該就會開始行動了,你們不要外出,調整好自身的狀態,等待我的消息。”
“嗯,暫時沒發現夏普有問題。”費爾南多這兩天還悄悄地觀察跟蹤了夏普,對自己沒被發現感到驕傲。
接下來的兩天里,道格拉斯和費爾南多像其他魔法師一樣,在湖底遺跡與其他人交流魔法,交換物品,完全沒有馬上要參與重大行動的樣子,可閑暇時,他們沒有再討論非常耗費精力和注意力的問題,保持著馬上可以戰斗的狀態。
第三天凌晨剛過,費爾南多和道格拉斯就通過“風訊術”得到了安諾德的命令,悄然離開了遺跡,進入了附近的黑森林。
“會長來了。
”先費爾南多一步,道格拉斯發現了安諾德的蹤跡。
話音剛落,白發蒼蒼的安諾德就從黑暗中走出,表情嚴肅,不再是常見的笑瞇瞇模樣:“阿方索已經帶著至少七位高階的紅衣主教和圣騎士離開了倫塔特,沒有尋求貴族的配合。”
道格拉斯先是點了點頭,忽然臉色微變:“這位是?”
他這才發現安諾德旁邊的陰影里有一位渾身被黑色斗篷籠罩的人,周身淡淡的黑霧繚繞,死氣森森,兩點紅光從兜帽下透出,手中握著一把長長的鐮刀,之前自己竟然沒感應到他的存在!
費爾南多更是驚訝,直到道格拉斯提醒,自己才發現這位死氣濃郁的神秘人!
“我的死靈仆役,相當于九階的超凡生物,最善于隱匿,老實說,我之前很少用到它,工會里幾乎無人知道,但這次行動很重要,我只能將底牌先拿出來,爭取一擊殺掉阿方索……”安諾德褪去了嚴肅,笑呵呵地介紹道,同時告知道格拉斯該怎么配合自己和這死靈仆役進攻。
道格拉斯和費爾南多釋然地點了點頭,對會長的全力以赴深表贊同。
“那我們出發吧,北面的夏威爾郡。”安諾德的目光望向了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