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樂天下

第一百章 朔風漸起

韓小威武候今天穿了件絳色的織錦長袍,衣帶當風,站在那里目光四下一掃,就落在了紀曉棠和紀三老爺的身上。

韓小威武候的臉上就露出些微的笑意來。

“紀小兄弟,曉棠,多日不見了。”

紀曉棠和紀三老爺忙就上前行禮。

“韓大哥有禮。”紀三老爺就道。

“我和小叔倒是想去找韓小叔,可韓小叔神龍見首不見尾,我們也只好等待召見。”紀曉棠就道。

韓小威武候低頭看著紀曉棠,面上的笑意更濃。

“這倒是我的不是了。”

“曉棠是開玩笑的,大哥不必當真。大哥是有正事的人,哪里像我們,平時除了吃就是玩的。”紀三老爺就笑道。

三個人說說笑笑,就到雅間里坐了。

雅間的布置并沒有變動,不過這次并不用茶樓的伙計服侍。

紀曉棠親自烹茶,至于茶具和茶葉自然也不是茶樓之物,而都是紀二老爺珍藏的上品。

韓小威武候自然將這些都看在了眼睛里。或許這些都并不是大事,但越是這樣的微小的細節越發顯得主人的細心,讓人覺得舒適、自在。

韓小威武候暗暗點頭,就隨意地問起紀曉棠和紀三老爺在家里都忙些什么。

“我幫著我娘料理家務了。”紀曉棠就笑著道。

“曉棠年紀雖小,卻已經會理家,難得難得。”韓小威武候就道。

“我爹和娘也是這般說。”紀曉棠笑瞇瞇的,并沒有謙虛。

韓小威武候就轉向紀三老爺。紀三老爺方才還說他只是吃喝玩樂,現在見韓小威武候認真問起,就也認真地回答起來。

“……學著料理田莊上的事。”

“韓小叔這些天也很忙?”紀曉棠也就隨口問道。

韓小威武候做的事情,自然不會這樣大咧咧地說出來。然而此時若不這樣問,反而顯得奇怪。

“是啊。”韓小威武候輕輕的嘆了一口氣,卻并沒有繼續往下細說的意思。

紀曉棠也就不再多問。韓小威武候面上略有些風霜之色,一看就知道這些日子過的相當充實。

“不過這些了。”韓小威武候就道,“眼看年底將至,我也該趕回家去了。我這一趟出來,雖然頗見了一些人和事,但真正掛在心上的卻沒有。”

說到這里,韓小威武候就看向紀曉棠,眼神幽深。

“除了……你……們兩個。”所以他才在回京之前,抽出這個空子來約見了紀曉棠和紀三老爺。

“足見大哥盛情。”紀三老爺就道。

“這也許就是所謂的緣分吧。”韓小威武候語氣低聲,似乎另有所指。

“韓小叔身上負有大事,我和小叔雖然想留韓小叔多住些時日,只是不敢耽擱韓小叔的行程。韓小叔形色匆匆,只怕沒時間置辦土儀。我和小叔自作主張,替韓小叔置辦了一份。還請韓小叔千萬不要嫌棄,回去賞人用吧。”紀曉棠就道,隨即就從袖中取出禮單,鄭重地遞給了韓小威武候。

韓小威武候似乎就有些吃驚,但還是從紀曉棠的手中接過了禮單。

他有些好奇。

等低下頭來看清禮單上的所寫的都是什么,韓小威武候臉上并不見異色,只是眉頭微挑了挑。

“這是你們兩個小家伙替我置辦的土儀?”韓小威武候抬起頭來問道。

“正是。”紀曉棠和紀三老爺都答道。

韓小威武候放下禮單,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了敲。

“韓小叔別多心。這真的只是我和小叔的一點兒心意。許韓小叔對我們一見如故,不避嫌疑就送了那樣貴重的見面禮,怎么就不許我和小叔與韓小叔投緣,因此投桃報李呢?”紀曉棠也微微挑了挑眉,含笑說道。

“韓大哥,我這個人脾氣直,也不會文縐縐的說話,要是有什么冒犯的地方,韓大哥千萬不要跟我計較。”紀三老爺也跟著說道,“若不是合了我脾氣的人,管他天王老子,我也不會去巴結。”

“韓大哥,你要是不收下,就是不認我這個兄弟,瞧我不起。”紀三老爺站起身。

“韓小叔,這份禮,說重也輕,說輕也重。輕的是物,重的是人心。韓小叔若是嫌它輕,我們不說二話,立即收回。韓小叔若是嫌它重,我和小叔也不在韓小叔面前礙眼,立刻告辭。”

“你們兩個……”韓小威武候的目光在紀曉棠和紀三老爺面上一轉,隨即竟然哈哈大笑起來,“好!說的好!是我見的小了,竟不如你們這兩位小朋友。我罰酒三杯,你們不要就此就不認了我這個朋友!”

紀曉棠微微一笑,紀三老爺也哈哈笑著,就又坐下了。

韓小威武候倒是個說話算話的人,當下收了禮單,就要以茶代酒,罰酒三杯。

“既然說罰酒,這茶再好,卻不是酒。”紀三老爺多機靈會看機會的人,忙就笑著攔到。

韓小威武候就眨了眨眼睛。

“韓小叔難得出來跟我們相見,這一回京城去,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見面。我和小叔準備了一桌小宴席,慶祝結實了韓小叔這樣的英雄人物,也給韓小叔送行如何?”紀曉棠就道。

“你們想的倒是周到,好,今天就都依你們叔侄。”韓小威武候就笑著點了頭。

謝知縣在縣衙那邊也已經準備了宴席,但是韓小威武候這頭點的絲毫也沒有猶豫。

宴席確實是早就準備好的,紀曉棠這邊吩咐了下去,一會的工夫,各色菜肴就流水似地擺了上來。菜肴的品種并不繁,但樣樣都極為精潔。

韓小威武候極講究食不言,三個人安安靜靜地用了飯,等酒席撤下去,又換上茶來,就有韓小威武候貼身的侍從上來提醒韓小威武候。

時辰不早了,韓小威武候要回京,還有很多事情要料理。

“結識了曉棠和紀小弟,是我這次出行最大的收獲。可惜不能久聚。以后曉棠和紀小弟若是來京,可來見我。”韓小威武候就道。

“多謝大哥盛情。山不轉水轉,若是有緣,以后定會有相見的時候。”紀三老爺就道。

這句話似乎正說對了韓小威武候的心思,看著紀三老爺的神色越發溫和可親。

“曉棠……”韓小威武候轉向紀曉棠,“曉棠以后有什么打算?”

這話問出口,韓小威武候似乎才發覺有些不妥,隨即就問紀三老爺今后有什么打算。

“哦……”紀三老爺沒有立刻回答。

“我小叔以后自然是好生讀書,好歹求個功名。”紀曉棠就替紀三老爺說了。

紀三老爺就瞧著紀曉棠,當著韓小威武候的面,他并沒有反駁。

紀曉棠就又笑了笑。

“要是朝廷肯開女科,我也很想去試一試。”

這話說出來,韓小威武候就笑了。

“怎么曉棠也想做官?”

“并不是想做官。只是跟著祖父和爹爹讀了這許多年的書,想下場去試一試,看自己學問如何了。”紀曉棠就道。

“紀小弟若能上京會試,就來找我。到時候曉棠也一起來,女科一事,或許可以一試。”韓小威武候就道。

紀曉棠微微睜大了眼睛。

韓小威武候瞇著眼微笑。

旁邊的侍從又催了一次,韓小威武候這才與紀曉棠和紀三老爺告辭,上了大轎,被一眾人簇擁著往縣衙的方向去了。

紀曉棠和紀三老爺回到紀家,紀二老爺已經在書房里等著他們了。

“怎么樣?”畢竟對方來歷不同尋常,紀二老爺對這次會面很是關切。

“一切順利。”紀三老爺就笑道。

看看紀三老爺和紀曉棠的臉色,紀二老爺也就知道,這次的會面相當成功。

雙方相談甚歡,他們送的禮那位也高高興興地收了。

只是有一件,讓紀三老爺有些不高興。

“曉棠說什么我要讀書考科舉,好在韓大哥很快就走,還走的遠,不然以后問起來,可讓我怎么說!”

“曉棠說了這話”紀二老爺就看紀曉棠。

“嗯,我說了。”紀曉棠點頭,“小叔,你不用擔心。實在不成,你就真的去參加考試,那還有什么難的。”

“這話說的倒是容易的很。”紀三老爺翻白眼。

“就是考不中也沒什么,韓小叔跟小叔投緣,到時候給小叔個閑散官職,小叔就也是個官身了。”紀曉棠就道。

紀三老爺沉思。

紀二老爺略一思索,就面露喜色。

“這樣也未嘗不可。”他不屑于去送禮求官,但是花上一筆銀錢給紀三老爺謀個官身卻是贊同的。

“你們這禮送的好。”就算其他的謀劃都落空,只要那位記下這個情,以后關照紀三老爺,這也就夠了。

“爹爹,你勸勸小叔。”紀曉棠就暗地里給紀二老爺使了個眼色。

紀二老爺點頭,隨即就叫了紀三老爺到跟前。紀二老爺沒有跟紀三老爺講讀書如何重要,他說的是官身。

“三弟,你不小了,也該有個功名或者官身在身上……”

紀曉棠沒有繼續聽紀二老爺如何勸說紀三老爺,而是出了書房,就往后面來。

池塘邊的石凳上鋪了錦褥,紀曉棠手中拿著釣竿。北風吹動池水,漾起層層水紋,池水中有全身金色的錦鯉搖頭擺尾,繞著魚餌來回盤旋。

給韓小威武候送去厚禮,她的目的既不是給紀三老爺求官身,也并不是之前對紀二老爺所說的那樣。或者說,她真正所指的善緣,并不是紀二老爺所理解的善緣。

紀曉棠所求的,是紀家的安穩大計。

任憑風浪起,穩坐釣魚臺。

魚餌已經放下,接下來就等著魚兒來咬鉤了。

縣衙、主院

侍從推門而入,到高大的錦衣男子面前躬身行禮。

“都仔細查驗過了?”錦衣男子沉聲問道。

“回爺的話,都已經仔細查看過。”

“可有……”

“回爺的話,并沒有。”侍從答道。

男子似乎是松了一口氣,又似乎是有些失望,半晌沒有說話。

侍從躬身站在旁邊,屏聲斂氣,并不敢吭聲。

“老四不能留了。”男子再次開口,便是冷酷肅殺。

侍從略略吃驚,隨即就恢復常態。

“除掉老四,會打草驚蛇。”

“這一趟本就兇險,我都受了傷,何況是他。他還能比我更尊貴?”

“是。”侍從立刻會意,忙又問道,“爺的意思……”

“事不宜遲,在他再送消息出去之前。”男子簡短卻果斷地命令道。

下一次送出消息之前,也就是說,這兩天發生的事情不能讓那位知道……,侍從立刻明白了些什么,忙就領命。

“老四不容易對付,要動手,最好的機會在穆家寨。”侍從想了想,就對男子稟報道。

“那就穆家寨。必定要干凈利落,不留痕跡。”男子吩咐道。

“遵命。”

“穆家寨之后,就是任安了吧。”男子從袖中取出一張地圖,看了一眼,臉上的肅殺之氣漸消,語氣也溫和了起來,“在任安停一夜,我要見見年弟。”

男子隨即就收起地圖。在離開清遠之前,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

“去叫謝知縣來見我。”

在給韓小威武候送行之后,轉天,謝夫人就帶著謝懷瑾來紀家拜訪。

“總算是走了,我這心里頭一塊大石頭算是落了下來。”謝夫人跟紀二太太說道,“這些天,我幾乎天天吃不好,睡不安,生怕那院子里出點兒什么差錯,連累了我們老爺。”

“我們老爺這回也能放下心來了。”謝夫人又說道。

紀二太太瞧著謝夫人整個人似乎都松泛了,恢復了過去自在的模樣,就也很為她高興。

“可是那位貴人說了什么了?”紀二太太就問,她就猜出應該是那位貴人臨走前說了什么嘉許的話,才讓謝知縣和謝夫人如此高興。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謝夫人就道,“我問了我們老爺,我們老爺只說是公事,讓我不要多問。我是看我們老爺的神色,這么多年的夫妻,他瞞不了我。肯定是好事。”

“這就好。以謝大人這些年的功績,也很當得的。”紀二太太就道。

如意園藏書閣

“你父親可跟你說了,打算什么時候讓你參加童子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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