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去賭了,是不是?”紀老太太立刻就指著顧老舅質問,“是江慶善又勾引了你去賭,是不是?”
顧老舅張了張嘴,立刻就明白了問題的所在。
他們已經做的很機密,且這些日子,紀家的人的心都系在遠在任安城的紀曉棠和紀三老爺身上,誰承想,還是被知道了。且就在紀曉棠和紀三老爺剛剛回來的時候!
顧老舅立刻就撲通一聲跪下了。
別人或許不知道,但是顧老舅卻最清楚,紀老太太對于他去賭,是多么的深惡痛絕。
“大姐,不可信外面的傳言啊。”顧老舅跪在地上,滿面的誠懇。“是去親家家里吃酒,正好他有朋友來,大家不過是湊趣兒,總共還不到一兩銀子的輸贏。”
“就像大姐平時還斗個葉子牌,一貫錢到頭了,就是大家熱鬧高興。大姐知道我,我是改了的,也在大姐和姐夫跟前發過毒誓,再不敢賭的。”
“我若真的去賭了,大姐盡管砍了我的手!”顧老舅說著,還伸出雙手來,任憑紀老太太處置的樣子。
紀老太太方才痛罵了江氏一頓,已經不像剛開始聽到消息那樣惱怒。如今又聽顧老舅這樣說,且顧老舅的樣子實在不像是說謊的。
紀老太太的氣,就又平了許多。
“真是小玩意兒,怎么外面人都在傳說。人家怎么不說我賭了,怎么不說二老爺和三老爺賭了!”
“大姐!”顧老舅微微一垂頭,兩只眼睛咕嚕嚕亂轉,就想著究竟是從哪里走漏的風聲。“誰敢說大姐。就是二老爺和三老爺也是沒人敢說。可我是誰!這世人,都有個捧高踩低。柿子揀軟的捏。”
“也是我這些日子跟著親家做生意,賺了些錢,只怕就招了人的眼,這幫毀謗我!”
顧老舅十分狡猾,并不完全否認賭的事,卻只認是小賭玩鬧的,然后又裝出可憐相來。想讓紀老太太心軟。
紀老太太卻正好吃這一套。
“你不認也罷了。我跟你也操夠了心。只隨你去。從今往后,你只當沒有我這個姐姐,你愛怎樣就怎樣。以后到了九泉之下。我自去跟爹娘認罪去,再不管你了!”紀老太太就道,一面就真的傷心起來。
顧老舅忙給紀老太太磕頭,臉上緊張。心里卻是一松。
“大姐,如何說出這樣的話。大姐于我。如同再生父母一般。沒有大姐,我早不知道埋在什么溝里頭了。別說我真的知道錯了,就是為了大姐,也再不肯賭的。”
“大姐不要不管我。那樣兄弟就是一個死。以后大姐但凡知道我一個賭字,任憑大姐打死了我,也是無怨的。真的是不敢了!”
顧老舅又給紀老太太磕頭。一面還落了淚。
“你呀,都是我的冤孽!”紀老太太也被觸動了。就也跟著落了淚。
顧老舅膝行到了紀老太太跟前,就抱住了紀老太太的膝蓋。
姐弟兩個相顧落淚,顧老舅賭咒發誓不會再賭,紀老太太就也點頭信了。
這場風波,竟就這樣過去了。顧老舅其實毫發無傷,只有江氏倒霉。這邊紀老太太讓顧老舅起來說話,卻故意不去理會江氏。
顧老舅這個時候也不敢給江氏說情,江氏就只好依舊跪著。
“我再問你一件事。”紀老太太就說了顧雷兒包占王杏兒的事。“你這爹是怎么做的,咱們家從來沒有這樣的事。好好的爺兒們,這樣還得了,被淘壞了身子,勾引壞了性子!”
顧老舅立刻就做出吃驚的表情來,說他并不知道。
“都是我的錯。”但是顧老舅接著卻又認了錯,說是他沒有管好顧雷兒的緣故。“孩子大了,一時沒看住。這事若沒有就罷了,若是有,我就打斷了他的腿,看他還敢往那糟爛地方去。”
顧老舅說的氣勢洶洶的。
“趕緊讓他收了心,也該好好說門親事了。”紀老太太就道。
顧老舅連連點頭都應了。
紀老太太這一天幾乎沒怎么歇著,方才又耗了很多心力,面上就露出倦色來。
顧老舅忙趁機告辭,他走,自然是要帶走江氏的。
紀老太太倒是沒有攔著,只是冷冷地看了江氏一眼。
“暫且先放著你,你不好好規勸著他們爺倆,再有什么事,可不會放過你!”紀老太太就又訓誡了江氏一句。
江氏不敢還嘴,悶悶地跟著顧老舅走了。
紀老太太要安置,幾個丫頭就都進來服侍。等紀老太太躺下了,別的丫頭都出去,只有牡丹一個故意留了下來。
牡丹只在旁邊留了一盞燈,一面就拿了美人拳過來,在紀老太太身邊跪了。
“老太太累了,盡管睡著。我給老太太敲敲腿,解解乏,明兒個醒來也免得腰酸腿疼的。”牡丹輕言細語地道。
紀老太太就在枕上微微點了點頭。
“我這些個丫頭,就你是最貼心的。”
牡丹就給紀老太太捶腿,她捶的十分用心,紀老太太顯然也很受用。牡丹就一面偷偷覷著紀老太太的臉色。
紀老太太是有些困倦,但是心里畢竟有事,一時就沒睡著。
“……都說老太太是享清福的人,只有婢子們貼身服侍的,知道老太太為了這個家,為了晚生后輩們操碎了心。老太太,婢子勸您一句,且保重身子。婢子看著都心疼。”牡丹就試著輕聲地道。
紀老太太顯然聽見了,而且也有興趣回應,她就輕輕地嘆了口氣,睜開眼睛看了牡丹一眼。
“你這丫頭是知疼知熱的。”
牡丹就漸漸地將話題引到顧老舅身上。
“舅老太爺又讓老太太操心了……”
“有什么法子,別看他一把年紀,也兒女成行,還是小孩子的性子,輕易就讓人糊弄了。……自從甄氏沒了。這江慶善是身邊沒了人約束,怎地辦事越發的沒頭腦起來。明天要叫了他來,我要好好說說他。”紀老太太這樣,幾乎就是自言自語了。
牡丹就覺得眼皮子一跳。
“老太太,是江家大爺做了什么事,惹老太太生氣了?”牡丹試探著問。
“可不就是他。本來好好個人,如今又是帶著舅老太爺去賭。又牽頭讓雷兒認識了什么粉頭!”
“老太太也說江家大老爺本來是好好個人。如何就能這般壞了?舅老太爺跟他又是兒女親家,就更加沒道理了。”牡丹忙就陪笑說道。
紀老太太本來合上了眼睛,此刻就又睜開看著牡丹。
“婢子沒什么見識。只是按著常理來說。這里頭,會不會有什么誤會?江家大爺走了背字兒,世人趁機踩他,也是常有的事。他們自己奈何不了江家大爺。就想出法子來,先讓老爺們誤會江家大爺。老爺們都是做大事的人。小事上反而容易被這起子小人給瞞哄了。”
“老太太若是一時氣頭上,錯怪了江家大爺,江家大爺自然不會怪老太太,可老太太自己又怎么能忍心!”
“婢子冷眼瞧著。江家大爺對老太太是真心孝順的。老太太心慈,待江家大爺也跟自己的至親晚輩一般。”
“你說的也有道理。”紀老太太就漸漸地將牡丹的話聽了進去。“等慶善來了,我會好好問問他。”
牡丹見自己的目的達到。心中歡喜,就又奉承了紀老太太幾句。將紀老太太哄的十分高興。
“牡丹啊,你年紀也不小了。我總不能耽誤了你。你心里頭有什么想法,盡管跟我說。”紀老太太就對牡丹道。
牡丹頓時心頭亂跳。
她心里面當然有想法,但是卻實在不方便跟紀老太太說。服侍了紀老太太這么多年,牡丹對紀老太太的脾氣秉性還是非常了解的。
別看紀老太太說的慈祥,若知道她心里真的惦記著什么人,立時就會膈應了她。到時候別說心想事成,還不知道會落到什么田地。
可正如紀老太太所言,她的年紀不小了,再不能繼續耽擱下去。而且,那邊已經出了孝期,據說已經有媒人上門了。若是被別人搶了先,可就枉費了她這些年來的一片心。
這段心事,她不好對紀老太太說出來。如果……如果他肯向紀老太太要她,那就不一樣了!
他也知道自己對他的這一片心,自己為他可是沒少費神出力,可他為什么遲遲不肯來提親呢?
這件事不能再等,得盡快想個法子。
轉天,一大早天就陰了下來,空氣中悶悶的,似乎是要下雨的樣子。
紀曉棠就在紀二太太的屋子里,紀二太太正和程嬤嬤帶著丫頭們在挑尺頭,打算要做些衣裳。紀曉棠在旁邊就抱了長生,慢慢地念聲律啟蒙給他聽。
長生的小嘴巴就開開合合,哦哦哦地,似乎跟著誦念一般。
現在當然不能指望長生就會念誦,或者會聽懂了什么,但是長此以往,對長生卻會大有好處。紀曉棠就這么大的時候,紀二老爺那個時候差事還很清閑,就常這樣對她的。
“她這才回來了幾天,現在只要她在,長生就不粘別人,只粘著她曉棠姐姐。”紀二太太抬起頭來往這邊瞧了瞧,就笑著道。
紀二太太如今身材比過去豐膩了,卻絲毫不顯臃腫,只讓人覺得更加圓潤且風韻十足。
“這也是天生帶來的緣分吧。”程嬤嬤就也笑著道,“三姑娘的個性,也可人親近。”
“我能得了長生,也多虧了曉棠……”
正說著話,就有小丫頭進來稟報,說是江慶善一家子來了,都去了紀老太太的院子。
紀二太太就說知道了,又問可否稟報了紀二老爺。
小丫頭就說,紀二老爺已經知道,往紀老太太那邊去了。
“曉棠他們叔侄回來,我估量著江家也該上門了。”打發了小丫頭出去,紀二太太就說道。
江慶善在紀家這邊,歷來殷勤,這還是晚了一天才來,若是放在以前,只怕紀曉棠和紀三老爺剛到清遠,他就帶著人先去迎了。
“娘要過去嗎?”紀曉棠就問。
“咱們都先不用過去。老太太肯定要問他舅老太爺的事。”紀二太太就道。
紀曉棠就點頭。
一會的工夫,外面就聽見說話聲,隨后小丫頭進來稟報,說是江家的大姑奶奶和江家的少奶奶來給紀二太太請安,也給紀曉棠請安問好。
這是江巧兒和顧霞兒來了。
紀二太太就讓程嬤嬤將尺頭都收拾了往旁邊的屋子里去,這才吩咐讓人進來。
江巧兒和顧霞兒都打扮的花枝招展。小丫頭掀起簾子,這姑嫂二人就都邁步進門,卻撞在了一起。
兩人視線相交,空氣立刻就緊張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