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君萬,延州已經派兵去了金湯城,你也帶領部下,前往金湯城,不要太快,但聲勢要大。這樣才能將金湯城的夏軍逼走。”王巨說道。
這一戰戰果已經足夠了,錦上添花可以,但不必要付出慘重的犧牲去錦上添花,攻城戰西夏人不善長,宋軍同樣頭痛。金湯城雖然不能稱為固若金湯,但在西夏前線諸堡砦,它幾乎接近了固若金湯,最少能算得上一座高大雄偉的保砦。
所以王巨試圖不戰而屈人之兵將金湯城拿下。
另外這個堡城中還有大量的糧草,只要敵人撤離,這些糧草就能為宋軍所得。
馬上這個糧草問題也輪到王巨頭痛了。
“明公,這個,”王君萬支支吾吾。
“君萬,這一戰,你的功勞足夠多了,難不成你想封狼居胥?
封狼居胥指霍去病從代郡出兵兩千多里,越過離候山、渡過弓閭河,與匈奴左賢王接戰,殲敵七萬多人,乘勝追殺至狼居胥山,在狼居胥山舉行了祭天封禮,在姑衍山舉行了祭地禪禮,兵鋒一直逼近到了瀚海(貝加爾湖),經此一戰,匈奴遠遁,使漠南無王庭。有一部分人就向歐洲逃去,然后歐洲的第一次上帝之鞭便來了。
自此以后,封狼居胥成了漢人軍功的最高成就之一。
但在宋朝幾乎不大可能,除非滅掉西夏,得到大量戰馬,否則沒有騎兵,到了大漠上,那可能是送死去的。
不要問霍去病同樣以步兵為主,那時候有馬蹬嗎?
當然,王巨是開了一個小小的玩笑。王君萬雖然此時信心滿滿,也不敢說自己能封狼居胥啊。
王巨又說道:“戰爭實地進入尾聲,功勞并不多了。也要給其他人磨礪的機會,就象我這次。沒有章質夫協助謀劃,能否制訂出大勝的計策?你一路隨我前來,最是清楚不過,這個謀劃有多難?”
有多難,王巨在外表上看不出來的,必須保持一種從容的樣子,以便給大家信心。不過劉昌祚、王君萬兩人也僥幸參與到謀劃,知道真實的內幕。
總之。這一戰并不能反映出兩隊真實的水平,主要還是陰謀詭道取勝,那怕是最后的會戰。之所以大勝,是因為一再壓迫敵人的士氣,動援自己的士氣,士氣落差大,地形,合理的調兵遣將。如果憑借這一戰,就認為宋軍天下無敵了,那等于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
“未來會戰還是如此。諸將配合,才是關健,朝廷不能指望就是你一員能用的大將。要有許多君萬,最好有二十個,三十個。那么再有一個合格的主帥,后方的支持,下次大會戰還會勝利。只要來上兩三次這樣的會戰,西夏不攻自破。”
這一將過后,許多將領將會陸續退出舞臺。
比如竇舜卿,就漸漸感到體力不支,王巨不得不讓他負責押運糧草。
這項任務不用那么日夜兼程。但實際也很重要,如果不是一個有經驗的老將。萬一讓西夏人將糧草劫了,大事休矣。而且往后去就是敵境了。當然,在敵境不會用戰俘押糧草,戰俘押運的地點也僅是大順城、白豹城,后面則是宋朝官兵與民夫的任務。不過在敵境,什么事情都能發生。這得需要一個有經驗與穩重的老將,老竇無疑也是不二人選。
除了竇舜卿外,還有楊文廣、劉闃以及環州的和斌,這幾個人都老了。
就包括李三狗,也要漸漸退出舞臺。
不過中生代卻有很多名將,姚氏兄弟、燕達、高永能、苗授、劉昌祚、周永清等人,這些人不但會打會指揮,性格也好,不過想讓他們走上舞臺,就要給他們成長的空間。
相對于前面這數將,王君萬的性格確實有點兒糟糕,只是王巨未說出來。
“明公,不用再說,我去了。”王君萬不好意思地說。
王君萬帶著手下前往金湯城。
劉闃與劉紹能則帶著騎兵一大早奔向馬嶺川,支援西線會戰。
竇舜卿押著戰俘戰馬,一大早返回柔遠寨,這些戰俘大部分人繼續押向慶州,讓他們來承擔押運糧草之職,任務還有很多,不僅慶州這塊,往后去,還要從后方押運大量的糧草。
王巨戰前“透支”,讓諸村寨百姓將糧草與牲畜家禽一起交給諸堡砦官兵,因此一下子諸堡砦得到了大量的糧草。但百姓回來了,必須要返回糧食給他們,這就要從后方慢慢調運。這些戰俘來得正是時候。至少在勞力上,不用勞煩百姓了。除了糧草,還有很多事務,王巨挾借大勝之勢,生生從西夏的橫山啃掉一大塊。但啃下來得守住,必須修建十余個中型以上的堡砦。甚至可能象北宋末年那樣,于此置軍。
這又需要很多勞力,還有呢,西夏來了,雖然清壁清野,然而西夏人拆了很多房宅,既然官府提前就做過承諾,現在就必須要出人工與錢帛替他們重建家園。
如果不是手中有這些龐大的戰俘,僅是勞力,馬上就讓王巨頭痛了。
不過竇舜卿主要的任務還是糧草,此外,柔遠寨自城東七八里一直到白豹城,這一路不知道有多少尸體。尸體還需要甄別,宋軍的遺體要帶回家,西夏人要尋地埋藏,否則準得將回來的百姓嚇著。
楊文廣繼續在周邊地區搜尋夏軍。
此刻白豹城只留下歸娘浪埋一部兵馬,十分地安靜。
“明公,為什么不挾此大勝,挺進靈州?”歸娘浪埋問。
多好的時機哪,至少蔡挺會配合王巨的,延州郭逵雖然未必會配合王巨,但那個韓相公爭功都爭到了慶州,那么韓絳回到延州,延州同樣會撥出一部兵馬。
經此大敗,西夏還能抽出多少兵馬反抗?
王巨搖頭說道:“沒錢了。”
不但沒錢。一旦面臨滅國,西夏魚死網破的反抗,宋軍仍面臨著一些不可預料的風險。
因此王巨自去年起就做了一些安排。一個讓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安排,賀蘭硯!
至少現在還不是滅掉西夏的時候。
“沒錢了?”歸娘浪埋一臉的不可思議。不要多。就是將陜西路富人的一半財產抽出來,也足以支持滅夏戰爭了。怎么沒錢了?
這個問題王巨還真不能回答啊。
就象明末,李自成起義,難道明朝窮嗎?明朝也不窮,窮的是國家財政收入,只要明朝那些地主們拿出二十分之一的財產捐獻,陜西的災荒問題便可以解決,李自成何來的起義土壤?清人又如何得以入關?
“西邊的那邊戰事不知道怎樣了?”
“浪埋。勿用擔心,你小視了劉昌祚將軍。”
那才是大宋第一良將。
仁多零丁在繼續撤兵,不過這時候苗授帶著兵馬果斷跟上。
夏軍撤退,他帶領著手下,就在后面殺敵。夏軍反擊,他立即命令手下嚴陣以待,就地防御。當然他這點兵馬不會放在仁多零丁眼中,不過這里是山溝,兵馬再多發揮不了用場,相反的因為反擊。而會耽擱時間。
苗授的兵馬不怕,可后面哪。
仁多零丁只好抽出最強大的步兵殿后,一邊與苗授的部下作戰。一邊繼續前行。
實際這時,他的部下士氣也變得低落。
前面不遠就是西夏領土,可到了西夏地盤上,又能如何?后方的兵力一起抽光了,宋軍就是追到沒煙峽,也沒有救兵過來。
但他們連西夏疆土都休想到達了。
兩軍不停地糾纏著,看到西夏人一起逼到了這條幾十里長的山溝里,種古讓種誼率軍也尾隨跟上了,他懂的。王巨提撥自己這個小弟弟,那么就給他立功機會吧。
高敏也請求出戰。種古同樣同意。
高敏走了,劉昌祚的大軍浩浩蕩蕩來了。
隨著劉闃帶著幾千騎兵也殺過來。
并沒有結束。
看到正午過去。罔藏逋派出人,請求投降,但提出條件,我們投降可以,必須讓我們回家。
如果在上午,他談條件還可以,現在談條件,周永清根本就不理睬他。戰馬是好,可是這么多戰俘豈不是更好?但他讓幾座大營前面懸掛了一個牌子,上面一行大字:“投降請進。”
主動投降地請過來。
但沒有效果,于是高敏又掛上一個牌子,上書一行大字:“申時不降者死!”
申時就是下午三到五點鐘,不過從字面意思上來看,不是指五點鐘,而是指三點鐘!
這時早就一點多鐘了,給他們留下的時間只有一個來小時。
這個牌子一掛,罔藏逋下令都不管用了,無數夏軍紛紛放下武器,向宋營奔去。不管未來下場如何,總比死強吧。
而且從昨天下午,他們軍營中就缺少做飯的柴禾了,以至將夜里取暖的褥草都拿來做飯。難不成真的從現在起,開始吃生馬肉?
也不用打了,只要到夜晚,自己兒就自動炸營了。
罔藏逋長嘆一聲,撥劍自殺。
不管怎么說,最后他死得還是很壯烈的,以至周永清刻意命人替他打造了一副棺柩下葬。
西夏三軍投降,周永清安排人手,將他們先行關押在永和寨,隨后帶著大軍也追了下去。
現在仁多零丁后面吊著的不僅有苗授的部下,還有種誼、高敏、劉昌祚、姚兕父子、曲珍、林廣、李三狗、顧永平、楊培、劉闃以及周永清各自的部下。
前面還有呢。
其實這時的宋軍兵力已經超過了仁多零丁的兵力。
當然仁多零丁手上的騎兵數量更多,但在這個山溝地區,甚至還不及柔遠寨那道山溝寬闊,騎兵能發揮多大作用?
仁多零丁知道不妙,不停地看著日頭,不停地催促著軍隊加快速度。
就在這時,前面斥候稟報,說前面又有宋軍在大落乾川口筑下柵墻。
仁多零丁一聽腦袋都要炸開了。
他繼續讓三軍前行,然后騎馬到前面看。
前面就是宋軍的柵墻。可能也是從早上開始緊急筑的,因為時間的關系,東側柵墻略薄弱一點。沒有完全筑好。但當真如此?
現在仁多零丁有些意會了,其實若不是有和斌與郭成的一萬援兵到來。即便肅遠寨下的那道柵墻,他們也要攻很長時間,才能攻破。不過有了和斌這支援兵到來,劉昌祚“擅自”改變了王巨的計劃,讓種古提前放行,減少不必要的傷亡,但必須要將仁多零丁的大軍逼入到這道山溝。然后和斌率領一萬涇原路來的宋軍,昨夜夜行軍到達這里。天明時搶修了這道柵墻。
但不是完全堵死,否則西夏人就要拼命了,況且這里的山峁矮小,仁多零丁手下的兵馬龐大。
所以刻意讓東柵墻不完善。
仁多零丁想不到就是陰謀,想到了也是陽謀。
無論想到想不到,宋軍留下這個缺,他只能選擇強攻。
攻防戰再次開始。
酣戰了大半個時辰,天色臨近傍晚,和斌才說道:“放。”
放開東柵墻。
但這時劉昌祚已經率領兵馬趕了上來。
主要是士氣太低落了,仁多零丁想了想說:“丟下輜重。迅速撤退。”
不要問晚上怎么辦了,得闖過這道死亡線。
苗授與劉昌祚先后下令:“清掃路障,任何人撿戰利品。斬首以問。”
“追殺。”
三軍在后面涌了上去。
如果是正面碰撞,勝負都不大好說,可關健這時候有多少西夏人還有勇氣繼續作戰,況且前面的道路已經讓開。
甚至仁多零丁自己都明智的沒有下令,讓三軍調頭反抗,而是催促大家快撤。
那就逃吧,但也不那么好逃的,他們從東柵墻撤退,和斌與郭成帶著部下在西柵墻后面不停地放箭。這一壓迫,逼得夏軍不得不順著更東面狹隘的通道逃向大落乾川。
然而這一擠。又開始出現了自相踐踏。
仁多零丁提前派出了執法隊執行軍法都不管用。
在后面宋軍瘋狂的狡殺下,越來越多的夏軍涌入這條通道。眨眼間這條通道便成了死亡峽谷。
不僅如此。劉闃又率領著騎兵到達了。
數千騎兵涌入到前線,立即使得宋軍戰斗力得到加強,而且不久,周永清又帶著大軍接近這里。雖然還有一段距離,不過能看到周永清的部下,能看到了他的軍中大旗。
這一撥撥的宋軍到來,終于殿后的夏軍喪失了戰斗的勇氣,也調頭開始了逃跑。
“殺。”和斌說道。
他們是在前面的,因此立即殺出來,隨著西夏中軍糾纏下去,以求最大限度地殺傷敵人。
前面是宋軍,身邊還是宋軍,身后是更多的宋軍,終于在宋軍的呼喊下,夏軍又開始紛紛投降。
這一路夏軍的遭遇可能比梁乙埋那路夏軍稍好一點,可還是很慘,宋軍連連追了一夜,差一點追到了蕭川的葫蘆河畔。
其實能追殺到這里,也是各個主將之功。特別是劉昌祚部與和斌部,和斌昨天起程,只休息了三個時辰,又趕到大落乾川口,接著大戰。劉昌祚部同樣如此,先是參與了柔遠寨之戰,接著又趕到淮安鎮。昨天白天又急行軍八十里,插到大落乾川口。兩軍能瘋狂地追擊一夜,這已經算是創造了一個奇跡。
所以三軍困乏,大半士兵都跑不動了,因此劉昌祚才停下追擊,小息了一會,押著戰俘戰馬,向肅遠寨返回。
太陽冉冉升起,王巨深深呼吸著清晨新鮮的空氣。
春天腳步終于來臨了,如果站在萌門三岔哪里,能看到冰墻到了正午時迅速地在融化著,大滴大滴的水珠順著光滑的墻體流向地表。但春天來的正是時候。
王君萬、楊文廣與歸娘浪埋正在清點兵馬。
王君萬不愿意去金湯城,然而他剛剛出兵不久,金湯城的夏軍看到兩部宋軍滾滾而來,嚇得魂飛魄散,立即撥馬就逃向西夏。
西夏人既然逃了,郭逵也得到了金湯城,王君萬任務完成了,立即調頭回來。
王巨也無奈地苦笑,那么就向北方進軍吧。
三軍一路向北。
自從李元昊侵奪白豹城后,白豹城的北面,宋軍根本就沒有進入過。從現在起,他們每向北行軍一步,都在創造著歷史。(