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黑大宋

第608章 下馬

這個人叫鄭俠。原來他的父親在江寧為官,他隨父親一道去了江寧讀書,因為官場上的往來,王安石遇到了鄭俠,曾指點過他的學問,因此算是王安石的學生。熙寧五年王安石將鄭俠調到京城為官,然而鄭俠屢次寫信給王安石,攻擊新法。可能王安石認為鄭俠是一只白眼狼,便將鄭俠貶為東上門的監門小吏,也是官,但是一個微乎其微的小官。這時候每天都有許多災民逃向京城就食。很正常啊。古代產糧低,一遇到大災不得不逃荒了。況且是這么大面積這么長時間的特大旱災。王安石做得不錯了,至少在不停地救災。想一想趙頊剛即位那次河北旱災吧,因為國庫空虛,司馬光直接建議,將這些災民趕回去,由各州官員自行處理,讓他們自生自滅。那才多大面積,才多長時間?當然,看上去是很慘。然而鄭俠心中的想法,這就是王安石變法害的,災民就是證明,大旱就是證明,連老天爺都憤怒了。好吧,上天若真有好生之德,僅是憤怒一下,就要降下大災嗎,那么這個上天那來的好生之德?于是他寫了一篇奏章,里面攻擊了變法的種種,然后說,如果陛下廢除新法,蒼天必雨,如果十天不落雨,請將臣腦袋砍了。而且他還將災民的情況繪了一幅長圖,叫《流民圖》。因為這幅畫有殘卷流傳于后世,王巨還看到過。確實畫上的流民樣子很慘很慘。一個個瘦骨嶙峋。衣不蔽體。正常途徑各地奏章必須經進奏院審核,再交給中書,若是重要,才能呈到皇上手中。于是鄭俠聲稱這是密奏,以加急驛馬,送到銀臺司。然后趙頊看到了,然后高滔滔也知道了……但不能往深處想的。先鄭俠做為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官員,畫圖就畫圖吧。如何攻擊王安石(與圖無關,而是他那道奏折里所寫的內容)。當真相是吃素的,任何人都能捏一把?就算鄭俠剛直不阿,膽大包天,是宋朝的海瑞,但新的問題來了,這道奏折與這幅畫如何送到宮里的?別說什么急奏與銀臺司,恐怕就是如今的王巨,如果不是中使下來,想要將奏折送給趙頊。都沒辦法繞開東西二府,最少得從御史臺走一遭。而且時機很巧妙。要知道這場旱災乃是從去年七月就開始的,去年秋后并不危急,各地官府州倉里都有糧食,但到了今年春天,州倉漸空,這才出現大批流民。然而現在都是四月份了!那一個月沒有大量流民涌向京城?這么長時間里,你鄭俠不難,正好前面司馬光上書,群臣議論,趙頊有些動搖時,圖來了,書奏來了,這個時間段未免太巧合了吧?并且上書后,立即讓趙頊看到了,而且兩個太后也知道了,還刻意討過來看,看后流淚了……這個就更辦法說了。不過王安石也沒有辦法。就象楊繪那份口狀,都懷疑王巨派蕃人搞的鬼,還有那次萬民書,也懷疑王巨多少派人暗中推動,然而證據呢。沒有證據,就沒有辦法攻訐王巨。其實真相是王安石那句話,水旱常數,堯湯所不免,天災與逃荒在新法之前有,在新法被廢后同樣還會有。兩個太后流淚了,趙頊終于動搖。他找到了王安石,說諸新法議裁損之,酌情罷廢一些危害大的舉措。王安石沉默,這使得他想到了去年元宵節的下馬案。元宵節看花燈,皇上也帶著群臣站在宣德門城樓上與民同慶佳節。王安石便騎著馬直接進入宣德門,守值的大太監張茂則喝令王安石下馬,并且還毆打了王安石的從人,又抽傷了王安石的馬。張茂則是大太監,但在宋朝太監沒話語權哪,更不要說王安石乃是一國相。王安石找到趙頊,要求將這些侍衛送交開封府治罪。但開封府尹蔡確不同意,說是這些侍衛忠于職守,無罪。于是十個侍衛杖責了一下,此事不了了之。這是官方的說法。但民間還流傳著三個說法。王安石從人也座騎都被打傷了,這個無可否認。王安石見到趙頊,就問相應當不應當在宣德門下馬,應當下馬,自己是自找的,不應當下馬,這些人必須要重懲。趙頊便努力回憶,說他做皇子時,入朝班序在宰相之后,也是進門才下馬,所以這個進宣德門下馬并沒有藐視皇權的說法。文彥博那時未下去,便插了一句,老臣入宮幾十年,從來都是在門外下馬……意思你們兩個毛孩子懂什么,就是你們沒有下馬,也是一直在犯錯誤,包括皇上你是帶頭犯錯誤。趙頊與王安石都郁悶了。但無妨,王安石便找記錄,記錄上宋仁宗年間所有大臣都在門內下馬。然后王安石便找大才子大三元馮京,馮京說,我忘了,又說,我隱約記得,曾經在門外下過馬。王安石無輒,不過他也有耳目,聽到一條消息,說是溫齊古與當天動手的侍衛聊天,說你們將宰相的馬與從人打傷,罪名不,我們不知道嗎,只是上面逼得緊,無可奈何。溫齊古立即稟報給了王珪。王安石知道要糟,王珪不會坑害他,但絕對不會為救他而得罪人。因此迅喊來溫齊古,溫齊古經老王提醒后,也醒悟過來,這個火坑自己怎么跳進去的,但不敢否認,只能說我記不得是那個侍衛了。王安石想了一想,何苦為難一個小芝麻官。此事不了了之。這個說法比較接近真相。士大夫舉止優雅。有幾個人象王巨那么粗暴呢。另外兩個說法就比較妖異了,一是說岐王趙顥將王安石半拉半帶進去的,結果生了抽馬事件。這樣做的后果會是什么,兩個宰相吵架都能貶出朝堂,況且一個是親王,一個是相。果然趙顥送到開封府處理,王安石只好請求辭官。但蔡確根本未過問,趙頊問。蔡確說,陛下,元宵節本來是一個與民同樂的節日,更要讓太皇太后、太后開心,友愛兄弟,王安石是相,應帶頭響應,現在僅打傷了幾個從人,就要治親王的罪,太后如何樂得起來?卿乃敢言安石耶?”趙頊驚喜道。從此信任蔡確。這個有些扯蛋,去年正月。趙頊還是對王安石很信任的,豈會因為蔡確說王安石的壞話,不怒反喜?后一個說法更操蛋,說王安石進宮,侍衛拿著骨朵喝令王安石下馬。何謂骨朵,就是有長把的小鐵錘,韓德讓就是用此物在金殿上將遼國一個皇族腦袋打碎的。王安石不聽,繼續往里走。這時張茂則走出來,喝令侍衛用骨朵擊打王安石的從人。侍衛打著打著,轉移了目標,開始打王安石的馬,并說,相公馬有何不可!張茂則非但沒有阻止,反而說,相公怎么了,他不是臣子嗎?這樣蔑視皇帝,是不是想當王莽。王安石忍著怒氣,去見趙頊,趙頊卻說,打傷了,好,派人去驗傷。趙頊能說這沒腦子的話嗎?因此王巨聽到這些傳言后,他分析了一下,大約是張茂則聽到兩個太后時常念叼王安石的壞話,正好那天他于宣德門當值,王安石騎馬進來,茂則抓住機會,羞侮了王安石。文彥博自然會意,當場就搪塞過去。隨后調查,兩個太后話,導致此事不了了之。不要問一個太監有沒有這個膽量,就是這個太監,宋仁宗忽然瘋時,曾大喝過,皇后(曹太后)與張茂則謀反。這是瘋話了,但說明了張茂則與曹太太的關系。遭此羞侮,王安石并沒有說辭職,為何,還不是為了繼續新政。因此這時王安石終于提出辭職。但第一次辭職,王安石很不堅決。他還是希望趙頊回心轉意。然而讓他失望,隨后趙頊下詔,命開封體放免行錢,三司察市易,司農常平倉,三衙具熙、河所用兵,諸路上民物流散之故,青苗、免役,權息追呼,方田、保甲并罷,凡十有八事,民間歡叫相賀。三天后果然落雨。古代這個三未必是三,天知道過了多少天才落雨。然后以訛傳訛,到了清朝的《續資治通鑒》時,變成了是日,果雨。前面頒詔書,后面天就降下大雨……雷!但未必呂惠卿等人就是笨蛋,沒有一個是省事的。幾天后,他們知道事情真相,因此進諫。陛下,你不覺得疑點太多了嗎?趙頊省悟,除了方田均稅法暫罷外,余下諸法又恢復了。至于鄭俠……愚人者,只能被智人所馭!王巨如果沒有這些金手指,多半同樣也要被這些妖孽所馭。不過這時王安石已經心灰意冷,連上四書,請求辭職。趙頊不得已說,那么就以太師或太傅之官留之京師。王安石不同意。趙頊只好讓王安石重新知江寧府。但讓司馬光失望的是,王安石下了,然而韓絳與呂惠卿上來了。呂惠卿哪,那可不會象王安石那么文雅的………………了,”陶青舉著望遠鏡說道。王巨送來的糧食一共分成兩批,一批是潤州。其實到杭州,利于船只停泊,裝卸,不過那樣度就慢了。現在直接將船從長江隨漲潮駛入潤州,朝廷也方便將大大小小的河船立即從長江各地調集過來。然后裝卸到各條河船上,利用汴水漕運運向北方各地。其實這是長江在縮窄,否則象唐朝那樣,王巨都想將船只駛入揚州(唐朝長江口更寬,因此唐朝后期。許多海船是直接駛入到揚州。但在宋朝就不行了)。然而在潤州有一條不大方便。非是購貨,船卸了糧食,還要帶貨物走,不能放空船離開,那無疑加大的成本。這個問題不大,因為這批船會采購一些貨物,去倭國或高麗換糧食回來。雖然不合規矩(指必須在市舶司處買賣),然而這是義舉。官府不會為難,處處放綠燈。但最大的不便之處,就是潤州不能停泊這么多船。特別這時對港口要求很挑剔,畢竟船只一年只能來回航運一次,大多數時間是停泊在港口的,所以港口必須能容納許多船只停泊。潤州顯然沒有這條件,那么必須卸好貨過后,立即采辦貨物,迅離開。讓后面的船靠上。所以潤州的船只數量不多,而且是分批到達。主要的大部隊是在密州。密州的知州是蘇東坡。今年春天剛到。但總的來說,這一年密州災情不重。否則大蘇不會義意氣風地寫下那豪邁的《江城子.密州出獵》。然而從密州將糧食再調到各處,損耗不提了,官吏再伸手撈一點,可能只有一半糧食到了災民手中。王安石那時還未下去,大家便商議決定,讓災民前去密州就食。這一來,大蘇悲催了。那么多災民到來,得派人維護治安,還有搭災棚,粥棚。并且要將災民打亂,否則一旦來了幾十萬災民,天氣漸漸熱了,萬一有一個瘧疾的什么傳染病,正好變法派對他恨之入骨,那么等著倒霉吧。因此王巨接到消息后,寫了一封信給大蘇,意思勞煩你了。就不知道大蘇會不會給他面子,盡管他暗中替大蘇將他所有債務一起償還了,與小蘇關系一直不錯,不時地相互書信往來。但在這時候,戾氣沖天,大伙講的不是中國古典式的知恩圖報,而是文革式的“大義滅親”。與這批糧食無關,因為接下來還要做一件事。船隊徐徐以駛向密州港,港口不是后世的青島,而是云河入海口處的板橋鎮(膠縣)唐家灣,因為這里有膠州灣之隔,平時風浪較小,水面寬廣,足以停泊許多船只。而且水深,那么就能讓較大的海船進來,反觀幾個黃河入海口處就不行了,那怕是出了大海,因為泥沙淤積,稍大的船只因為吃水深便會擱淺。它的背后又是山東各州縣,再往前去又可以利用濟水五丈河,或者黃河各條支流與京城或河北路各州府溝通。因此趙頊接受了王巨提議后,這個港口迅繁榮起來。不僅與高麗倭國來往,還有一些南方船只直接航行到這里,互通有無,甚至一些廣州的船只也航行到這里,將嶺南的貨物帶來,再將河北山東的貨物帶到嶺南,專門就在國內跑。看來官府有了準備。”陶青又說。看到他們來了,原先停泊的船只一起讓到另一側,余下半側空蕩蕩的,專門留給他們停泊,又有一隊衙役在維護著秩序。陶青又用望遠鏡繼續看著,他看到了許多災民。餓得受不了,聽聞密州港有糧食,朝廷讓他們前去就食,一下子無數饑腸轆轆的災民不由官府組織,就涌向了板橋鎮這里。這與陶青、張銓之無關,他們負責的只是將糧食卸下來,如何賑災,則交給密州官員去處理。越來越近,有些偏風。各艘船上的水手不停地換著側帆,以便校正風向。但主帆6續放了下去,船也變得越來越慢,臨近港口處,各艘船只開始停泊。船只停泊,特別是海船在各個海港停泊,那絕對是一門技術,花了很長時間才6續泊好。不過一百多艘大型海船,依次停泊在一起,帆桿林立,看上去極是壯觀。陶青與張銓之也站起身,準備下船,與官府進行交接。突然一大群災民,向他們這邊跑過來。黑壓壓的一大片,臉上皆露出兇惡興奮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