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穿行于森林中時,三人愈發的沉默,費爾南多仿佛一團即將爆發的人形風暴,越是壓抑,越是恐怖。
給道格拉斯提供的秘密據點是一個隱蔽的山洞,只在最深處有魔法陣運轉的痕跡,外表屬于純天然的掩蓋。
“道格拉斯先生,你先在這里居住幾天,等我們安排好事情,再來找你。”即使一路上道格拉斯態度和煦,讓人如沐春風,臨告別時,羅蘭還是選擇了非常客氣的稱呼,畢竟這是一位大法師。
道格拉斯半點沒有被冷落的感覺,敲了敲山洞內的狀況,微微頷首,笑容不變地道:“能有一個地方給我進行研究,我已經很滿足了。”
他不介意被人提防,相反頗為滿意,因為對投奔的魔法師沒有提防和考驗的組織,差不多已經消亡殆盡,成為歷史中的塵埃了,他不希望自己將要加入的組織是這種,那樣和送死沒有區別。
在安提弗勒陷落前,善于觀察和思考的他就已經明白了狀況的殘酷,在教會的誘惑、壓迫、威逼之下,父母拋棄兒女,徒弟暗殺師父,朋友互相攻擊等事件層出不窮,而且這沒有隨著魔法帝國的初步垮塌而消失,相反更加酷烈,因為對很大一部分魔法師來說,沒有再觀望和猶豫的本錢了,要么背叛,要么死亡。
“最好不要進行魔法實驗,黑爪狗的嗅覺很敏銳。”費爾南多扳著臉提醒道,怕這位來自安提弗勒的大法師太過自信于自身的實力。
道格拉斯從儲物袋內拿出厚厚的白紙,放到山洞內的石臺上,仿佛在欣賞著最完美情人般看著它們:“放心,我有足以耗費掉我所有精力的數理研究。”
“數理研究……你來自高塔?”聽到魔法相關的事情,費爾南多的情緒稍微緩解了一點,饒有興趣地問道,在他印象中,高塔幾何是第一個讓自己的魔法學習遭受挫折的東西,而且高塔之中的魔法師對數理研究充滿狂熱,就如同面前的道格拉斯。
古代魔法帝國的魔法師們早就開始重視數理研究,因為這與法術模型的構建息息相關,并取得了一系列的成果,比如高塔幾何,可他們的大部分精力還是放在了法術學習和血脈研究之上,畢竟數理研究的成果很難立竿見影,只有少部分魔法師才以它們為樂趣,其中大部分是星相師,而高塔則是最有名的星相師組織之一。
等到曙光戰爭爆發,教會開始占據上風,愿意和有空閑研究數理的法師就更稀少了,至少費爾南多從未見過在談到數理研究時表情如此狂熱的家伙。
道格拉斯抬起頭,自嘲地笑道:“事實上,我很想加入高塔,可他們不要我這個怪家伙,到安提弗勒陷落之后,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他們了。”
“很高興你一直能清醒地認識到自己的古怪,如果你能少問點為什么,那將是一位非常不錯的朋友。”費爾南多向來樂意打擊別人,即使對方是位大法師,他也一樣不會改變。
道格拉斯笑了笑,沒有回應費爾南多的話。
羅蘭抱怨地看了費爾南多一眼,為什么每次都是自己來彌補他的錯誤?他不諷刺別人就不會說話了嗎?白生了一副討人喜歡的俊美長相!
他咳嗽了一聲:“道格拉斯先生,別管費爾南多,他是亞瑟這個野蠻帝國的后裔,從他口音就能聽出來,對了,你需要什么事物,可以在這幾天理一個清單,如果有特別緊迫的,現在就告訴我。”
“沒有。”道格拉斯搖了搖頭,目送費爾南多和羅蘭離開,清楚明白地知道,等他們再回來,就是自己接受考驗的時候了。
會是什么考驗呢?
沉默著離開森林,費爾南多和羅蘭誰也沒有說話,但卻非常默契地改換了隱藏的地點,躲進了城里,走向埃雷坎子爵的別墅——這是他們最安全的藏身之處,只有組織最高層才知道的地方,也是守夜人們想象不到的地方。
這位貴族還未繼承男爵爵位的時候,在某次剿滅魔法師的行動中與“魔法師聯合工會”的一位高階法師勾搭上了,然后借助他的力量鏟除了強有力的敵人,成功獲取了爵位,后來又三番五次靠著“魔法師聯合工會”的“情報”建立功勛,成為了子爵,是“魔法師聯合工會”執行新戰略以來拉攏到的第一位有分量貴族。
費爾南多與羅蘭早就變化了外貌,以眾人熟悉的子爵家管事模樣,大搖大擺地通過了正門,沒有人懷疑,因為這確實就是他們,是他們明面上的身份。
老管家保持著一如既往的沉默,對兩名時常接受子爵特別命令的家伙沒有多問一句。
回到自己的房間后,羅蘭剛洗漱了一下,就聽到費爾南多那熟悉的暴力敲門聲。
“有事情?討論怎么考驗道格拉斯?”羅蘭疑惑地問道,幾天情緒緊繃的生活后,他只想好好休息一下。
費爾南多精神力場蔓延開來,隨手關上房門,低聲咆哮道:“羅蘭,我們必須反擊!”
“暗殺禿鷲?”這是他們之前早就討論過的事情,所以羅蘭愣了一下后就反應了過來,謹慎地道,“我們得制定一個嚴密的計劃,用其他人的行蹤來引誘禿鷲,然后圍殺他?”
“不行。”費爾南多鮮紅的雙眼寫滿了認真和憤怒,“本森叛逃了,我們有多少人在這里,黑爪狗們很清楚,也許到時候不是我們圍殺禿鷲,而是他們圍殺我們了,你知道的,這種陰險的手段是黑爪狗的特長,而且我還想將本森一起干掉!”
“這怎么可能?本森現在一定躲在裁判所里面,我們根本沒辦法將他引出來殺掉!”羅蘭毫不猶豫地否決了費爾南的提議,“要不然我們再等一下,聯絡總部再來幾位高階魔法師,這樣才比較有把握絞殺禿鷲。”
費爾南多控制著怒氣,搖了搖頭:“禿鷲的嗅覺很敏銳,這幾天一過,他就不會再那么魯莽地突襲了,而是會聯合本地的貴族和神職人員一起行動,甚至會趕去別的地區。”
“那你打算怎么辦?”羅蘭不解地問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費爾南多到底是什么意思?
費爾南多近乎咆哮地道:“直接襲擊裁判所,干掉禿鷲和本森!他們肯定在那里!”
“你瘋了!”羅蘭覺得不是費爾南多瘋了,就是自己瘋了。
以前魔法帝國還存在的時候,確實有攻破過裁判所甚至大教堂的事例,但這一百年來,再沒有哪位魔法師敢于直接進攻裁判所,這可是黑爪狗們的巢穴,有著強力的神術陣和高階的守夜人,哪里是像陰溝里老鼠一樣逃竄的魔法師能夠打它主意的,自殺也得選個好辦法啊!
輕風吹過,費爾南多略顯凌亂的頭發飄蕩了一下,如同暴風雨開始的前奏:“既然你都想不到,教會和黑爪狗們更加想不到,一百多年了,裁判所再沒有被直接襲擊過,他們的反應肯定會遲鈍,到時候必然會非常混亂,我們只要在教堂和貴族們反應過來前,干掉禿鷲和本森,就能從容離開!”
“這,這……可,可我們的實力……”羅蘭覺得自己的大腦一片混亂,一下覺得這確實是禿鷲做夢也想不到的事情,一下又認為太瘋狂太滑稽了。
費爾南多沒有笑意道:“我們有位大法師。”
“道格拉斯?”羅蘭頓時清醒過來,魔法師的本能恢復,自語道,“整座城市最強的是禿鷲,八級天騎士,其他都是剛晉升的紅衣主教或天騎士,也許還有幾位背叛的高階魔法師,但肯定沒有大法師,否則我們不會逃脫的那么輕松,至少損失三分之二的人員。”
他來回踱起了步:“九環魔法詭異強大,大法師的實力遠遠超過高階,突襲的情況下,打破裁判所沒有任何問題,如果會‘時間停止’就更好了,嗯,本森完全不知道我們會去接一位大法師,除了加洛斯,只有會長先生才知道,嗯,實力對比沒有問題,可道格拉斯還沒有經受過考驗?會不會出賣我們?”
費爾南多依然板著臉:“這就是考驗,殺掉禿鷲,他就是我們的一員了。”
“這樣啊……”羅蘭覺得有成功的可能,但又很是搖擺,“但這會激怒教會啊,我怕到時候‘時光之心’會被派過來。”
說到“時光之心”,他有著自己也未察覺的害怕,那位史詩騎士用魔法師的尸骨和鮮血鑄就了自身的輝煌,甚至殺掉過一位傳奇閣下,是無數魔法師的噩夢,是他們心目真正的深淵惡魔。
說到這里,他一下醒悟,自己被費爾南多帶著繞了好大一圈子:“我們有道格拉斯,完全可以用引誘的辦法來干掉禿鷲,哪怕這是他們故意中計,也絕對想不到我們有大法師,何必直接襲擊裁判所?費爾南多,不要被憤怒蒙蔽了心靈,下次再找機會除掉本森。”
費爾南多哼了一聲:“預先讓其他人撤離佩福斯郡,你也提前離開,教會再報復,也得先找到我們才行。”
他的表情嚴肅了一點:“我們必須立刻干掉叛徒,只有證明我們有能力干掉叛徒,有能力給教會造成麻煩,貴族才愿意暗中與我們合作,支持我們造成更大的麻煩,才不會隨意地背叛我們!”
“羅蘭,現在的局勢有多危急,你應該很清楚,不愿意冒險就只有慢慢等死,必須展示我們的價值,這樣才會得到幫助,一步一步退縮只會失去所有合作的機會。”
羅蘭咬牙切齒想了一會兒:“費爾南多,你要注意安全,尤其預防道格拉斯是內奸。”
他這算是同意了費爾南多的建議,根據魔法師聯合工會的規矩,只要分會兩位首領都同意,那就可以展開行動了。
費爾南多沒有因為羅蘭答應而露出笑意,雙手緊握,壓抑著怒氣,準備到了合適的時機再爆發。
森林內,隱秘據點附近。
“我守在外面。”羅蘭對費爾南多道,怕周圍已經有守夜人埋伏。
費爾南多點了點頭,直接進入隱蔽的山洞。
他剛剛越過最后的屏障,突然踩到了一張寫滿字的紙,滿地都是這樣的紙。
看了看埋頭苦寫的道格拉斯,見他梳理得很整齊的頭發已經非常凌亂,費爾南多好奇地拾起腳下的紙張,看起上面的內容。
這一看,費爾南多就呆在了原地,他一直是公認的魔法天才,對數理也很有天賦,可紙張上寫的公式、單詞、符號,卻讓他有一種自己從來沒學過數理的感覺!
道格拉斯究竟在研究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