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黑大宋

第619章 拉尼娜

那還能說什么呢。

不過王巨又補了一句:“陛下,諸公,遼君昏庸,又重用奸臣,因此只是皮毛之患,災害渡過去,朝廷加強戒備,便會安然無事。”

怎么戒備,王巨也懶得說了。

邊軍邊軍!都說了好幾遍。

“但主要還是國內,自古以來治國之道,以德化為本,以律法為輔,豪強兼并,為富不仁,光靠強行攤派是不行的。還是要以勸說為主,讓他們多行善積德,非是供養菩薩,而是要善待貧困百姓,最少讓他們有衣有食,那便不會謀反,國家才能長久,他們子孫才能永享安樂。否則一旦國家大亂,北方又有強敵虎視眈眈。我朝必將迅速滅亡矣。至于這些權貴豪強,同樣也會一無所有。故云,覆巢之下,豈有完卵?”

趙頊卻搖了搖頭。

道理誰都懂,但誰能做到?

“因此要強加宣傳,不宣傳,不鼓勵,如何讓這些人自發地去行善?或如文公所說的那樣,與士大夫治天下,非與百姓治天下。什么意思,難道百姓是芻狗?這樣的說法一旦形成正統認識,而非是祖宗家法所說的齊人,國家兼并會更嚴重,權貴更加不會納稅,更加地為富不仁。我朝也會更快地走向滅亡。”

總之,王巨今天所說的這些有點兒得罪人。

不過這些道理得擺出來,遮遮掩掩的,只能更壞。

然而幾個人都是苦笑,王巨與文彥博算是杠上了。若是王巨知道程昉因為文彥博率領大臣們所逼,悲憤而死,還不知道會鬧成什么樣子呢。

“陛下,一個不會洗腦……宣傳的國家。就注定不能成為一個好國家。以前歷代的宣傳,儒家的三綱尊尊、道家的清靜無為、佛家的與世無爭來世因果,其實說到底就是愚民之策。這也如同我剛才所說的。一個是堵水,一個是導水。水越堵越高。因此沒有其他外因下,因為朝廷長久,人煙稠密,兼并嚴重,就產生了張角黃巢之流。”

“那個可以說遠,再說我朝一個地方。當年王全斌平蜀,因沒有約束軍士,導致全師雄率領巴蜀舊卒叛亂。后得當地鄉紳配合,才平定了這次叛亂。由是太祖皇帝沒有將齊民之策向巴蜀推廣,何謂齊民之策,不是均分土地財產,而是在律法上大家相齊,主戶不能虐待客戶,也不得禁錮客戶,以便給客戶更多的生機。然而巴蜀卻不同,主戶殘忍之極,旁戶民不聊生。連唐朝的部曲都不如。由是讓王小波與李順叛亂。最后平叛后,因為許多主戶讓王小波李順殺死,并且均分了田產。朝廷也默視了他們兩人均分的這些田產。然而過了這么多年,當年那十幾個動亂的州軍因為這次均分田產,卻成了我朝土地矛盾最少的地區。”

“這便是祖宗的睿智,用齊民替代了愚民,用疏導替代了防范。實際就是這樣,底層百姓生活之貧困,也非是陛下之所想像的,臣在泉州做得還好吧,一些赤貧的百姓鼓勵他們與海商一起去海外。重新謀劃一條新的出路。然后就著海上貿易擴大的優勢,鼓勵百姓多開設作坊。作坊多了,國家就有了商稅。也養活了更多的人。然而還是有許多貧困百姓衣不蔽體,食不果腹。所以臣以為,陛下當審視真正的祖宗家法,齊民之策。而非是什么與士大夫共治天下,非是與百姓共治天下。一旦后面成為定論,成為國策,成為宣傳的對象,國家不久便會亡矣。”

“除了宣傳,還有一些政策的落實。其實祖宗說齊人,也非是祖宗首創,而是夫子所說的民不患寡而患不均。比如大海那邊的倭國,比如西夏,他們遠比我朝貧困,但矛盾激化未必比我朝嚴重多少。這個均不是均分田地與財產,而是政策上的均。兼并可以,但不可以用高利貸、偽造田券債券去兼并。行商可以,但不是逃避稅務去行商。升官可以,造政績去升官,而非是靠拉幫結伙,互相吹捧去升官。”

“盡量創造一個公平的環境,農民想要多得糧食,就要辛勤地勞動。商賈想要多賺錢帛,就要智慧去獲取信息,雨前造舟,旱前造車。讀書人想要中進士,只能靠苦讀,靠學問中榜。實際窮人未必全是好人,有的人游手好閑,好吃懶做,這樣的人貧困了,那是自找的,國家若是去救濟,反而助漲了這種不良風氣。有的富人主動交納稅賦,造福鄉里,救濟貧寡,這樣的富賈國家就不能打壓。這才是真正的齊人。有人說我收買民心,有人說我有政績,皆錯了,微臣無非就是執行了真正的祖宗家法,齊人之道罷了。”

好了,若說俺有野心,是趙匡與趙匡義教俺這么做的。若說俺有政績,那也是趙大趙二的教導之功,與俺無關。

這說法太超前了。

大殿里鴉雀無聲,都不知道說什么好。

然而一個個不得不承認,確實有點道理。

其實愚民好,還是齊人好,無外乎就是讓百姓對國家不失望。

只要不失望,那么就不會揭竿起義,國家也就長遠了。

那么問題就是如保證百姓不對國家失望了。

其實王巨用意,不過是為他的政治理念披上一層合法的外衣。

王安石動不動說三皇五帝,宋朝有學問人多哪,包括考古學,對一些偽經義的質疑,都是在宋朝產生的。想一想,有多少人完全相信三皇五帝?

于是保守派一些說祖宗家法,好,我們一起說祖宗家法吧。

但王巨只說了一些法,并沒有說具體的“術”,未到他上位之時,說了也不管用,弄不好還會讓呂惠卿一肚子不滿。

正事重要。

王巨便去了西府。

究竟怎么對付,得知道遼國的一些情報。

然后他翻看了卷宗后傻了眼,問:“陳公、吳公、蔡公。王相公,曾相公,難道河北那邊這些年都不置斥候嗎?”

想一想宋太祖時。遼國還沒有發兵呢,消息就到了趙匡手中。遼國六萬騎兵到了河北邊境,田欽祚也帶了三千騎兵趕到。可見情報之靈通。

但現在西府幾乎什么遼國情報都沒有了,關于遼國那邊的記錄,甚至還不及王巨記得的歷史知識多。

蔡挺嘆了一口氣說:“所以我說河北要置將臣,不置將臣,萬一遼國入侵,國家真會危矣。”

老蔡不簡單,但他身體跟不上了。不久后上朝,因為頭昏眼花,仆倒在地。趙頊便勸說,蔡公,休息吧。

老蔡無奈,只好致仕。

然后王韶又下,西府又是一群尸位素餐之流……

“所以我向陛下推薦了章質夫。”

如果不是王巨,現在章楶也漸漸上位了,以秦鳳路提舉常平使的官職,正救濟著陜西災民。當然。不及現在這個官職重要了。那是可是天下富州杭州的府尹。

王巨頓了頓又說:“吳公,蔡公,立即向邊臣發出命令。讓他們派出斥候,打聽遼國燕云,與西夏那邊有沒有旱情,輕重如何。”

“子安說得不錯,”王韶道。

不僅要防范遼國,同樣也要防范西夏。西夏被王巨揍得那么慘,王韶出兵河湟時,依然出兵相助了木征。這是一個永遠不知改悔,不想和定安定的國家。

至于遼國。如是旱災嚴重,他們也要救災的。哪里還會發兵。不會發兵,就不用做巨大的讓步。

吳充立即寫詔令。

春節漸漸到來。

王巨張羅著妹妹的婚事。先是在這附近買了一棟宅子,高家的那個宅子太小了。花掉了一萬三千多貫。

然后還有其他的各個嫁妝。

也不是王巨一個人了,都這樣。包括趙頊的皇弟趙顥,也因為女兒多,然后為嫁妝發愁。這是王巨,若是換作其他人家,又只有一個寶貝妹妹,還不知得陪嫁多少。

然而高家那邊同樣在發愁,不能當真吃軟飯哉,況且自己兒子有什么資格吃軟飯。于是到處借錢。

二妞便抱怨。

王巨也怕他們攤上高利貸,那就悲催了。

因此用陪嫁的形式,置了兩萬貫交子放在籮里,以讓高家置辦聘禮。

另一邊又替三弟訂下一門親事,一個歸姓娘子,其父乃是三司一個小官,聽說其夫婦為人也忠厚,這個倒無所謂,王巨注意觀察了那個歸小娘子,看長相,也是一副小家碧玉模樣,王巨就沒有異議了。

然后又被瓊娘取笑了一頓后,這門親事訂下。

元旦節到來。

遼國派來耶律寧、李貽訓與耶律用政、李之才來賀正旦。

在他們到來之前,兩邊的消息也傳到了西府。趙頊將喊到延和殿議事。

第一份情報便是契丹那邊也有旱災,自云州開始,一直到渤海邊的平州灤州,都出現了饑荒。

第二份情況乃是西夏那邊的,據說西夏草木枯死,羊馬無所食,于是監軍司令于中國邊緣有河流之處放牧。但應當旱情比宋朝稍稍好一點,所以一度因為陜西諸路蕃漢缺食,梁乙埋派人以財物招誘熟戶,還真有一些熟戶逃了過去。

“旱災比臣想的還要嚴重哪。”王巨道。

呂惠卿道:“若非變法,而是象熙寧初那樣,國無財貨糧草,又逢得這樣的大旱,國家兇殆。”

趙頊則說:“這就是那個厄爾……尼諾?”

“那只是臣的推測,但不是厄爾尼諾,而是罕見的拉尼娜,如果是,除了北方出現嚴重干旱風暴外,還會出現寒冬。”

“啊?”趙頊先是張大嘴巴,然后對身邊太監吩咐了一句,太監下去。一會兒將王巨所著的那幾本書拿來,其中一本有一段就是專門講這個拉尼娜與厄爾尼諾兩種極端天氣的。

如果沒有這本書所寫,那么只能說王巨是事后諸葛亮,明顯地今年京城冬天很冷。

但這本書乃是去年上半年完本的,前年冬天與去年春天還不算寒冬,所以就有很好地說服力。

趙頊曾翻看過,現在又重新翻看,果然記載了王巨所說的這段話。

他有些驚奇地看著王巨:“這真是一門古怪的學問。”

又說:“確實如此,不僅京城今年冬天冷,整個北方雨木冰,陜西都有少數百姓凍僵于野外。”

這個沒辦法了,他只能下詔,不斷地抽出物資前去各地救災。

然而趙頊刻意點出來這一條,那就是這場大災不是大家所說的那樣,與變法有關系!最少遼國與西夏沒有變法吧。

“可有預防之法?”趙頊又問。

“如果精研下去,早晚會有預防之法,但現在微臣卻不能。知識是一步步積累的,而非是憑空天賜,也不可能憑空天賜,否則就是裝神弄鬼的騙民騙國之邪術了。不過經義是治國治民,修身養性之大道,然而這種知識也是輔助經義治國的小道,而非是什么奇技淫巧,也望陛下重視之。”

王巨再三說它是小道。

不能做圣人,王安石那樣做實際有點傻了,不要說趙頊,即便劉備白帝城托孤,那也是被逼的。還有符堅如果完全相信王猛,又何來的淝水之敗?

再看超級權臣秦檜,難道趙構不忌憚之?張居正,難道宋神宗不忌憚之?可這兩人不管好壞,什么時候將自己注釋的經義,當成了科舉的考核內容?

但王巨卻注意了下面的消息,冷笑道:“西夏人又不老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